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腾格里吗?”
宁丰算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这位连擎藏都忌惮三分的人物。
他细细打量着对方的轮廓。
魁梧、健硕,哪怕只是站在那里,都给人一种不敢忽视的强壮感。
面容含笑、胡子拉碴,看上去似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大叔,可那双眸子却如同藏剑的鞘,仅仅是在李愚的回忆中看上一眼,也让宁丰不由地心悸发颤。
他下意识后退数步,脸色阴晴不定。
腾格里。
若是将这句话用他们民族的语言翻译,那就是……长生天。
那是蒙古萨满一脉的最高信仰。
就如同落花洞女用“依窝”给自己命名一样。
“自然碎片,暂时还不能给你。”李愚忽的开口打破了沉默,哪怕是面对远强于自己的人,他的表情依旧是淡然的,仿佛一切都无所谓的模样。
“其实你给不给都不重要。”腾格里背着双手,侧过身看向李愚时,头上的鹿角冠上的铃铛幽幽作响,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压迫:“你不是我的对手!”
李愚给怀中的娃娃梳理着头发,并未去看腾格里那双摄人的眼睛:“那我也可以鱼死网破,毁了自然碎片。”
腾格里眉心一挑,背对着李愚的双手微微攥紧:“我的目的就是摧毁碎片,你若要摧毁,请便。”
李愚的手微微一顿,约莫数秒后方才抬头,嘴角勾起的表情透着狡黠:“不,毁在我手里和毁在你手里,意义完全不同。我若毁了自然碎片,你的目的也就不能达成了。”
旁观者的宁丰眉心一蹙。
多吉和黎愔都说过,腾格里的目的是摧毁碎片。
可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但是李愚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李尚京告诉他的?
再看腾格里的表情,眼神里多了一抹探究:
“有意思,是你体内的自然碎片告诉你的。”
“她和玉犬寨的极欲碎片一样,都有了自己的意识。”
“你多用一次,就会失去‘自己’一部分,交给我,我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而你,也不过是变成普通人。”
“至于你用自然碎片延寿的那两人,他们本就是不健全的魂魄残躯,回归自然才是他们的结局。”
“呵,代表长生天的萨满,不愧是‘仙家’鼻祖。张口闭口,两条人命的结局就被你定了?”李愚话中含刺,却又突然话锋一转:“红衣、大凶、大孽、大业、大劫。”
当这五个名词一出,腾格里古井无波的神色终于变了,一抹阴厉蒙在双眼之上时,整片血色的天空似乎也因此变得更加暗沉:“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自然碎片不可能连这些都清楚!”
“呵呵……”李愚笑容和缓,却有些答非所问:
“佛教里,修佛有成的高僧都会留下金身,也就是肉身。但他的魂魄,会前往诸天佛国。”
“道教里,有所谓的尸解仙,也就是修道有成的高功,舍弃了肉体而升天。”
“从前的诸多宗教里,都不乏如此学说。”
“而这,就是红衣和其余四种称呼的关系!”
“当然,我只知道这么多,至于大凶、大孽、大业、大劫之间的联系,我并不清楚,或许……那个神秘的古董店内有线索?最起码我的占卜是这么提示的。”
“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俱乐部怕是没有办法诞生如你们这般的红衣之上,而这四者的关系,其实与红衣之间也并非简单的强弱之分。”
“所以,自遥远蒙古而来的萨满,你说要摧毁碎片,我信。但你若是因此没有私心,我不信!”
宁丰皱着眉,微微后退了数步。
红衣之上竟然有四个阶级,而且从李愚的话中不难听出,这四个阶级似乎类似“平等”关系,而并非是上下晋升?
红衣更是被李愚冠上了“佛陀金身”、“尸解仙”的称呼。
所以,红衣是达到以上四种层次的“必要条件”,这个条件便是将红衣当成某种“肉身”?
舍弃了肉身,才能够……再往上更进一步?
不对,最起码杨枭不是如此。
李尚京,似乎也不是如此。
应该还有秘密。
不过现阶段,最起码可以证明李愚如果要摧毁自然碎片,腾格里是拦不住的。否则他早就直接动手了。
正因为李愚看出了腾格里的打算,才能反过来和腾格里谈条件吗?
“我会更进一步的!”李愚竟是转身准备离开:“明天早上,你就不会感应到自然碎片的存在了!”
“哦?”腾格里饶有兴趣地看了李愚一眼:“你要贸然进阶?那会加速你的死亡!”
“但是可以留下小天和小南的命!”李愚冷漠地瞥了一眼腾格里:
“你这位‘看破生死’的萨满,是不会理解的。”
“而且……自然碎片的秘密,我已经窥探的差不多了。”
“三十五年前,自然碎片源自于大灾变的一部分,代表的乃是‘异相之灾’。”
腾格里也转过身来,目光里第一次有了审视:“你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李愚双眼微阖,眉宇间略带哀愁:
“每一种碎片,代表的都是三十五年前‘末法灾变’的一种苦难。”
“四苦者,憎恨、痛苦、悲伤、绝望,乃是指万物生灵在末法时代下求生无门后,掀起的‘人性之灾’。”
“神煞者,与宗教有关,与邪说有关,与异法有关。乃是众生经历四苦后,盲目求拜神明,却行差踏错,将迷信当信仰,并在邪教、邪说、邪人影响下逐渐扭曲善恶的‘异法邪说之灾’。”
“三灾者,不论佛教道教皆有其说,本质上还是修行者过不去内心的恶念,乃‘修身入魔、断灭信仰文明之灾’。这一灾当年爆发的彻底,这才导致如今的世界没有了国家的概念,没有了各自民族传承的风俗和习性。”
“极欲者,以欲望为核心,以欲望为动力,于末法时代失去善恶道德之后彻底的沉沦,若用佛教的说法,那就是修的‘他化自在’的法门,就是波旬的信徒。即‘欲念替善恶之灾’。”
“而我掌握的自然碎片,便是‘异相之灾’。但异相,和其余灾变又有所不同!”
说着,李愚转身看向腾格里,平静的表情回应着对方的目光:“因为自华夏古老传承开始,异相便分吉凶。凶兆代表国将生变、民不聊生。吉兆代表国运昌盛,有大才而降。”
“你怎知我更进一步时,自然碎片予我的便是凶兆呢?”
“倘若是吉兆,你待如何?”
话音落,双方沉默良久。
宁丰也看得分明。
腾格里……显然是被说动了。
“我承认……我小瞧了你!”腾格里身上的压迫感突然消失了:“如果你能够以自然碎片见证另外一条路,我自是乐见其成。但你记住,当你驾驭不住而即将失控的时候,我一定会来!”
“好!”李愚重重点了点头:“这算是我们的约定。”
腾格里轻笑了一声,身体如泡沫般开始消失:“最后一句忠告,你体内那翻腾不绝的情天恨海,怕是和自然碎片相排斥。”
李愚却是缓缓摇头,没有多做解释,便目送着腾格里彻底离开。
就在宁丰打算继续观察时,外界的情况开始动荡了起来。
“时间到了吗?”宁丰眉目一沉,也知道自己不适合再继续窥探。
禹赐天和欧阳南担心的事情,虽然没有全部展露,却也有了端倪。
“走!”
宁丰身形一转,意识回归。
当视线再度清醒的时候,战局却已经产生了极大的变化。
定睛一看,伊拉已经苦笑着站在一旁,显然是不敌李愚。
周桂秋虽然施展了自己的诡域,但幻术的手段对于同样有着类似效果的李愚来说并不占据优势。
因此,在短时间无法拿下李愚之后,周桂秋便果断的将目光放到了黎愔身上。
原本没什么干劲的黎愔反倒是严阵以待,没了刚才那种悠然自若的态度。
宁丰只略微一想便明白了,黎愔和周桂秋的合作是比较深的,但是周桂秋显然不是一个能够听别人的主。
所以,黎愔借着这次混战的机会,真正要搞定的是周桂秋。
他要比周桂秋强,才能够在希望铁塔的部分压制周家。
既如此……
宁丰深深吸了一口气,撤去了诡迷雾,将目光放在了李愚的身上。
黎愔有自己的理由,周桂秋和伊拉都有自己的原因。
那么李愚硬要斗上一场的原因,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