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君府的正堂前院很大,却依旧容不下千余门客。
往常韩夫人和芈恬都会按照门客们被嬴成蟜召见过的次数、家族实力、才学风评、贡献力度等因素综合考量,将最被嬴成蟜看重的人或最需要被嬴成蟜看重的人安排在前院,次者安排在左右两侧院。
但今日,座次的排序却仅有一个标准。
军功!
凡于咸阳城保卫战中奋勇杀敌者,即便不曾被嬴成蟜召见过也能坐于上位。
凡不曾参加咸阳城保卫战者,即便是张让也只能坐在侧院。
院子里激荡起淡淡的酒香,告慰着战死的英灵。
仅此而已!
高台之上,嬴成蟜举起酒爵:“本君出征在外,不惧敌军势大,独惧家中生变。”
“未成丁之子嗣皆可于我长安君府得法吏教学,若学而优者,本君会亲自考教其课业。”
他们也用他们的生命践行了什么叫君养士百日,士为君一死!
即便此战嬴成蟜杀敌良多、麾下战死良多。
略略安抚了几句后,嬴成蟜便回身落座,将话题拉回正题:
“至于在座的诸位先生,说来惭愧,长安君府空虚。”
“所以张先生无须思虑本君意欲如何,而是该思索大秦该当如何。”
嬴成蟜随意的继续开口:“其二。”
“若违此誓,皇天不容!厚土不纳!鬼神皆弃!身魂俱亡!”
“即便本君思虑妥当,此策能否施行还是要看大王的心思。”
相较于华阳太后,韩夫人更了解嬴成蟜。
“此番大王封赏之际,本君就意欲推拒,却不知该如何推拒,又该如何化解大王的一片好意。”
华阳太后沉默几息后,目光复杂的看向嬴成蟜:“出身王室,却以仁心换仁心。”
话落,嬴成蟜将爵中酒倾洒于地。
“烦请诸位先生为本君思虑。”
而今,人人都有可能成为张良!
嬴成蟜的承诺却还没结束:“于此战,长安宫阉人亦奋勇非凡。”
身为阉人,无后已是他们的命中注定。
嬴成蟜长身而起,高举酒爵:“此爵,敬义士!”
“本君此番出征得蓝田县为封地,至此,本君已有四县一乡之封地。”
所有门客都反应了过来。
所有门客赶忙起身拱手,满饮酒水:“君上多礼。”
嬴成蟜笑而颔首:“诸位先生无须多礼。”
他们用他们的性命把韩夫人保护的很好。
而今他们不止得了朝廷的赏赐,还得了嬴成蟜的五千钱,谁也说不得嬴成蟜的不是,故而所有门客还是拱手高呼:“臣等,拜谢君上!”
“本君敬诸位!”
坐在院子最角落的张让反倒是浑身轻松,欣然注视着坐于主院的张胜的同时,还刻意调整身形,让嬴成蟜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若本君再战得功,如何才能拒绝大王赐下的封地?”
“君上厚养我等,我等自当舍命臂助!”
听到嬴成蟜这话,侧院内那十几名来帮忙的阉人懵了。
一众门客不由得略显失落。
“今夜夜色已深,本君还要将诸位先生聚集起来,实是因本君有两事要劳烦诸位先生。”
子嗣可入长安君府学习课业,甚至还能得到嬴成蟜的亲自考教!
嬴成蟜温声道:“非是本君之恩,而是诸位之劳当得此赏!”
“凡长安君府并长安宫战死者,勿论身份,人皆赐钱一万,家眷由我长安君府奉养终生。”
“长安君仁德!”
而今嬴成蟜突然宣告此事,很可能是因为嬴成蟜自己都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只是随口和嬴政提了一嘴,嬴政也就宠着应下了。
“本君常不在宫中府中,诸位能代本君照看好家母,本君心安矣!”
他们明明有才华,为何要来给嬴成蟜当门客?
还不是因为他们自己没办法接触到嬴政,没有展露才学的机会吗!
事实证明,嬴成蟜确实没把给阉人立祭坛当做什么大事。
明明只是十几名阉人,却嘶吼着喊出了声震全院的话语。
“此战,本君一众家眷皆无恙,全赖诸位奋勇杀敌、舍命相护!”
“日后长安宫内有功之阉人,亦可于上禀宗正后葬入此地,得享祭祀。”
您却觉得封地太多、管的费神,不想要更多的封地了?
您还要让我们这群连丁点封地都没有的人帮你思考该怎么拒绝?
嬴成蟜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全家,每月还给他们发薪水,他们若是坐视嬴成蟜家眷遭险却无动于衷。
即便外人拿出再多的钱财、再多的好处,也很难打动长安宫阉人的心。
“悲哉!”
养士不是慈善。
虽然他们可以通过收干亲来保证死后几十年的祭祀,可收干亲可不是哪个阉人都有资格去做的事。
嬴成蟜赐下的那一万钱虽重,但相较于后面的承诺而言却只是无足痛痒。
养士的目的,就是为了用士!
“本君仅能每人赐钱五千以作赏赐。”
但所有门客的汗毛却在倒立!
阉人们不曾起身,而是以头抢地:“我等但有一息尚存,必不令夫人有丝毫差池!”
嬴成蟜的话语随行自然,好像真是个想达成目的却不愿付诸努力的纨绔二代。
阉人这个与宫女一般可以直接接触到嫔妃的群体固然地位卑贱,但若起了歹心,却会是包括太后在内所有后宫女子的噩梦,而若是他们忠心耿耿,后宫女子便难有生命之忧。
嬴成蟜此举不止收了残存阉人的忠诚,更会让未来长安宫内的每一名阉人都对韩夫人忠心耿耿。
毕竟,钱财谁人都能给,但能让他们葬入长安乡东那方墓地、永远得享香火祭祀的人,却仅有韩夫人和嬴成蟜!
华阳太后毫不怀疑,经由嬴成蟜此举,即便韩夫人未来年迈昏聩、没了现在的手腕,长安宫也会被韩夫人牢牢的掌控在手中,绝对不会有背叛之嫌!
如果嬴成蟜想通过那方祭坛达成什么目的,必然会先和韩夫人书信沟通。
这何异于一名坐拥几个城市全部房产的巨富在因收房租太费力而烦恼,然后让手底下那群连首付都付不起的员工帮他想想如何才能不获得更多的房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