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灭顶白光里，江临秋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分裂。左侧是西装革履的畅销书作家，右侧是戴着黄星标志的枯槁文人，两人共用同一颗心脏——此刻正在夏萤透明的胸腔里跳动，每搏动一次就脱落几片铅字。“来不及了。“夏萤抓住江临秋的手按在古籍修复台上，她的腕骨浮现出集中营囚犯编号的纹身，“当闭馆音乐响起时，现实世界的免疫系统会开始清除我。“修复灯突然调转方向，光束将他们的身影钉在《柏林城市报》的巨幅影印件上。江临秋的指尖触到1937年的新闻照片，燃烧的图书馆突然有了温度，火舌正顺着他的袖口向上攀爬。“找到玛格丽特！“夏萤的声线突然变成沙哑的德语，瞳孔里掠过焚书炉的倒影，“她藏在《永夜萤火》的校对稿里......“闭馆广播毫无征兆地炸响，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混杂着空袭警报的啸叫。夏萤的身体开始像素化，古籍区的《永乐大典》突然自动翻页，泛黄的宣纸上渗出新鲜的血墨。江临秋抱起即将消散的夏萤撞进电梯。镜面轿厢的四壁爬满德文诗，楼层按钮全部变成了章节编号。当数字停在“17“时，电梯突然失重下坠，失重感中漂浮的铅笔在轿厢顶部刻下新的定律：【规则七：被爱过的虚构角色将获得血肉】出版社大楼矗立在暴雨中，二十三层的玻璃幕墙流淌着血瀑。江临秋的工牌在闸机口亮起红光，保安室监控画面定格在三天前的夜班——显示屏里的他正在用美工刀削除夏萤的台词。“江老师，校对部在等终稿。“责编小林从防火门后闪出，她耳垂上的碎钻耳钉突然开始播放夏萤的独白：“......当虚构比现实更真实，谎言便成为最虔诚的信仰......“江临秋的视网膜上泛起油墨斑，小林的脸正在分解成宋体字库。他抱紧裹着风衣的夏萤冲进安全通道，身后传来胶装机的轰鸣——整面墙的样书正在自动粉碎，纸屑聚合成追逐他们的铅字风暴。校对室弥漫着铁锈味，四十台显示器同时播放不同版本的夏萤之死。当江临秋将U盘插入主机，所有屏幕突然切换成1943年的新闻纪录片：穿墨绿旗袍的女人被推入焚书炉，她抛出的珍珠母贝梳子在火焰中裂成两半，分别刻着“玛格丽特“和“夏萤“的德文花体。“原来你在这里。“夏萤虚弱地触摸显示器，裂纹从她指尖辐射开来，“我们共用同一个文学之魂。“主机机箱突然爆出电火花，校对稿从打印机口喷涌而出。江临秋抓住漫天飞舞的纸页，发现所有“夏萤“的名字都被替换成“Margarete“，被删除的章节正以德文重生在页边空白处。“江老师？“小林的声音从走廊尽头逼近，“总编说夏萤这个角色需要更惨烈的死亡......“夏萤突然咬破指尖，在江临秋掌心画出血色打字机键位图：“修改第十七章，把焚书炉改成萤火虫洞窟。“她的血珠在空气中拉成长丝，连接着显示器里玛格丽特坠落的梳子。当江临秋在键盘上敲下第一个字，出版社大楼开始剧烈摇晃。防火喷淋头降下血雨，办公隔板间的百叶窗化作集中营铁丝网。小林举着美工刀刺来时，夏萤的旗袍突然延展成防空气球布料，将利刃反弹进总编室的橡木门板。“快写！“夏萤的头发开始燃烧，飘落的灰烬里浮现出萤火虫形状的幸存者名单，“用我们的故事覆盖他们的历史......“江临秋的十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文字战争在现实维度打响。每写一句，出版社的墙体就剥落一层，露出里面生锈的毒气管道；每删一字，小林们的攻势就减弱半分，她们的脸正在褪色成校对手记的潦草批注。【规则十四：作者有权杀死编辑】当第十七章完成时，整层楼响起玻璃穹顶碎裂的清音。夏萤的身体重新变得清晰，而小林们正退化成校对符号消失在页边距里。江临秋的指关节迸裂出血，在空格键上留下扇形血渍。“这才是我的死亡。“夏萤抚摸着滚烫的屏幕，画面上玛格丽特在萤火虫洞窟里化作光点，“用诗意谋杀取代政治谋杀......“出版社大楼突然倾塌成纸堆，他们坠落在未装订的《永夜萤火》书页上。江临秋发现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着印刷油墨，而夏萤的旗袍纹样正从焦痕变成萤火虫翅脉。午夜钟声响起时，夏萤将半枚珍珠母贝梳子塞进江临秋的伤口：“另一个半在雷明顿打字机的‘E’键里，当它们重逢时......“余音被突如其来的焚风扯碎，江临秋在ICU消毒水味中惊醒。护士说他在出版社晕倒，但CT显示他的头骨内壁刻满了德文情诗。窗台上静静躺着半枚珍珠母贝梳子，内侧镌刻着微雕版的《永夜萤火》结局——夏萤在洞窟里化作的萤火虫，此刻正在医院的防火警报器上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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