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正午的蝉鸣撕扯着空气,古董街的青石板蒸腾起扭曲的热浪。林默蹲在“青蚨斋“的雕花门槛上,看着对面茶馆屋檐下垂死的风铃——那铃铛已经三天没有发出声响了。
店里的老座钟突然敲响十二下,惊得他手中擦拭的青铜貔貅差点滑落。这是父亲留下的规矩:每逢整点必须擦拭三件古物。貔貅空洞的眼窝里积着经年的铜锈,像在嘲笑他这个守着破店虚度光阴的守墓人。
“叮——“
门楣上悬挂的六帝钱无风自动,林默下意识攥紧貔貅。这种用五帝钱加明朝永乐通宝串成的镇店法器,只有遇到阴气才会发出清越嗡鸣。他抬头望向门外蒸腾的热浪,恍惚间似乎看到空气里浮动着细若游丝的墨色雾气。
“年轻人,借个阴凉。“
沙哑的嗓音惊得林默猛然回头。不知何时,店里多出个穿灰色中山装的佝偻老人。老人枯槁的手指正抚摸着博古架上的青玉镇纸,指甲缝里渗着暗红的朱砂。最诡异的是他脚下竟没有影子——正午的阳光直射进店堂,可老人站立之处却像被生生挖去一块光斑。
“您...要看点什么?“林默不动声色地将貔貅转向门口。父亲说过,貔貅朝外可镇煞,朝内则噬主。
老人浑浊的眼珠突然爆出精光,直勾勾盯住柜台后的紫檀屏风。那屏风上嵌着九块巴掌大的八卦铜镜,此刻竟同时泛起诡异的青光。“原来在这里。“老人咧开嘴,露出黑黄相间的牙齿,舌苔上赫然纹着道血红的符咒。
林默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这才注意到老人手中的乌木拐杖——杖头雕着睚眦,龙子口中衔着颗灰白的眼珠。当杖尾触地时,地面竟泛起水波般的涟漪。
“这个香炉,我要了。“
拐杖指向墙角蒙尘的青铜三足鼎。林默瞳孔骤缩,那是父亲临终前死死抱着的物件,鼎腹内壁用殓文刻着“玄空“二字。三年来每逢子夜,鼎中都会渗出带着腥味的露水。
“非卖品。“林默横跨半步挡住香炉,袖中藏着的小五帝钱硌得掌心发疼。柜台下的监控屏幕突然雪花纷飞,电子钟的数字疯狂跳动。
老人低笑出声,拐杖在地上画出个残缺的八卦:“你父亲没教过你?青蚨斋的规矩——“杖头突然点在林默眉心,“见血方开张!“
剧痛炸开的瞬间,林默仿佛看见鼎中腾起九道龙影。那些龙影穿透他的胸膛,在血脉中翻腾嘶吼。耳边响起父亲临终的呓语:“等那个没有影子的人......“
“砰!“
玻璃炸裂的巨响将林默拽回现实。三个纹着过肩龙的大汉破门而入,为首的光头脸上有道蜈蚣状的刀疤,正渗着黑血。“老东西,把东西交出来!“刀疤脸手中的砍刀竟是用棺材钉熔铸而成,刃口泛着尸油般的幽光。
老人身形忽然挺直如松,拐杖在青砖地上重重一跺。林默看到无数金色符文从杖底蔓延,瞬间结成天罗地网。“来得正好!“老人反手扣住林默手腕,指甲陷入血肉,“林氏血脉,今日重开天眼!“
香炉突然轰鸣如雷,鼎中腾起的青烟凝成三丈青蚨。那上古钱母的虚影扑向林默双目,他感觉眼球被生生剜出,又被塞进滚烫的烙铁。当视线恢复时,世界已截然不同——
空气里飘荡着五色气流,刀疤脸周身缠绕着黑雾,老人头顶悬着北斗七星的光晕。最骇人的是香炉中浮出半卷竹简,上面的殓文正化作金芒涌入自己体内。
“天机不可泄,玄术可通神。“老人声音忽远忽近。刀疤脸的砍刀已劈到面门,却诡异地定格在半空。林默看见刀刃上爬满血色咒文,那些符咒正被自己眼中的金光寸寸吞噬。
“滚!“
老人袖中飞出一串铜钱,正是失传已久的“洪武通宝厌胜钱“。铜钱穿透大汉们的肩膀,带出的却不是鲜血,而是腥臭的尸水。三人发出非人的嚎叫,伤口处钻出密密麻麻的尸虫。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老人已化作青烟消散,唯有乌木拐杖立在香炉旁。林默颤抖着触碰杖身,睚眦口中的眼珠突然转动,映出他眉心一道朱砂般的竖痕。
屏风上的铜镜齐齐炸裂,镜中碎片却悬浮空中,拼凑出一幅骇人景象:二十年前的雨夜,父亲跪在鼎前剜出左眼,将滴血的眼珠封入鼎中...
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默猛地将拐杖藏进柜台。转身的刹那,他看见玻璃碎片中的倒影——自己的瞳孔里,竟游动着两条阴阳鱼。
“有人报案说这里发生斗殴?“民警小张推门而入,肩章上的警徽在林默眼中泛着血光。当他望向香炉时,鼎腹上的殓文突然开始蠕动,幻化成八个滴血的大字:
“玄空现世,百鬼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