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半日,三人也跨越了三牛山大半个山头。
余静之倒还好,只是面色稍红,而刘青茂已经开始了小喘气,出了一身虚汗。
刘青茂取出帕子擦了擦汗,笑了笑:
“让道长见笑了,在下自幼体质欠佳,实在是没得办法。”
陈道看着刘青茂,见其嘴唇发白,虚汗直冒,观其面容,确实有些病态。
“无妨,我们走慢些就好了。”
“不必了。”刘青茂摆了摆头:“不过出些汗,我已习惯。”
陈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一路上,余静之和刘青茂交谈比较多,大多是一些经文之辩,偶然夹杂着一些风闻,陈道一边欣赏风景,一边暗暗将那些事记了下来。
刘青茂大多附和,余静之则谈兴颇盛,时不时还问陈道的见解。
一番询问下来,余静之和刘青茂颇为惊讶。
“未曾想道长解读经文竟颇有古人意蕴,许多句解我都只在古书上见过。”
陈道沉默了一下,呵呵一笑。
余静之并没有过多纠结此事,大多还是和刘青茂讨论,陈道也乐得游山玩水。
三人从林间小道下山,彼时阳光正盛,透过云彩,穿过葱郁的树林洒落在湿润的地上,两位读书人,一位道长,三人就这样且行且谈,悠悠而行。
陈道细嗅林花之郁,目览树海之葱,心思也逐渐沉迷进去。
要说陈道现在想做什么,他也不知道。
离开那困了自己万年的红尘茶馆,不过一执念矣。
万年修行,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无欲无求。
但此时,看到了江山之景,听得耳畔两个充满朝气的小家伙论道,陈道感觉自己的心也没有想像中那般平静。
不算他在那茶馆中的一万年,也许他如今才是真正开始重活一世。
陈道如今想做的,不过是多看看此间的风光,看看是否还有故人在世。
“前尘恍如一梦,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恰好听见此句的刘青茂眼前一亮。
“好句,不知出自何处?”
陈道笑着摇了摇头。
刘青茂回味着这段词,越是品味越是觉得水平不俗,见陈道不语,心中不由猜测,难道是他自己写的?
不过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光阴之叹,和陈道的年龄不符合,说不得是陈道从哪里偶然听来的。
“离县城倒还有一段脚程,如今天黑得快,我们还是早些找个落脚的地方吧。”在一旁的余静之出声提醒。
刘青茂随即道:“我倒是知道一个行亭,山路难行,来往行商却是大多都在那处歇脚。”
“便去那里吧。”
余静之神色稍霁,吸了吸鼻子:
“才过晌午没多久,竟然起雾了,山中天气果然多变。”
也不知是暑气蒸腾不散的缘故,此时山中竟然起了一层薄雾。
由刘青茂带着,三人又走了一两个时辰,终于见到了那座行亭。
说是行亭,更像一处专门修建的几座屋棚,周围还堆着些未用完的柴薪。
薄雾笼罩,看不真切,但也能看出此时不远处的行亭之内有几个人影晃动。
随着三人慢慢走近,那边的人影也开始攒动起来。
行亭之中,似是一队行脚商,他们此时人人手中拿着些物件,或是柴刀,或是棒子,紧张地看着陈道三人。
见到这个阵仗,余静之打了一个摆子,顿时停下了脚步,脸色一白。
刘青茂也身形一震,还是出声质问道:“几位这是何意?”
好在行脚商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纷纷放下了武器,一个干练的汉子走了出来,解释道:
“几位郎君勿怪,我们不是歹人。”
“只是听说此山有异兽,这才有些戒备。”
刘青茂眉头一皱:
“异兽?为何我从来没听过?”
那汉子干笑一声,让陈道三人先入了行亭内,这才继续道:
“此事也是最近才在我们这些生意人中传开,听闻此山中有一兽,其状如虎,三足而牛首,以人为食,唤作獂,过往行商,有人亲眼目睹,有人却是已经遭了难。”
刘青茂眉头皱得更深了。
“若是如此,为何你们不请官府来降伏,还要来这冒险行事?”
那汉子打量了一下刘青茂,见他不似在开玩笑,神态轻松了不少,但苦笑道:
“我等皆过路之人,官府哪会在意。”
刘青茂也不再多问,找了块地便收拾了起来,那汉子暗暗撇了撇嘴,也回到了自己的队伍。
陈道则是多瞧了几眼。
看那边的行脚商行囊颇丰,面容都像是赶惯了路的人,脸上沟壑纵横,不过倒没有显得十分凶厉。
余静之忍不住向刘青茂询问:
“此地真有那什么獂?”
刘青茂此刻终于得以休息一二,神色好看了许多:“不清楚,不过这些山怪传闻哪里都有,大多都当不得真。”
“不过这些行脚商,我听说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说不得刚刚就只是他们找的借口,还是小心为上。”
正说着,行脚商那伙人里走出了一个矮小汉子,来到了陈道几人身边,手中还拿着一捆柴薪,呲牙笑道:
“刚刚冲撞了几位相公,大哥让我代大伙赔个礼,昨夜雨大,柴火不好寻,这里有些干柴火,想来几位用得着。”
余静之不由欣喜,站起来接过柴火:
“客气了。”
“哪里哪里,走江湖的,见到了都是朋友嘛。”
那矮小汉子也没多留,送完柴火便回去了。
余静之和刘青茂一边歇息一边论起了那山中异兽,陈道在一边闭眼调息。
顺带听听行脚商那边的小声交谈。
“那伙读书人收下柴火了?”
“收下了,大哥,干甚送他们柴火,寻这些柴火可费老劲了。”
“你看那两个穿儒衫的读书人,那衣服料子,似是不便宜,估计是哪家的公子,行走江湖,多结善缘总无错。”
“嘁,真是好命。”
“小声点,莫让人家听到咯。”
“怎么可能,他们又不是顺风耳。”
“说起来,此地真有那异兽,大哥,你莫不是被别人唬住了?”
“那能有假,晋老儿那伙人都折了几个在这了。”
“嘶~”
天色未晚,众人便只是闲聊着。
陈道深深看了一眼越来越浓的雾。
此时光线有些昏暗了,雾气大得,行亭外的事物是一点也看不着,便是行亭内,从陈道这边看行脚商那边也有些困难。
突然,哐当一声,只听见行脚商中有人惊呼。
“小六去解手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回?”
似是为了应和他的这句话,行亭外忽然传来一声悠远的啼叫。
似牛非牛,似虎非虎,端是吓人。
余静之被惊得起身,刘青茂面露惊慌,行脚商那边更是乱作一团。
陈道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看向了行亭外的一个方向。
“让人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