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南的寒风裹着碎雪,刀刃般剐过秦暮的脸。他半截身子埋在尸体堆里,鼻腔里灌满腐肉和火药混合的腥臭。五十步开外,土匪头子独眼张正踩着药箱骂街,德制毛瑟枪管戳进账房先生烂桃似的眼眶:“龟儿子!当老子嗅不出土茯苓里的硝石味?”
秦暮的指尖在冻土里摸索,触到半截剑刃时,记忆突然如沸水泼进脑海——
光绪二十六年七月廿三,东交民巷的槐花落得像雪片。他率三十六名武当死士夜袭德军驻地,青锋剑还未沾血,马克沁机枪的弹链已绞碎道袍。最后一刻,他看见德国军官胸前的银十字架,在月光下泛着死鱼肚白的光。
“秦师傅!”
少年的哭喊刺破耳鸣。秦暮转动僵硬的脖颈,瞥见方耀正用牙齿撕扯棉袄内衬。隆昌药材行的少东家三天前还因木刀划破指尖晕厥,此刻却把半张脸埋在他肩胛骨的弹孔里,指甲抠着卡在骨缝中的弹片。血水顺着少年下颌滴落,在雪地上绽开诡异的曼陀罗。
剧痛让秦暮瞳孔骤缩。
视网膜突然炸开血色画面:土坡后的荆棘丛簌簌晃动,独眼张的枪管缓缓抬起,黄铜弹头旋转着撕裂寒风,方耀天灵盖迸出血花的瞬间,自己的嘶吼震落枯枝上的冰凌——
【预知未来·三息】!
“趴下!”
断剑横扫的刹那,秦暮丹田似有火炭炸开。金铁交鸣的震响惊飞寒鸦,方耀瘫坐在血泊里,呆望着嵌在剑身的弹头——那枚本该贯穿他眉心的铅弹,扭曲成怪异的麻花状,尾端还粘着半片冻硬的脑浆。
土匪们的哄笑戛然而止。
独眼张扯开羊皮袄,露出胸前溃烂的针孔。那些暗疮排列成菊花图案,在雪光里泛着脓液的荧绿。“格老子的,遇到硬茬了?”他吐出嚼烂的槟榔渣,三十多个喽啰齐刷刷拉动汉阳造的枪栓。
秦暮太阳穴突突直跳。方才那招“铁衣”耗尽了残存内力,经脉里像插着千百根烧红的铁钉。他瞥见方耀脖颈浮现的淡青纹路——正是武当《云笈七签》记载的“神行血脉”,这孩子竟在生死关头觉醒了异能雏形。
“捡石子,往东抛。”他压低声音,齿缝渗出黑血。
方耀哆嗦着抓起冻土里的碎石。第一颗石子出手的刹那,秦暮瞳孔泛起鎏金色泽。寒风卷着雪粒在耳畔呼啸,每一粒冰晶坠地的轨迹都清晰可辨。土匪们扣动扳机的震颤、弹壳落地的脆响、甚至子弹摩擦膛线的螺旋纹路,都在他脑海中交织成透明的网。
【听风辨位】!
第二颗子弹破空而来时,断剑划出新月弧光。弹头被凌空劈成两半,擦着方耀耳畔没入冰面,将冻僵的蚂蚱钉成血红的冰雕。独眼张的独眼瞪得滚圆,他分明看见那剑客周身腾起淡金气雾,恍若武庙里的天王降世。
“有妖怪!跑啊!”
溃散的土匪撞翻了装载“土茯苓”的马车。木箱裂开的刹那,秦暮瞥见里面滚出的琉璃瓶——灌满福尔马林的胚胎在瓶中沉浮,四肢蜷缩如发育畸形的幼鼠。
“这是...东瀛人的东西?”方耀用树枝挑起尸体怀间的铜牌。暗青色金属刻着菊花与武士刀交错的徽记,背面片假名歪扭如蜈蚣:“黑龍會丙寅七番”。
秦暮突然剧烈咳嗽,掌心血渍在雪地洇出诡异纹路。记忆残片在脑海翻涌:庚子年京城沦陷时,正阳门下见过同样纹章的旗帜。那些戴立乌帽的浪人用铁链拴着孕妇游街,说是要试验什么“新式药材”。法国传教士的日志里,用鹅毛笔潦草记着“霍乱弧菌·第三变种”。
“师傅!”方耀的惊呼带着颤音。山脚下蜿蜒的火把长龙正逼近,流民们抬着的门板在雪地拖出血痕。领头老者扑跪在地,额头磕出的血印融化了积雪:“秦师傅救命!黑风寨在水井投毒,村里的女人喝了都...”
棉被掀开的刹那,腥臭扑面。孕妇的肚皮鼓胀如临盆,紫黑血管蛛网般爬满全身,薄如蝉翼的皮肤下有什么在蠕动。秦暮并指点向妇人腕脉,触感却似按在装满活蛆的皮囊上。
“不是中毒。”他剑锋挑开孕妇袖口,肘窝处赫然烙着菊花刺青,“是东瀛人的式神蛊。”
山风卷来遥远的钟声。秦暮望向黑云压顶的天际,恍惚看见前世那口武当山的青铜钟——光绪二十六年它被德军熔作炮弹,此刻却在意识深处轰鸣:【诛邪祟,守苍生】。
方耀忽然指着西南密林惊叫。夜色中,十余盏惨白的灯笼飘忽如鬼火,抬轿人的木屐声清脆如算盘珠子落地。轿帘被阴风掀起一角,露出半张覆着能剧面具的脸,嘴角咧到耳根,猩红的舌尖舔过琉璃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