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伊安……请尽管怨恨你的母亲，但我不能将你交给他……”
月光映照，窗外的寒风托起女人那象征魔女的黑发，发丝停在鼻尖，触感如此真实。
哐当~
隔壁传来破门声。
视线中，女人紧张望着木门，外面是骑士巡逻的脚步。
“该死，他们来了！”
咚咚咚~
门被打开……
咚咚咚~
伊安睁开双眼，猛地从床上坐起，深呼一口气，此时天色早已明亮。
睡在床另一边的薇丽丝特被伊安的动静吵醒，因为害怕，所以她强烈要求同住一间房。
薇丽丝特揉了揉眼睛，问道，“伊安，又做噩梦了？”
这是伊安成为小镇执事官的第二十天，这些日子，他每晚都会做这样的梦，或许用回忆形容更为恰当。
好在伊安已经习惯，只是不知为何他这次仍被吓到。
“没什么，该起床了。”伊安留下这句话后便起身穿好衣服，安好假肢，撑着手杖向楼下走。
今天是凯尔从城邦回来的日子，而楼下不断传来敲门声，不用猜也知道这人就是凯尔，他得去开门。
……
“材料采购用了十二金，劳工薪资支出八金……”
见到凯尔的第一眼，他正抖着手中的羊皮纸货单，嘴角浮起笑意。
“净利润七十金。按照奥匹克公国商税律法，我们该向执镇所缴纳利润的百分之五十，但我们依旧能赚35金——”不知是兴奋还是其他，凯尔故意拖长尾音。
“这还在只有一个作坊的情况下。”
执镇所内，凯尔拿着羊皮纸货单朝伊安汇报，松木窗棂透进的阳光在石砖地上拉出细长的菱形。
肥皂作坊建成不过半月，从分区车间的流水作业，到雇佣车队将货物运往托卡里城邦的富人‘集市’，每个环节竟都出乎意料地顺畅。
至于售卖，身为商人的凯尔自然是熟练自如，先是各种夸大，将混着薰衣草渣的肥皂吹嘘成“精灵调制的驻颜秘宝”，又雇了三个闲人伪装成贵族管家和满脸惊叹的贵妇人，以此造势。
富人太太们都很吃这套。
收起账单，伊安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这税收的35枚金币，伊安是不能私自挪用的，按照规矩，他只能拿其中一成。
伊安也不打算违法这个规定，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动用人家的资源，若是不展现出足够的利益，他可不认为莱安娜还会任由他胡闹。
不过好在，他与凯尔还有在协议之外的约定。
那便是他赚得的钱需要分出需要分出五成作为伊安的知识产权费，这是在协议之外私下约定的费用。
也算是钻了领地法令的漏洞。
总的算下来，伊安从利润中拿了将近三分之一，而且以后作坊会继续增加，若是运气好，说不定用不着一个季度他便能赚足够的钱，然后托凯尔寻找前往岿离港的商队。
“对了……”凯尔在汇报完后又说道：“最近似乎出现了一批仿制的肥皂。”
“不过在使用仿制肥皂后，皮肤会长出豆斑，所以对我们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
“是吗。”伊安知道，只要是暴利的东西，总会有人想着插上一脚，只不过这实在是太快了。
毕竟他们也才售卖没几天。
不过伊安并不担心，他只需要抢在伪造风头之前赚上几百金便足够了，他没有在这长久发展的打算。
在凯尔离开后，伊安才从新添置的书桌下拿出一张图纸。
若是前世的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一把左轮手枪。
因为他无法像薇丽丝特那般做到无吟唱施法，这在战斗中是致命的缺陷，他需要一定的自保能力。
自制火药对伊安来说并不算难，甚至可以用家常便饭来形容，既然现在有了钱，便可以找铁匠打造，或许工艺会差上很多，但能用就行。
伊安看了眼窗边不断憋气，对枯萎草盆挥舞双手的薇丽丝特，想了想，伊安决定自己出门。
现在小镇的居民都在想如何挤进凯尔的作坊，应该不至于关注街上的小孩……
寻了许久。
伊安才在小镇上找到一家铁匠铺，但在铁匠看见这复杂奇怪的图纸时，却摇头拒绝。
“这东西做不了，我只会打铁，做点菜刀、铁剑，这类小物件只有城里的贵族才会托人去弄。”
“咱可没那能力……”
见状，伊安叹了口气，虽然料想过小镇铁匠做出来的会很差，但没想到他们竟连加工细小零件的能力都没有。
伊安准备打道回府，或许他应该直接去城邦购入魔法道具，可这又是一大笔开销。
以前原身在德莱帝国之时，随意购买一些魔法文献都是数百金，哪怕是一些劣质的魔法用具都是以金为单位。
他没有时间去赚那么多钱……
正走着，伊安余光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个身穿骑士盔甲的男人，而那张脸伊安记得很清楚，正是将他右腿砍下的骑士！
伊安冷汗直冒。
怎么会在这遇见他！
在男人准备转身之时，伊安迅速躲进一旁的巷子中。
“奇怪？刚才分明感受到了一丝目光。”骑士左右看一遍后，没发现什么，便离开此地。
伊安躲在巷子里不敢喘气，不知是冷汗还是湿润的墙壁，他的衣背已经被浸透。
那骑士带给他的压迫仍停留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若是现在的他遇上，定撑不过一个回合。
至于斩腿之仇，伊安很清楚自己的目标是解决诅咒，变强寻找手札记载的终焉，然后杀掉祂，而非报仇。
“看来这里不能再呆下去了。”
伊安在心里分析后做出判断。
很显然他是森陲领的骑士，而骑士在领地的权力，伊安非常清楚，骑士可以轻易将他执事官的职位罢免，甚至可以随意斩杀，只需安上个稍微臭一些的名头，再加上这小镇居民本就厌恶他……
好巧不巧，菲丽希因为需要向莱安娜汇报，并不在小镇上，哪怕在也不见得会得罪自家领地的骑士站在他这边。
或许身为圣骑士候补的莱安能保下自己，但伊安不敢将生死概率交由在他身上，这只能算是不得已的底牌，现在逃离才是最好的选择。
况且，凯尔已经用肥皂为他赚了一桶金。
他现在只需回到执镇所，将原本需要上缴的税收，以及他自己的本钱带上，这总共加起来也有40多金，足够他带着薇丽丝特流浪。
伊安等了一会，直到确认那骑士彻底离开，他才绕着远路往事镇所赶。
他的脑海中已经有了逃亡计划。
先去马商那购置一匹好马，然后去城邦，在那买一份地图，筹备些粮食，或许他们还能雇个佣兵负责路上的安全。
这一切的前提是，他需要回到执镇所。
奔跑许久，伊安终于抵达目的地。
他看着被打开的门，心中涌上一股不安的预感。
伊安撑着手杖，小心翼翼往里走去，假肢的咯吱摩擦声与手杖接触地板的声音回荡在寂静楼道中。
伊安不敢呼叫薇丽丝特的名字，若是发现不对，他还能跑去教堂向莱安求救。
民居二楼，用来待客的房间被打开，薇丽丝特从中慌忙跳出。
“伊安，你回来了！我刚想去找你，有个自称领主儿子的人带着个骑士在里面坐着，他们想要与你商量些事。”
薇丽丝特刚说完，一名骑士便从房间里出来，正是前不久伊安见过的骑士。
之前逃跑时隔着迷雾，薇丽丝特并没有与骑士直接碰面，没认出来倒也正常，但他可是当着那骑士的面抢了他的马。
伊安脸色铁青，直到那名骑士问了句。
“你就是小镇的执事官？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伊安绷紧神经，大脑快速思考一遍后说道：“骑士大人，前不久我在小镇见过您，那时候您似乎在找什么人。”
“还没来得及上前向您打招呼，一眨眼您就离开了，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伊安说的诚恳，骑士似乎忘记了他，所以必须引导骑士的思维，不能让他去主动回忆。
骑士点了点头，似乎赞同伊安的说法，“你快进来吧，我家少爷已经等了足够久。”
他的语气带着命令，但伊安不得不从。
事到如今，伊安只能硬着头皮上。
进门，伊安便发现坐在桌前的红发青年，看起来二十岁出头。
青年裹着猩红天鹅绒镶黑貂皮的大氅，左耳三枚龙牙耳钉随着身体晃动叮当作响，胸前刻印着的正是罗德森家族的徽章。
此刻，青年正调弄着趴在他手指上的一团光球，这看起来是一个未成熟的精灵。
与同为领主之女的莱安娜相比，眼前之人更加嚣张跋扈了些。
青年见门口的动静，抬起头，“你就是伊安？小镇的执事官？”
“是的少爷。”
“我是霍克·罗德森，领主之子。”青年挥了挥手，“现在坐下吧，我需要同你谈一件事。”
伊安来到小镇这么久，自然打听过领地的情况，眼前这名自称霍克的青年，正是森陲领领主的二儿子。
瞧他这模样，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伊安迫于压力，只好坐在霍克的对面，他的目光不断搜寻着房间中可能的逃跑路线。
“请问，霍克少爷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霍克说话并不像伊安这般弯弯绕绕，而是直截了当地问：“最近城邦流行着一种名为‘香皂’的洗浴用品，听说是精灵调制的驻颜秘宝？”
“我找了认识的人打听一番后，说是你发明的，你应该知道这肥皂的秘方，对吧。”
伊安脸色一僵，这件事除他和薇丽丝特之外，只有凯尔与莱安娜的人知道，而凯尔因为誓言的缘故，不可能告密，所以很明显是莱安娜他们将自己捅出。
可是为什么呢？
联想起在魔狼灾害时，遇见德莱他说过一句‘还未选定领主继承人’，那这说明领主的三个儿女正是争斗领主继承人这个位置的时候，莱安娜不可能会将这件事告诉他的对手。
除非……有内鬼！
又或者，从莱安娜让他担任执事官这一刻起，她就预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天，她想利用自己成为挡箭牌？
伊安疑惑重重，面对霍克的问题只好回了一声‘是’。
“长话短说，我也不会为难你，五十金，把秘方卖给我，如何？”霍克居高临下看着伊安。
似乎看出来伊安的犹豫，霍克继续追问道。
“我知道你和这位小姐一样，都是是拥有魔法天赋的天才，这样的人才居然只是让你们留在小镇当个区区的执事官？”
“为我那愚蠢的妹妹做事有什么好的，难道是这低廉的薪水？跟着我，我可以给你提供更加丰厚的条件，只要你将肥皂的秘方告诉我，我会保证我那妹妹不会动你一根寒毛，并且让你们能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霍克说的很随意，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出这话的真假。
肥皂的利益太过巨大，合计几银的成本，做成肥皂后价值翻了几十倍，其中的利润，任何贵族见了都会眼馋。
伊安愈发确定，告密的人就在他身边，至少在他制作肥皂时，见证过他处理材料，知道肥皂的成本低廉，否则普通贵族可不会去掺和利润不大的生意。
但眼下也不是纠结谁是内鬼的时刻。
若是伊安拒绝，恐怕霍克会毫不犹豫下令让他身后的骑士将自己的头颅摘下。
就犹如他将自己右腿砍掉那般。
至于薇丽丝特，即便她能无吟唱释放火球术，可如此狭小的房间内，她恐怕也不是眼前骑士的对手。
沉思片刻后，伊安吐出一口浊气，随即应声道：“当然，既然是霍克少爷的要求，我怎敢不答应。”
“聪明的孩子。”
霍克拍了拍衣角，随即起身，“阿尔赞，我们先去见见我拿愚笨的妹妹，之后我会带你们去我的地盘。”
“可千万别想着逃跑，欺骗我的人下场可都很惨。”
说完，霍克便离开了执镇所，似乎根本不怕伊安二人逃跑。
伊安敏锐地发现，霍克手上的那团小光球，在他们交谈期间就已消失不见，或许是有着精灵的监视，他才如此放心。
“看起来我应该去找莱安。”伊安在内心想着。
他曾经说过要救那群没有逃出来的孩子们，而现在有机会了……
……
在罗拉多小镇前往庄园的路上。
“阿尔赞，你说那两个小孩成为我的养料怎么样？”
霍克骑在马背，朝身后的骑士问道。
阿尔赞沉思片刻，似乎从回忆中发现了什么，“或许那两个孩子本就是少爷你的养料。”
“在上一批小孩里，那个执事官似乎就是逃掉的其中一个。”
“看起来是个好苗子。”
霍克嘴角不自觉上扬，“正合我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