留香被贺兰镜护着上山,车里就留跟着赫连清枝过来的书绫和银杏。
几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正兴奋的讨论待会到了寺里如何游览如何用饭,赫连清枝还说若是一直下雨,不如就在寺里歇了等等;蓝芷则吊着胳膊嘟着包子脸,用一种真正的作为表姑的眼神宠溺的应和着小姑娘。
正说的高兴,突然间马车毫无征兆的从驰行中停止。
蓝芷身体微微一晃,稳住了;赫连清枝却正和她说着话,没留神,额头当下磕在了车壁上。
虽然车内壁上涂了一层香料,又用绫罗包裹过,还是磕得赫连清枝“哎呦”一声。
她大怒,正要发火,就听车外马蹄声混杂着人声嘈杂喧闹,外头跟车的嬷嬷已经掀开帘子,脸色发白的向坐在车厢边沿的丫鬟书绫道:“快告诉公主,有强人……”
书绫是赫连清枝的宫婢,闻言先一把护住公主;跟着蓝芷的银杏已经不等自家娘子吩咐,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握了把匕首,靠近车门戒备。
嬷嬷的话众人都听到了,赫连清枝又气又怒,“什么人这么不长眼,敢劫大夏的王车!”
宫中乃至官家的车马都很容易分辨,不但青盖华帷,装饰华丽,就是拉车的四匹马也均高大健壮,饰以龙纹金当卢,一看就是公卿诸王的车乘。
而且赫连铮以杀扬名,每次攻城后杀伤无数,更有把敌军头颅堆在广场上,码成一座小山威慑百姓的习惯。如此凶名在外的大夏王,竟然还有人敢劫他的王车,难怪赫连清枝会有这个反应。
外边双方已经开始交战。她们的护卫不多,贺兰明在军中,贺兰镜又早早被她派遣到山上。那些强盗们似乎极有组织性,一开始就放出一轮箭,先射伤一部分护卫,其余的仓促间迎战,便完全处于下风。
“公主,是柔然人!少说有五六十人……”
书绫没有武功傍身,却见识极多,只悄悄从帘缝里看了两眼,从风帽和发辫就窥破了强人的来历。
柔然人是从鲜卑部脱离出的奴隶,向来被已经建立政权的各国瞧不起。不过就因为忽略蔑视而让柔然部渐渐崛起壮大,远交近攻,劫掠抢夺,几乎和匈奴部族一样骁勇善战。
时值夏末,现在的柔然人大多数正在分散畜牧,为秋季收粮冬季掠夺打基础,而且他们时常骚扰的是大魏边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蓝芷顾不得想这些柔然人哪里来的,脑中努力回想自己看到的关于柔然人的一切。
她止住一味发脾气的赫连清枝,“这个时候出现柔然人,人数又不是少数,不可能是平民,极有可能是结队为匪的兵士。”
她亲自掀车帘向外看了几眼,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柔然人以千为军,以百为幢,这些人虽然狼狈但战马、弓弩不少,极有可能是被追赶至此的兵勇。”
她话音刚落,就听车厢外“咚”的一声,有人撞在上面,鲜血溅了一道在车帘上。随即跟车的一个嬷嬷的声音颤巍巍传来:“银杏,银杏,快带公主和县主走!”
车外凶险,蓝芷当即抿唇吩咐银杏:“咱们的护卫人数太少,贺兰镜又不在,不是这些兵匪的对手。趁现在他们还有力气抵挡一时,你护着公主和书绫往上山的大道处跑,能遇到贺兰镜最好……”
贺兰镜送留香和胡大娘上山后必定还会下来接她们,他虽然受伤未愈,但好歹能与匪徒一战。
“县主!”银杏是专门训练来贴身守护叱干芷柔的,一听自家娘子如此吩咐,忍不住便要争取一下留在娘子身边,然而一转头对上蓝芷坚毅果决的眼神,后边的话立刻缩回口中。
幸好这次出行她们知道要上山,所有人都换上了窄袖胡服和小靴,没等她说完,赫连清枝也从靴子里摸出柄装饰华丽的小剑,一脸肃然的挡在蓝芷面前:“小表姑你伤还没好,让银杏护着你走。”
蓝芷心内温暖,却没有和她多争辩,只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清枝听话。我既然是你小表姑,自然没有让晚辈护着的道理。一会我直接出去牵制住那边的首领和主要兵力,你们借马车掩护偷偷避开,他们以为只有我一人在车上,必不会发现你们,若是能趁机跑远最好,跑不远躲起来也行,等贺兰镜回来。……”
赫连清枝还要说话,蓝芷凤目扫过来:“我好歹会些功夫。玳瑁我没保护好,你不能再有闪失!”
一听玳瑁的名字,赫连清枝微愣,蓝芷已经低喝一声“走!”。
她首先冲出车厢砍落几只流矢,还吩咐两个嬷嬷躲在府兵身后,自己则猱身上步直冲那个马上首领模样的人。
这小队人马确实是柔然人。他们的可汗和大秦交好,前一段派来一支人马押送大批战马送给大秦,结果被早有预谋的赫连铮劫掠扣押。
柔然可汗派来的使者和士兵几乎被夏军劫杀殆尽,剩下的一小撮由幢长木律带领边躲边退。他们本想躲到大凉境内回国,却不巧又赶上夏军和大凉交战,他们难挡其锋,又被战事冲击,慌不择路下竟深入了大夏腹地。躲藏几日后在缺衣少食的情况下本来打算上山劫掠寺庙,不巧正遇到她们这队路过的“肥羊”,不管不顾的就冲上来打劫。
木律冲出来前早得了探子的回报,知道这队人马不是王宫贵族就是富商大户出行,衣甲鲜亮,物资充足,可比和尚们阔气多了,特别是马头上明晃晃的金当卢,无不向他们昭示着“快来抢我”。
大夏护卫也骁勇善战,可惜一开始就突然被柔然人箭雨射伤一部分,士气受挫;人数锐减下又群龙无首,只能勉强抵御这些刀头舔血的柔然兵士们。
蓝芷一脚踹过去的时候,木律正势在必得的指挥手下兵士一拥而上,万没想到会从斜刺里飞来一脚。他只来得及侧头闪过,手中弯刀挥出去时,来人已经掌握先机,轻松的越过刀锋,一脚点在他肩头。
木律的头盔被劲风带歪,紧接着就被一脚踹中肩头,滚下马来。不过他反应也是迅速,身子还在半空时就拧腰垂臂,双足稳稳的踏在地上。
推上头盔时他才看清,一脚将他踹下马来的竟然是个清秀的小姑娘。
小姑娘并未散着发辫,而是十足的汉人小娘子的打扮,梳着反绾双丫髻,簪着珍珠垂玉珠花,身着利落的束腰窄裤裙,足蹬同色皮靴,最不可思议的是她还吊着一只胳膊,分明还是个伤员。
木律看清后这一气非同小可。堂堂柔然大帅被人一照面就踹下马,踹他的还是个两腮鼓鼓又受伤的小姑娘。旁边那么多士兵看着,这下虽不疼但丢脸事大,羞恼之下他一站稳立马沉腰提刀兜头就向蓝芷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