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晓,红日初升。
马蹄声踏破了宁静。
狼毛大纛被风卷起。
蒙兀人高唱着战歌,迎着宛如染血的朝霞而行。
“阿古南他们一夜都没有消息传来?”布乞从宽阔的马车上下来,用手松了皮甲的衣襟。
他不喜欢南方湿热的天气,如果可以,他宁愿回到草原上。
这个时节,牧民要开始迁移了,带着大批的肥羊和牛马,向着水草更丰盛的地方去。
秋风吹拂过草原上的荒草,记忆中,那仿佛是一幅画卷。
可惜自从来了中原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大人,没有,他们好像消失了一样。”一旁等候的侍卫,恭敬的上前,将右手握拳放在左胸口上,低头行礼。
闻言,布乞眉头紧锁了起来,接过一旁侍卫递过来的弯刀,望着远方的起伏的山峦。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再派一些斥候出去……”
他话还未说完,从远方疾驰而一名斥候。
布乞见状,神色凝重的走了过去,他有感觉,这个斥候带回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斥候的马才停下,他就从上面摔了下来,周围的士兵见状,都不由大吃一惊。
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斥候这样失态的。
“阿古南和诺塔是不是出事了?”布乞走过去,一把将斥候拽了起来。
斥候脸色惨白的看着他,嘴唇哆哆嗦嗦,过了好一会才艰难的说道:“全,全军覆没了。”
“什么!”
……
陈家村,也就是昨夜那座荒村的名字。
一个月前一支蒙兀人的军队从这里路过,全村老少二百多人全部被杀。
村子因此荒废了。
村子原本是一片田野,一直到几里地外,才有一座山坳。
这里本没有山的。
但一夜过后,这里忽然多了一座山。
当布乞率领两千多骑兵匆匆而来,看着那座人头尸山,都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瞪着的眼睛,好似要掉出来了。
“这,这是谁,是谁!”布乞浑身颤抖,下马时,要不是侍卫扶着他,他险些摔倒。
走到京观前,只见一块木牌屹立在那。
上书:
今朝在此杀胡,他日直捣王庭。
十世之仇尤可报,复得青云汉家天!
胡无人,汉道昌!
——刘仁敬上!
“谁是刘仁,他是谁,是谁!”布乞双眼赤红,拔出腰间的刀,向着木牌砍了去。
一尺宽的木板被他一刀劈成了两段。
他抬头看着那被黄土掩埋,密密麻麻的人头堆积着,足足有几丈高的尸山,顿时感觉胸口一阵气闷,竟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大人!”
周遭的人都大吃一惊,纷纷跑了上去,却被他伸手拦下。
“去,去找,找到此人,我要将他剥皮抽筋,剁成肉泥!”
“阿嘁!”
一处山坳后,刘仁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擤着鼻涕。
“二哥,这衣服我洗好了,没味道给你穿上。”齐林连忙拿来一件从蒙兀人那扒下来的皮大衣。
“这天眼瞅着要转凉了,让大家伙都注意保暖,别都受寒了。”刘仁接过,披在身上紧了紧。
昨夜在这待了一个晚上,确实有点冷。
“不冷,喝了肉汤后可暖和了。”说话的阿牛,端着碗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捡起一块马肉来,放在肉里,烫的他舌头直打转。
黄三端了一碗肉汤来,刘仁道了声谢,端着碗看着正在大口吃肉的众人。
“昨晚出来的急,今天只能委屈兄弟们了,我已经派人去找张先生催粮草了。”
昨日每个人都只带了两日的口粮,为了以防万一,刘仁便让士兵们将口粮省下来,把昨夜杀的那些战马下锅。
“不委屈,有肉吃,怎么会委屈。”
“就是就是,咱们居然能吃蒙兀老爷的战马,嘿嘿,以前可不敢想。”
“嘿嘿,还得是咱小郎君,以后肯定顿顿有肉吃。”
“就怕那些蒙兀人被昨晚的那个什么观吓的跑回老家,咱们没肉吃了。”
众人都大笑着。
说起昨夜筑造的京观,一个比一个兴奋。
人群中的蒙浩,抬头看了一眼满脸堆笑的刘仁,心中发颤。
只怕就是李都尉都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满脸纯良的少年,竟然如此心狠。
昨夜他让蒙兀人砍了同胞的尸首,转眼就叫人杀了那些俘虏,将他们也都埋进了那些京观中。
纵观大赵两百多年,除了当年的杨武襄,还从没有一个人敢用胡虏筑京观的。
但他更吃惊的是刘仁的手段。
昨晚突袭,刘仁手下伤亡虽然不大,但也牺牲了一百多人。
他将这些人和李山一同埋到了这座山坳中。
在场的人没有人知道这里叫什么,所以刘仁给它取个名“破胡”。
以此来纪念昨夜死在这里的英烈。
而经过昨晚那一战,这些不久前还是农户的普通百姓,谈论起蒙兀人来,竟然多是戏谑,没有一点恐惧。
这一切,都是拜刘仁的那座京观所赐。
但接下来蒙兀人会做什么?
他们会发疯吧。
“驾!”
一个马蹄声,打断了蒙浩的思绪,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布衣的士卒策马而来。
刘仁也注意到了,示意齐林拿一碗肉汤过来,亲自迎了过去。
“小郎君,这,这如何使得!”来的这位叫林鹏,他原本是张渊的手下,以前就是做斥候出身的。
今早刘仁需要人出去打探消息,他便自告奋勇了。
“都是兄弟,说什么见外的话,先喝汤,再说事。”
刘仁原本想拍他的肩膀的,可惜他矮了两个个头,只能改拉他的手腕,将肉汤递了过去。
林鹏见状,连忙蹲下了身子,笑的憨厚。
狼吞虎咽的将肉汤喝完,他一抹嘴巴,恭敬的说道:“小郎君,布乞带着两千多骑到了陈家村了,现在正带人拆京观呢。”
“他后头的部队距离他有多远?”
“不到三十里。”
“好,辛苦你了。”刘仁笑着道了声谢,只是随口一句,但林鹏心中却格外暖和。
以前那些上官,哪里会说这样的话。
这位小郎君果然不一样。
他看着刘仁在思索,连呼吸都刻意变的轻些。
未几,只见刘仁抬头,目光变的凌厉。
“岳辛、张渊、齐林,各率领五百人骑上马和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