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部分刀口舔血的江湖好汉们来说，向来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便把苦恼付明朝。
便是这一伙儿军将出身的，也大抵如此。
一通宴饮，大家伙儿恣意开怀，喝干了七八瓮好酒，吃掉了五只羊，一口猪。
至于劳什子杯盏碟盘，更是打坏了不知凡几。
毕竟总有些好汉子吃饮到兴起时，总忍不住摔点儿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激动心意。
对此客栈掌柜和伙计们不但不以为苦，反倒欣然受之。
只因陈通等提前有言，宴饮时但得打坏的一应器物，皆照价双倍赔偿。
按那掌柜的心意，恨不能陈通等把他家的客栈都拆了才好，到时候双倍赔偿，岂不是多赚一间客栈钱。
当然，客栈掌柜也不傻，像他这种惯常迎来送往的老世故，对江湖厮汉们的秉性那是再了解不过的了。
他等虽然多标榜仗义疏财，但也不是好吃亏得主儿，真惹急了眼，杀人放火拔刀厮拼那都是眨眼间的事儿。
一干人等都吃饱喝足了，大多数好汉甚至喝得烂醉如泥，因着多日奔波，身心疲乏，都伏在桌上甚至直接躺地上呼呼大睡。
最要命的地方在于，众人一路奔波，浑身的泥垢汗臭，个个臭哄哄的就跟刚从猪圈里爬出来的一般，再混杂了醉酒呕吐物的熏臭，那气味简直让人难以承受。
对此陈通却也早有先见之明，他早安排了器物人手，趁着大家伙儿吃喝的时候，命人在后院里一字摆开了七八个大木桶，让客栈周边的些百姓人家往这边供应滚水热汤。
你问他们为甚愿意供热汤？
当然是为了钱啊！
须知这礼泉县里，一担柴约麽四十文钱左右，可烧滚烫热水七八桶亦有余，陈通以十文钱一桶的价格向周边百姓征购热水。
这也就意味着，周边百姓用一担柴全部烧了热水供给陈通，直可收得近百文好钱，净赚一倍有余。
甚麽？
你问老百姓的人力成本怎么算？
不好意思，这个时代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力。
不怕你没力气，就怕有力气却也没处挣吃食，不然大宋诸路哪来的那么多山贼盗匪，还不都是被世道逼迫的活不下去，不得不铤而走险。
至于负责给诸好汉洗涮身子，搓泥擦背的人，却也不是陈通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好汉。
这倒不是陈通不明白甚麽叫做兄弟义气，怎么收邀人心。
而是真的没必要。
对陈通来说，一切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从来都不是问题。
啼莺坊，礼泉县唯一的官定教坊司下属青楼。
啼莺坊里有十几位千娇百媚的小娘子，个个身姿婉转，歌舞妖娆，乃是礼泉县所有男人的心头好。
顺便说一句，自春秋管仲收女闾（某会所的古代名称）于国用之后，但凡正常的王朝，青楼妓院啥的都属于官方独家经营的产业，民间只有所谓的半掩门私娼。
而官定青楼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对客人入门限定身份，非是公卿士大夫，亦或者士人才子、郡望乡绅之流（都可算作士流），非请勿入。
如那等腰缠万贯的商贾土豪之辈，便是手里有再多的钱，没有士流提携，那也只能站在青楼门外干流口水。
所以啼莺坊的小娘子们对于礼泉县的大多数男人来说，那都是可望不可及的梦中白月光。
但就在这一日，啼莺坊内所有的小娘子却都一发来到程家客栈，齐齐当了一回业余搓澡师。
甚麽？你又问她们为甚这般轻贱自己的职业？
首先一条，不要以为青楼伎子是甚高大上的职业，她等都是因世事所迫，或家境贫寒难以养活，或受牵连的犯官罪女，不得不沦落得倚门卖笑，真论社会地位和体面还不如正经的搓澡师傅呢。
伎子们唯一的优势就在于，她们的客人乃是谈笑皆士流，往来无白丁。
而这种独特的交际圈子就给人一种青楼名伎很“高大上”的错觉，但究其本质，却还是那等以色娱人的下九流行子。
陈通能请得啼莺坊小娘子们倾巢出动，一者是他确实给钱给得大方，一手“乾坤一掷”砸的全坊上下个个头晕目眩。
再者便是陈通及几个兄弟的身份颇有可观之处。
如陈通乃一州解生，天然的士子名流；再有种氏三子（佘佰岁亦如此），皆有荫恩在身，可谓官绅也。
此等人物都是啼莺坊无法拒绝的客人。
当然，最主要还是陈通给的钱太多了。
如啼莺坊最当红的小娘子——小莺歌儿，一般接待最大方的本地客人，吹拉弹唱百般奉承，一夜宿资多也不过两三贯钱而已。
至于其他的小娘子，宿资收入那就更少了。
而陈通给了多少？
但得来客栈捧场，便每人三两银子出场缠头钱；若有下场为好汉们搓背洗澡，洗干净一个好汉，给银十两。都是十足的雪花纹银，一两银子可以兑换三贯小钱的那种。
十五六条大汉，只算出场加洗澡搓背的薪资，均分到每个小娘子身上，人均至少十二三两雪花银。
这般资财，对于大部分小娘子来说，忙活一年也不一定能挣得来。
甚至陈大官人还有言在先，若得有哪个好汉耐不住燥火，但要那啥小娘子的，他一律补予资费，必不使小娘子们吃亏受气。
正是有了这一番打底儿，虽得一众烂醉好汉们身上都臭的跟臭狗屎一般，啼莺坊的小娘子们却还都迎难而上，莺莺燕燕的凑上来与好汉们宽衣解带，搓澡洗背，净面梳头。
而好汉们大都醉眼朦胧的任凭一众小娘子们伺候侍弄，有得直以为自己做了甚好春梦，咿咿呀呀的傻乐呵。
当然也有那不解风情的人物，比如鲁达这厮，醉眼一睁，见得眼前一片莺绿，只作聒噪，当即一拳就捣了过去。
亏得陈通早防备此事，提前在一边看顾，及时帮那边小娘子挡下了这一拳，否则便不一拳打死人，却也得打破美人脸，吓煞一干小娘子。
对于鲁达这般人物，陈通觉得让他提前享受些人生美好之处，才是真正的好兄弟。
于是乎，陈通便特意安排了两个小娘子，定要她等与鲁达哥哥成些好事。
至于其他人等，陈通却不作安排，只随他等缘分，有那心思的任其发挥，无有心思的也不作强求。
而事实证明，小娘子们为了丰厚的赏钱，那真是甚麽离谱的事儿都敢干。
但凡先前醉倒的好汉，都被小娘子们当做了人形提款机，流水线似的刷业绩。
比如一个最豪气的小娘子，一夜斩获六个人头数，喜提薪资补助二百余两，其他小娘子们的业绩亦有多有少，不一而足。
总之这一天过后，啼莺坊总共从陈通这里赚走了一千三百多两雪花银，堪称啼莺坊挂牌子以来之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