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最怕的是什么?
是没有功名,只能苦读书。
特别是在如今这乱世中。
大赵已经五年没有重开科举了,北面的大乾三年前建国时,有过一次开科取士,然而对身份之苛刻前所未有。
凡是参加科举的士子,都必须承认蒙兀人对汉人定下的三等人身份,而且必须投效在一个蒙兀人的名下,美名其曰蒙汉合一。
实际上就是要那些读书人去做蒙兀人的奴才。
但凡有一点风骨的,都不愿意去受辱,索性便不去考试。
像张文清这样宁可做一个穷酸秀才,也不愿意去向蒙兀人卑躬屈膝者,大有人在。
就如此刻,和刘仁同坐一屋的这些童生,按理来说他们五年前就有资格去参加蒙兀人的县试,得个秀才的功名。
可他们都不愿意去。
这也是为什么,今日刘仁在此地宴请他们的原因。
这些文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还有风骨在。
而且他们愿意来,就说明,他们心里并无鄙夷武人的心,比起那些喊着兵士是贼配军的清流,不知好了多少。
“若是诸君愿意加入军中当任教习,我愿以一月三百贯的俸禄答谢诸位。”
刘仁面容诚恳的微笑着。
不少人刚才就已经心动了,听闻俸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
一个月三百贯,以现在的粮价,够他们一家老小衣食无忧过上一两个月,还能买上一些笔墨纸砚。
“哦对了,诸位在军中所用一切笔墨,皆由我刘仁来出。”
这个世界的纸,可没有后世那样随处可见,若是如厕的草纸有很多,可用来书写的一张一尺长的纸,就要五百文。
一般人家哪里用的起。
可谁让刘仁抄了蒲家呢,仓库内那些白花花的纸张,若是不用了,难不成还留给蒙兀人。
“小郎君若不弃,在下陈安愿效犬马之劳。”方才最先起身的那年轻书生,快步走到中间,向着刘仁作揖大拜。
“陈先生不必如此,快快请起。”刘仁喜笑颜开。
他太知道这些穷酸文人想要的是什么了。
一是面子,二是纸张笔墨,三嘛便是他们最嫌弃的铜臭。
有一便有二,有二就有三。
有了陈安带头,其他人也不再犹豫,上前学着前者的模样作揖大拜。
虽然不是定了君臣之分,但也算是雇佣关系了。
“既然如此,那日后便有劳诸位先生了。”刘仁长拜回礼,随后就让人送了钱粮和笔墨上来。
看到那一箱箱白纸,一众书生的眼睛都亮了。
“张先生,你能者多劳,日后这些先生的事宜便交于你了,若是大事你我再一同商议。”刘仁拿起酒杯,敬了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张文清。
张文清连忙行了一礼,心中感慨万千。
小郎君小小年纪,就知道平衡之道,可惜了,他为何不出身在皇室,若是那少年官家也如小郎君这般,何愁不能驱逐胡虏啊。
他很清楚,刘仁为何单独敬他一杯酒,还和他说了那番话。
就是告诉他,即便这些书生加入,地位也绝对不会超过了他张文清,日后这些书生有什么事情,也都必须先经过他。
除非是什么大事,才要告知刘仁,二人一同商议。
无论此事日后是否会真的这么办,此刻刘仁已经给足了他面子。
有君如此,如何不叫臣鞠躬尽瘁!
张文清自然还没到想要鞠躬尽瘁的时候,但刘仁交代他办的事情,他还是不遗余力的照做。
第二日便带着这些书生去了营地,每个百人队安排一个先生,多的书生便暂时安排跟他一起处理县衙的事情。
“读书?二哥,那些字扭扭曲曲的,我认识它,它不认识我啊。”才上了一节课,齐林就逃出来找刘仁了。
刘仁只看了他一眼,拿起鞭子赶着他回了驻地。
“大字不识一个,你未来还想当将军,今日如果没能认识十,啊不,五个字,你就别想吃饭!”
他恶狠狠的警告着,一旁正拿着书的陈安有些哭笑不得了。
区区五个字,还用得着一天吗?
这位小郎君看着严格,实际上还是心软。
齐林“嘿嘿”一笑,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能学会五个字。
这些教书先生,除了扫盲以外,他们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任务。
那便是每天早上,两餐以及睡觉的时候,都要带着士兵们喊口号。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这个君,刘仁没有特意指向谁,但军士们如今吃的是谁家的粮,他们心里有数。
“男儿就该穿戎装,杀敌报君父母恩。”
“首战用我,用我必胜,驱逐鞑虏,复汉衣冠!”
这三句口号,每日都要喊三遍。
另外,每日都必须唱战歌。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刘仁拿出这首歌词的时候,那些书生都反对了,即便是张文清也觉得不可。
这个曲调在这个时代,完全可以称的上离经叛道。
但这件事情,让张文清他们第一次看到了刘仁的强硬。
“这首歌必须学,不仅仅是军士,还有你们每一个人,包括日后我们所到的每一处地方,都必须将这首歌传唱出去。”
《精忠报国》这歌唱的多慷慨激昂,这些穷酸文人,天天嚷着什么韵调,非要拐弯抹角的用什么圣人之言来劝。
他偏偏就要用这大白话的歌,来鼓舞人心。
不过他也做了点小改变。
比如歌名,他改成了《北伐》!
……
“你是说,刘仁这几日,请了一群书生去教那些庶民识字读书,还唱什么古怪曲调的歌?”
自从蒲东修死后,李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刘仁了。
他去过蒲家,想见刘仁一面,可却被人以各种理由挡了下来。
甚至于他想见一见张文清都做不到。
堂堂大赵殿前指挥都尉,如今却连一个黄口小儿都不如,可他又不能发火。
因为汴河县内所有的粮食都在刘仁那里。
若是刘仁断粮,他现在所掌控的一千兵马,明日至少会有一半的人去投奔刘仁。
来汇报的蒙浩苦着脸,他今日是去要粮的,营中又快断粮了,可今天他去,连张文清的面都没见着。
反而看到了刘仁所部营地内的奇观。
“我们不能在汴河县久留了,官家的行踪可确定了?”李山皱着眉头,问道。
蒙浩摇头叹了口气:“去天应府的斥候至少要明日才能回来……”
“不等了,张石说官家去了天应府,此事虽然可疑,但我们占领汴河县半月了,蒙兀军却从未来此,这说明他们定然是知道官家去向,如今无暇顾及其他,既然如此那张石所言,必定有七八成是真的。”
李山说着话,披上了甲,看了一眼一旁刀架上的刀,最终还是收回了目光,没带上刀。
越是等待,他越不敢犹豫。
官家身旁并没有多少人马,应天府也不过三万北河军,若是蒙兀大军压境,只怕又要重蹈南河府的惨事了。
他定了定神,神色肃穆的看向蒙浩,厉声道。
“召集人马,今日就是闯,我也要见到刘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