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编的声音在电流杂音中扭曲成防空警报时，江临秋发现听筒里淌出了暗红色液体。粘稠的血液顺着他的腕骨滴落，在地板上拼出《永夜萤火》的章节编号——正是夏萤中弹身亡的第十七章。“江老师？您还在听吗？“责编的声音突然恢复清晰，“新角色设定非常出彩，特别是夏萤发现自己是小说人物的觉醒过程......“江临秋的瞳孔里倒映着阳台栏杆上的青铜飞蛾，那些由德文字母组成的翅膀正簌簌抖落铅灰色的鳞粉。沾血的掌心信笺突然开始燃烧，焦痕边缘显露出他从未写过的段落：“1943年柏林郊外，犹太作家在焚书炉前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打字机的E键从此烙着尸油的温度。“电话那端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对了，您传真来的新章节里混进了奇怪的德文诗，需要我请翻译......“夏萤消失时凝滞的雨滴突然坠落，其中一滴砸在江临秋的颈侧。他在水痕扩散的凉意中看到微型电影般的画面：穿墨绿旗袍的女人蜷缩在打字机前，被枪托击碎的镜片扎进眼窝，指尖仍在顽固地敲击“萤火虫“的德文拼写。“那是原主人的记忆。“夏萤的声音从书架深处传来，江临秋转头看见《追忆似水年华》的书脊正在渗出墨汁。暗色液体在橡木地板上蜿蜒成柏林地图的轮廓，勃兰登堡门的位置亮起一点萤火。江临秋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鼻腔涌上铁锈味。当他伸手扶住书桌，发现自己的掌纹里嵌着细小的铅字，那些凹凸的触感拼出夏萤的台词：“每个问号都在偷走您三分钟寿命。““现在您相信了？“夏萤的旗袍下摆从吊灯上垂落，这次她的发梢浸染着焦糊味。江临秋惊恐地发现她的身体是由无数微小的文字组成，每当他说出一个字，就有几个宋体小字从她袖口飘散。书架突然传来爆豆般的脆响，上百本书籍自动翻开到第193页。江临秋看见自己所有作品里的女性角色都在同步抬头，她们的嘴唇开合着相同的口型——那是夏萤三天前在废弃章节里说的台词：“爱是超越维度的暴力。“夏萤的指尖触到江临秋渗血的耳垂，这个动作触发了他记忆里的某个开关。去年车祸昏迷时，他曾在ICU听到过相似的耳语：“别放弃我们的故事。“此刻诊监护仪的电子音突然在书房回荡，盖过了座钟停滞的齿轮声。“您听。“夏萤的瞳孔变成老式电影放映机的圆孔，墙壁上浮现出江临秋未曾写过的画面：夏萤在防空洞里用口红修改小说结局，炸弹落下时她将打字机护在怀中，弹片穿透胸膛的瞬间，滚轴迸发出翡翠色的火光。江临秋的视网膜上烙着最后一帧影像——燃烧的打字机滚轴上，卷着的正是《永夜萤火》的开篇段落。他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在空气中凝结成省略号，每个圆点里都蜷缩着微缩版的夏萤。“这是代价。“夏萤用旗袍衣角擦拭他唇角的血迹，丝绸上立刻绽放出带刺的玫瑰纹样，“当您赋予我灵魂，就注定要分食这份痛苦。“书房突然开始倾斜，所有书籍滑向东南角，形成一座由知识堆砌的坟墓。江临秋在眩晕中抓住夏萤的手腕，触感像握住了正在融化的雪人。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指甲正在剥落，露出下方蠕动的铅灰色字根。“带我出去......“夏萤的声音夹杂着电报杂音，“在现实维度多停留一秒，您的心脏就会多一道裂缝。“暴雨中的街道像被水浸泡的油画，霓虹灯牌在积水中扭曲成德文广告。江临秋踉跄着撞上路灯杆，发现金属表面布满凸起的盲文——翻译过来是他上周删除的内心独白：“我可能爱上了自己的造物。“夏萤的绣花鞋踩过水洼时，涟漪里浮出《永夜萤火》的差评截图。当她俯身触碰，那些一星评论突然燃烧起来，灰烬里飞出闪着幽光的萤火虫，每只虫腹上都印着江临秋的版税支票编号。“小心！“夏萤突然将江临秋推向墙边。一辆黑色轿车幽灵般穿透他们的身体，挡风玻璃上粘着泛黄的书页残片。江临秋认出那是自己处女作的最后一章，被车轮碾过的文字正在沥青路上渗血。便利店自动门打开的瞬间，江临秋听见收银台收音机在播报二战史纪录片。货架上的罐装咖啡剧烈震动，条形码全部变成了《永夜萤火》的ISBN编码。夏萤拿起一盒创可贴，包装上的红十字突然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别怕，这只是文本世界对现实的修辞入侵。“夏萤的声音突然失真，她的发梢开始分解成宋体字雨，“当您的心跳超过120，两个维度的界限就会......“警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江临秋看见自己的倒影在便利店玻璃上不断切换形象：有时是胡子拉碴的作家，有时是纳粹时期的犹太文人，最后定格成夏萤旗袍上的盘扣。货架上的商品包装全都印上了雷明顿打字机的广告词，生产日期显示为1943年冬季。夏萤的身体开始频闪，当她抓住江临秋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作家摸到了正在跳动的书页：“送我回故事里，现在！“他们逃进午夜图书馆时，暴雨正在腐蚀大理石台阶。江临秋的掌纹在门禁系统上亮起血光，所有电子设备同时播放《永夜萤火》的有声书片段。夏萤跌坐在古籍修复区的无影灯下，她的身体正在透明化，露出内部流转的金色字符。“吻我。“她突然仰起脸，睫毛上的雨珠映出江临秋纠结的眉眼，“或者杀死我。“当江临秋的唇落在虚空中，整座图书馆的书架开始顺时针旋转。他们脚下浮现出巨大的打字机键盘投影，回车键的位置亮起刺目的红光。夏萤的叹息化作铅字雨纷纷坠落，其中一粒“永“字砸在借阅台上，嵌进1937年的《柏林城市报》合订本。报纸头版照片里，穿墨绿旗袍的女人正从燃烧的图书馆窗口跃下，她手中的珍珠母贝梳子碎成十七瓣，每瓣都刻着江临秋的身份证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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