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二叔送成的肯定，家里的老秦头却依旧立眉竖眼，秦达也就只能自抬身价了。
“那咋说的，我咋也不能让我二叔的一片心意喂了白眼狼不是？”
看着盘坐炕上拍着裤兜，有些小人得志模样的秦达。
秦茂业咬了好几次牙，终是没能说出些什么。
如宋老二所说，这小瘪犊子可算是出息了。
主意不仅正而且相当歹毒，把把都是奔着玩命去的。
见秦老大被大侄子憋的沉默不语，觉着有些对不住大侄子的宋成，倒是讲究，开口给他解了围。
“五子，有你今天这些话，等你二姐回来的，你俩指定能成，你二姐虽说脾气不好，但长得好啊！就瞅她平常那虎出，你降她一个来一个来的……”
二叔宋成指出了宋家虎揍二姐最大的优点，秦达认同。
那姑娘长的不能说是漂亮，只能说一身都是斩男的细胞。
但宋老二说他家的老虎妞子脑子不好使，那秦达指定不能认。
那虎揍不仅手爪子利索，脑瓜子比手爪子更利索，按后世说法，智商怎么滴也得一百八以上。
宋家姑娘好打人，也是无奈之举，那些年的世道就是如此。
可打着打着打顺手了，就不咋好了，谁遇上谁头疼。
那大虎妞很会利用自己长相上的优势，对人下死手，而且这事儿还屡试不爽。
想想看，任谁看到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泫然欲泣的指着在地上打着滚、嗷嗷叫的男的，能认为这姑娘是故意下的死手？
照量宋家虎妞宋春丽，那可是要冒着伤残风险的。
不然秦达二哥秦强，又怎么会逃婚去参军？
秦达虽说自忖能收拾了宋家的大虎妞，但家里老秦头这关不好过。
那宋春丽要是来家里哭诉，只怕会给他不断加杠，闹不好老秦头就得往死里打他。
宋家的大虎妞，秦达自认惹不起，只能沉默以对。
倒是老秦头一听这个，刚刚还如刀劈斧凿一般的面容，就多了不老少灿烂的笑意。
给秦达续上相亲大礼包之后，宋成又转向缓和了脸色的大哥秦茂业道：
“大哥，别难为孩子，这事儿搁咱们俩身上，也得这么办！”
“三小子做事稳准狠，算是解了咱们兄弟的一场大难，不然真让白福先那老瘪犊子把矿炸冒水了，咱们哭都不好找调门……”
见老爹秦茂业还不想认账，秦达悄悄撇了撇嘴。
这是宋老二不知道秦老大会拉他下水，苦守一辈子双林矿。
他们更不知道，白福先为了买下双林矿，在下岗之际楞是扣住工友们最后一年的工资长达两年不发，让十多个本就疾病缠身的工友撒手人寰。
矿工这行吃阳间饭干阴间活，少有不带职业病善终的。
想起下岗那几年双林矿职工们的惨状。
秦达对畏罪自杀的林奇峰，即将要枪毙的白福先、于成栋、沈丹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那时节，多少工友长辈病厄而死，多少姊妹南下发展？
这里面的血泪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但说来说去无非一个‘惨’字。
“来都来了，吃口热乎饭再走。”
宋成说完转身就走，秦茂业就张嘴拦了一把。
这俩兄弟之间真是用不着太客气，拦他只是不想他饿着肚子忙活。
“得去县里一趟，小林那孩子没了，家里人一时半会儿的还来不了，人死为大，总得给孩子归拢一下，剩下的仇怨，人家要来咱也劝不住不是？”
给了老大秦茂业自己的态度，宋成也没客气，拿起挂在灶台边的干粮袋子，就开始盛刚出锅的大饼子。
“他二叔，不差这一会儿功夫，吃了再走。”
路上即便吃山珍海味也叫凑合一口，在家坐着吃大饼子就咸菜那也是正经饭，见宋成瞎凑合，孙腊梅也拦了他一把。
“嫂子，路上对付一口就成。”
“二叔，你等我换个衣裳，你跟司机先吃一口对付对付……”
二叔宋成跟老娘孙腊梅拉扯在哪吃的功夫，秦达也下了大炕，换上一早下矿的那身旧衣服后，又拎起了老爹的二棉袄。
“你这孩子又要干啥？”
孙腊梅看到秦达抓起墙上的二棉袄，就知道他要夜不归宿。
这年月可不是以后，没个介绍信、工作证，连个住的地界都找不着。
“嫂子，这事儿你别管也别问，三小子出去段日子，没事儿！”
秦达没回老娘的话，宋成就帮忙支应了一句。
看这小子做派，还真是个稳准狠，都知道连夜躲出去了。
宋成正想往干粮袋里多抓几块大饼子，却没曾想秦达直接拿走了他手里的干粮袋子。
“二叔，咱们爷俩不同路……”
说完，秦达就要出门，却又被老爹秦茂业拦了一道。
“整票不急着花，这些零钱你先拿着用。”
有老二宋成作保，秦茂业难得大方一回，将家里的零用钱跟粮票一遭塞进了秦达手里。
看着手里的几十块钱跟一堆粮票，秦达拈了几斤本地粮票，把剩下的粮票又还了回去，那几十块零钱则是装进了衣服兜里。
“爸，走不远，也不能走远了，用不着粮票。”
说完，秦达拎着干粮袋子就出了门。
这时候矿上有一趟发往火车站堆场的小火车，扒上去就离着县城不远了。
“好小子，还知道打烟雾弹、摆迷魂阵，这是去王瘸子那了，到了王瘸子那，这小子指定要买枪下乡，这时间，不正是护农的时候么？”
秦达就这么走了，秦家夫妻指定要牵肠挂肚，大概猜到侄子要去哪里，又会干什么的宋成，就出言安慰了一下大哥老嫂。
有了这话，秦家两夫妻心里稍安。
秦达先一步出门，宋成也没再急着走，而是将司机叫进屋，在秦家简单吃了口饭。
等天色渐渐暗了，停在秦家门口的老解放才离开家属区直奔县城而去。
这时候的秦达已经躺在了小火车的煤堆上。
虽说才刚刚立秋，山外边还属于秋老虎肆虐的夏末秋初，但兴安岭的夜里却需要裹上薄棉袄御寒了。
矿上的小火车速度慢，没到火车站堆场之前，秦达就跳下了车，闷头向县武装部训练场走去。
双林是个小县，武装部的训练场跟仓库连在一起。
这里也是秦达最熟悉的地方，比家属区的红砖小院都熟悉。
因为洪流的缘故，他三岁左右就被秦家夫妇放在了三叔王五七家。
跟他一块的还有二叔宋成家的几个孩子，小十年时间，三家的孩子一直住在训练场。
三岁摸枪对别人来说荒唐，但秦达就是从小抱着真枪长大的。
在那，他也跟着三叔王五七学了一身闯荡的本事。
要不是家里的老秦头拴的紧，只怕秦达真的闯荡出去，多半也只能会是秦某而不会是秦总。
秦达到了从小生活的地方，人头自然也熟。
在门岗问了一下，得知这几天正是三叔王五七值班，秦达也乐了。
要不然还得跑一趟县城的三叔家。
瞅大学生技术员林奇峰家的势力，这一来一去怕是会平添不必要的变数。
秦达是武装部训练场的熟人，进出自然用不着通报。
在门岗登了记，他就直奔三叔王五七的宿舍而去。
“这大晚上的你小子怎么来了？来，陪三叔喝一口，我给你讲讲当年咱们是怎么迂回包抄的。”
秦达出现在宿舍门口的时候，王五七正在一人小酌怀念往昔岁月。
见得了自己一身本事的大侄子来了，他也不动地方，直接举杯相邀。
叔侄不对饮，早就不是什么规矩了，爷俩围着小炕桌一块喝，在大东北可不要太普遍。
“三叔，喝不了了，今儿在矿上惹了点事儿，得出去避一避，这不找你来弄条枪么……”
“反了他们了，你啥都没做错，那小犊子死了是他命不好，他们还敢弄你？我特么弄死……”
双林矿上出的事儿，王五七也第一时间得知了。
知道秦达为什么要避一避，王老三就有些压不住脾气。
“三叔，咱不跟他们一样的，咱虽说是行的正坐的直，但也怕无赖打乱弹不是？”
劝了一句直接就瞪红双眼的三叔王五七，秦达从裤兜里掏出了刚刚捂热乎的五百块钱。
“这是我二叔赏我的五百块，我想弄条枪，再弄一身秋装、一身冬装，外带背囊、一绿一白两件伪装衣，三叔，我想去乡下护农。”
听完秦达的需求，王五七看了看桌上的信封，砸吧了一下嘴里的滋味说道：
“五百不够！”
“一身秋装、一身冬装、外加一套绒衣，老鼠磕了的也得二百。”
“外加过冬的鞋帽手套，三百也不够。”
“尽着破烂儿给你挑，勉勉强强才能凑上，在这踏实等着，他们真要敢打我门上，那咱爷们……”
看着三叔王五七拄着双拐‘嘎哒嘎哒’的离开宿舍，秦达心里就又有了主意。
上辈子三叔就是因为这双拐，才待在武装部训练场不愿意出去的。
如果给他弄条假肢，按照三叔的岁数，多少还能往上爬一爬。
造假肢的技术秦达虽然不会，但那玩意儿他见过。
上辈子他从双林矿出来，干过的营生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从木工到机械，从挖矿到杠力，拉过脚、跑过车、看过大门、进过工地、放过山。
可不管干哪行，都是追人屁股后头吃灰，虽说没挣着大钱，但也没穷的底儿掉。
这次到三叔王五七这买枪买装备，秦达就打算进山猎熊打皮张。
熊胆、貂皮、猞猁皮也是近些年投入最小收益最高的无本买卖。
熊胆一颗一年的工资，貂皮一张半年工资，猞猁皮差不多得两三年的工资。
进山打猎，秦达自认没什么经验。
但讲到枪法……
摸枪十几年的时间，跟部队的狙击手比秦达不定能行，因为他算术一般，但军中老兵却不定有他的枪法好。
但要是蹲战壕里放对儿。
只要对面不动炮，秦达觉着他即便打不了一个排，但一个班应该没什么问题。
至于教他本事的三叔王五七，三年前就被他抛在了身后。
在武装部训练场混了十多年。
秦达磕磕绊绊上了初中，又稀里糊涂上了高中，学习虽说不咋样，但民兵训练跟枪法从三四岁的时候打了第一枪，就没有放下过。
因为从小练枪的缘故，县武装部里的单发步骑枪，秦达用的不说是出神入化也是百发百中的样子。
自家的五三式步骑枪、毛子的水连珠步骑枪、小畜生的四四式，他能拿着打鸟，而且能五发一气儿全中。
如果换了老美的M1卡宾枪打鸟，十发子弹他能中八发，剩下两发打不中，那是鸟群飞出了他的视线范围。
这就是秦达从三四岁开始端枪，用至少几万发子弹培养出来的枪感。
那年月，只要有民兵训练，三叔王五七就带着三家的孩子们打靶训练。
没训练的时候就拿着弹弓练枪感。
别人家的孩子那年月吃不上肉。
秦宋王三家的孩子却吃家雀儿吃到吐，这里面大半的家雀儿都是秦达跟他二哥秦强打来的。
除了枪感好之外，秦达的弹弓也玩的出神入化。
二三十米距离，打水龙头上滴落的水滴，也是十发七八中的样子。
除了枪法好之外，秦达还跟着三叔王五七学了很多军事技能。
二哥秦强参军头一年就能提干，靠的就是过硬的军事技能。
学自三叔的一身本事，这年月除了参军能用之外，也就打猎能用了。
舍此之外，别的地方虽说也能用，但也容易站在靶场上挨枪子吃铜。
正因为秦达有这身闯荡的本事，因此夜奔出走，秦家夫妇跟二叔宋成都不怎么担心。
这也是能让三叔王五七直接给他准备东西的原因。
这年月，除了供销社、新华书店能买枪之外，武装部也能买枪，而且武装部还卖装备。
当然，现役的肯定不行。
现在是八三年，虽说还不禁枪，但对枪支的管理却比之前严格了。
尤其是各单位，一些没必要配枪的单位，枪支已经被收了回去。
个人通过正规渠道能买到的最好装备，就是供销社跟书店里的五六半。
武装部也差不多，除了五六半，单发步枪也在商品之列。
轻重机枪、小钢炮这类玩意儿，那只能看看，个人想买肯定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