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诺拉留下的那把黄铜钥匙竟是友人馈赠之物——这完全出乎了邓肯的预料。
也更引发了他莫大的好奇。
到底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制造了那把钥匙?那把钥匙的本质又是什么?在触碰那把钥匙之后,自己所看到的“飞船坠落大地并在爆炸中解体”的幻象又是怎么回事?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幸好——寒霜女王对自己所知之事没有隐瞒,而是坦然告知;“那是在我离开大教堂之后不久结实的一位朋友,当时我正在谋划执掌权利的事情,时常与各种各样的人见面,或参与公众领域的事情,而那位老人便出现在一次募捐机会中。”
“他不在来宾名单里,却轻而易举地绕过了所有的安保和眼线,我以为他是一位来自大学的教授,因为他穿着学者的长袍,又有着儒雅得体的气质---我不知道他是混进来的,还与他闲谈起来,而他所表现出的渊博学识令人惊叹,直到...集会的保镖终于反应过来,并把他赶了出去。”
但在那之后,那位老人便开始频繁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有时候是上流社会的集会,有时候是有人私下里组的饭局,他会在所有人的目光转移时出现,然后泰然自若与我攀谈,跟我讨论历史、数学以及神秘学域的事情,并在有人打扰之前悄然离去----除了第一次见面时被保镖发现之外,他永远都能将自己隐藏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
“是不是很不可思议?一个只有我知晓的有人,一个知识渊博的顾问,一个...空气朋友。”
“我从为对外透露过他的存在,开始是因为担心引起教会顾虑,主教们会怀疑是我的灵能者天赋失控,把我重新关进地窖里---我知道自己的力量并未失控,也不担心遭到禁锢,但我觉得自己时间宝贵,不能继续浪费在笼子里,而到了后来....我开始逐渐掌握城邦的权力,那就更不能暴露这位“秘密顾问”的存在了。”
“这一状态持续了三年左右,我与这位神秘的老人成了忘年之交,但就在我以为他会继续作为我的特殊幕僚直接加冕时,他却在某日黎明前突然出现,并向我道别。”
“他是这么说的---窗口期结束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然后,他便将一把黄铜钥匙交到我手中,并告诉我,那钥匙是扭曲的集合体,是可以在时空中建立连接的关键,它又可以承载知识与记忆,在将来的某一天,他定会发挥作用。
在讲了许多跟钥匙有关的事情之后我的空气朋友便就这样转过身去,走向朝阳升起时的第一道光辉----在太阳升上海平线的那一秒,他消失了,那时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邓肯愕然的听着蕾.诺拉的这番讲述脑海中已然泛起了无数的联想,而所有的联想都迅速指向了一个名词,等到眼前的寒霜女王话音落下,他立刻便开口:“等等,你描述的人,听上去根本就是一个....”
“是的终焉传道士邓肯船长。”蕾诺拉微笑起来。
在最初几次见面之后我就猜到了---在教堂接受训练的那些年里我可是接触过数不清的书本,自然知道终焉传道士是什么。
你和一个终焉传道士成了朋友,而且他还...邓肯皱眉说着,但刚说到一半便意识到了违和之处。
等等..不对..又不像是正常的终焉传道士...没错,如您所讲的那样,虽然性质上非常像,但那位老人的状态和那帮疯狂的邪教徒完全不一样,他思维敏锐,理智清晰,态度温和友好,和终焉传道士唯一的相同之处,便只有非线性介入和消失这一点而已。
正常的终焉传道士无法冷静思考和交流,因为时间线的撕裂早已扰乱了他们的认知,对亚空间的崇拜则催毁了他们的理智。
邓肯迅速反应过来。
而你认识的那个是相反....
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就在这一瞬间,他又回忆起另一件事,一件跟自己有关的事。
提瑞安在某次跟凡娜、瓦伦丁两人交流是曾提起过载一个世纪之前,在邓肯.艾布诺马尔最后一次扬帆远航前夕,失乡号上曾迎来几个神秘的访客,他们穿着如修士般的长袍,突然出现在船上并与当时的邓肯船长,彻夜长谈又在第二天太阳升起时神秘消失....
提瑞安一直相信,那些神秘访客的造访就是失乡号最后一次航行时向边境驶去的直接原因。
而那些神秘访客...从描述上看完全就是一群神志清晰温和友好的“终焉传道士”
邓肯此刻所用的这具躯体无法表达出复杂的表情,然而他的瞬间沉默和眼神中的些许变化还是没有瞒过寒霜女王的敏锐观察。
蕾.诺拉立刻反应过来;“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邓肯抬起头,一时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蕾.诺拉所认识的那个朋友并非孤例---在终焉传道士这个被普通认为是凶残疯狂邪教徒的群体中,确实存在差一群拥有理智。目的不明的个体,且他们奔走在时间线中,利用某种被称作窗口期的接触机会,不断干涉着尘世间的事情。
脑海中思绪起伏,无数念头一闪而过,邓肯终于打破了沉默:“他们也曾造访失乡号。”
第一次,蕾诺拉瞬间睁大了眼睛,看样子她并不像自己一开始说的那样,已经完全失去了惊讶这种情绪。
“你也接触过神志清醒的终焉传道士?”蕾诺拉飞快说到。
“他们和您说过什么?他们是...”
“很遗憾,我已不记得了,邓肯打断了对方急匆匆的询问。”“这部分记忆已随着亚空间的侵蚀而消失,我也是从别的渠道才得知自己曾经竟与他们打过交道。”
蕾.诺拉脸上浮现出了无法掩饰的遗憾之色。
邓肯则迅速整理好思绪,重新将话题拉回正规;“在意思到对方是一个特殊的终焉传道士之后,你没有和他讨论过他的真实份问题吗?你没有问过他的目的?”
“我当然问过---但您认为我会得到答案吗?”
蕾诺拉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们相处融洽,他是我亦师亦友的长辈,且乐于解答我的大部分问题,但每当我尝试将话题引到他的...身份上,他总会用一句话搪塞过去。
“还不到时候,不要过早接触边界之外的东西。”
“不要过早接触边界之外的东西...”邓肯低声重复着这句似有深意的话语,接着微微皱了皱眉。
“你竟能在这种情况下跟一个如此可疑的人交上了朋友,倒也称得上...心宽”
“我需要助力,而这个世界上能被称作力量的东西大多都是危险的。”
蕾诺拉神色间一片平静。
与我从小到大所接触的那些梦境比起来,一个终焉传道士实在是太温和无害了。
邓肯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再次起身,慢慢来到了房间尽头的那片黑暗前。
最后一件事,你对自己的未来有何安排?
蕾诺拉轻轻皱眉;“未来?”
“你需要永远留在这个被称作漂流地的房间吗?”
邓肯说着,又抬起下巴,指了指黑暗深处中的那道巨大触须。你需要永远留在这里用梦境抑制这个错误复制体的活动吗?
你有别的办法?
或许有,但不确定。
邓肯说到。
如果我能彻底摧毁这个错误复制体会发生什么?
自由....蕾诺拉沉默了数秒,郑重而缓慢地点了点头。
我和他都将得到解脱
那之后呢?
“我不知道。”蕾诺拉摇了摇头。
“那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我也从未想象过着漫长的噩梦终于结束,之后会是什么摸样,或许这个漂流地将失去这个链接点,它会重新链接到别的什么地方,或许我会就此失去和现实世界的联系。不再被噩梦困扰,成为一个无所事事的游荡灵魂,等待这间房间重新被人打开的日子。”
“那听上去好像并不是什么美好的结局”邓肯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永恒的流放那并不比沉入噩梦好多少”
“事实上,反而更糟一些,因为这个房间并不由我控制,相比重新连接到现实世界中的某个连接点它更可能在失控飘荡的过程中沉入亚空间一侧。”
邓肯沉默下来,好久不发一言。
蕾诺拉却在片刻后主动打破了沉默:“可即便如此,我仍然建议您这么做---如果您真的能做到的话,就结束这一切吧,趁我还有时间。”
邓肯注视着这位寒霜女王的眼睛:“...你确认?哪怕这会让你遭受永恒的流放?”
“永困噩梦,其实也是一种永恒的流放。”蕾诺拉微笑起来。
“就此解脱,至少能真正解决寒霜面临的长久威胁----至少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我的城邦和我的人民都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