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建新房是张素芬心中的头等大事,翻过年初夏时节,忙完农活后,她就找到李石匠商讨相关事宜。得知张素芬要修像袁光远那样的长三间砖瓦房,李石匠忍不住夸赞道:“张素芬还能干呢,一个妇女在家既要做庄稼,又要带孩子,还要当家修建新房。这样的女人打着灯笼都很难找。像我那口子,一天都在家里洗衣做饭,还把她忙个不停,还说累着了。唉!袁光福真是一个光享福的人哦!”
李石匠半开玩笑的话让张素芬心花怒放,也跟着呵呵笑起来。
缓过劲来,张素芬对李石匠说:“既然你知道我的情况,那我跟你谈的条件与其他家也就有所不同,不知道你愿意不?”
“你说嘛,二嫂,都是庄稼人,都不是很讲究。”
“按照常理,你们来给我修建新房,我应该每天给你们办招待,让你们吃好喝好。可是我一个人里里外外都要忙,袁野军还小都不能做饭,再加上我是大队赤脚医生,要经常给人出去看病,就更加不能天天守在屋里给你们做饭。再者,我只有两个人的田土,为了修建新房,占用了一些土地,连我两个人吃的菜都要去街上买。这些情况都很具体,我只有包给你们做。”
“哦!原来是这样。修建新房这么大一件事,光靠一个人是不可能的。袁光远修建新房的时候,他除了赶场天去守供销社门市,其他时间都在现场帮忙,一天光散烟都要抽几包。李碧华天天在家办招待,硬是把他过年杀的年猪吃完了,地里头的青菜也吃的光光的。像你一个女人家家的,要像你大哥那样做到细致周到的确很难,我也理解……二嫂,你说包干是怎么个包干法呢?”
“就是你们把工钱和每天招待的费用算在一起,折合成多少钱,等我验收合格了,我直接付给你们钱就是。反正我也不亏你们匠人师傅。”
“哦,这样啊!可以的,反正我们农村人在你那里吃也是吃,在自家吃也是吃,反正我们都是一个村里的,从我家到你那里也花不了多长时间。不碍事的。”
半晌,李石匠像发现什么似的,对张素芬说:“二嫂,包干可以是可以,你可能每周还是要请我们吃个饭哦,要求也不高,吃点回锅肉下饭,喝二两老白干就可以。主要是我们这个是体力活,光吃菜没有油不经饿,一饿了人都没有力气,一周吃一次肉喝,肚子增加点油水,点白酒,舒筋活血,缓解腰疼,这样干活也有力气点。还有,我们的錾子打缺了,需要煤炭火烧了淬火,我们拿回来整也不方便。这些,我都实话实说,你要答应了,我就给我那几个伙计放信,选个黄道吉日就动工。”
张素芬见李石匠也没有过分要求,还要选黄道吉日动工,坚信他是个干实事的董家。本着不能得罪匠人师傅的目的,张素芬愉快的答应了他的这些要求。
李石匠择日动工了,袁家塆又响起打石头的声音,吆喝声,铁锤声不时响起,乡亲们都很羡慕,见到张素芬都夸她能干,说她是妇女能顶整个天。
张素芬听了假意谦虚后又哈哈笑了。
自打开工那天,张素芬给袁野军安排了任务:“袁野军,你去现场看着他们,看看他们偷工减料没,做什么手脚没,因为他们要是做了手脚,我们在新房里面住着就会不安宁,会影响你一辈子的。所以你要在那里监视他们,要是发现他们做手脚了,你马上回来告诉我,我找他们算账。”
袁野军领命而行,天天出现在采石现场,李石匠见他天天在这里,便不再把他当小孩看待。几天后,李石匠对袁野军说:“你回去给你妈讲,让她把煤炭灶烧起,我们的錾子打缺了,需要淬火打磨”
于是,张素芬便将煤炭灶点燃。
过了几天,李石匠又对袁野军说:“恁个热的天,我们做活路一直流汗,喊你妈给我们去打一壶山泉水来喝,最好是兑点泡咸菜水,酸酸凉凉的,那种水有盐有味还很凉快,喝了浑身有力气。”
张素芬又安排袁野军去泉水洞提一壶山泉水回来,没有泡咸菜水,她于是加了些黄糖在里面,冰冰的凉凉的,不到两个小时,师傅们喝的干干净净。
又过了几天,李石匠又对袁野军说:“你回去给你妈说,明天又该我们打牙祭的时间了,让她去街上买些肉回来吃,吃了我们才有力气,才好早点把你的新房修好,新房修好了你就好娶媳妇。”
袁野军回家给张素芬说了。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张素芬就安排袁野军说:“袁野军,我给你五块钱,去洪湖乡买三斤肉回来。你看着肥大块买,越肥越好。我在屋头弄饭,快去快回,等你的肉炒菜开饭哦。”
洪湖乡,袁野军并不陌生,他已去过几次,不过让他去买肉还是第一次。他拿上钱,怀着激动的心情飞快的朝洪湖乡走去。
等袁野军赶到洪湖乡时,那里早已形成集市了,他走到卖肉的地方,对这屠夫就说:“我买3斤猪肉。”
旁人一听是个小孩的声音,都好奇的看了看,有人眼尖,诧异的说道:“哎呀!这不是袁光远的侄子嘛,这么小都知道来买肉,真能干。”
旁人又问:“袁光远的侄子?究竟是哪家的娃儿哦?”
“嗨呀!就是袁光远的老二,在部队当兵那个屋里的,当了十几年兵了哦。”
屠夫一听袁野军还有这些来头,对他也很是热情:“要得,你看你要哪个部位的,是要肥的多一点还是瘦的多一点?”
“要肥一点的”袁野军也不知道哪里肥些,哪里瘦些,所有的猪肉都是连着骨头一起卖。他只记住母亲的要求---买肥一点的。
屠夫听了,操着砍刀砍起来,几下砍去,就割下一块肉,肥膘足足有四指厚。他将割好的肉块扔到一杆秤盘里称:“三斤二两,三块八角钱。”
你把称称好哦,回去我约不上称,要找你算账。”袁野军竟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当然,这是张素芬面授机宜说的,他只好和盘托出,不过一点底气都么有,声音不够大,脸上还有些发烫。
“放心嘛,弟娃,我又不是卖你一个人。回去你只管拿称称,要是缺斤少两,我这块肉免费送给你。”屠夫拍着胸部向袁野军打包票,接着又割了一小坨肉扔在称里。
袁野军不知如何回应,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屠夫操作,接过零钱后,他就飞奔往家赶。
张素芬才刚刚把米沥起来,看见袁野军拎着猪肉回来,还是很肥的那种,便夸奖他说:“还是靠得住了,叫你去买肉,这么快就回来了,还这么肥的肉。”
上午九点过,张素芬总算把招待办好,只有一荤三素四个菜,荤菜是干咸菜拌青椒炒回锅肉,再就是两个炒时蔬,汤菜是煮老南瓜汤。张素芬也不忘孝敬老人,提前给袁定国打好招呼,邀请他们一起吃。李桂花见菜比较少,赶紧又抓了些泡咸菜,切碎了端上桌。
菜上齐了,张素芬对李石匠他们说:“看嘛,没有几个菜,只好让你们几个吃点便饭。”
继而她又对袁定国说:“爸,你陪他们喝酒嘛,我打了白酒回来的。”
袁定国和李石匠不约而同的说:“你也来坐着吃嘛,忙了半天,辛苦了。”
张素芬则很谦虚的回答道:“你们先吃嘛,我厨房里还有事,还要给猪煮猪潲。我去忙完了来。”
于是袁定国领着李石匠他们吃起来。
一阵推杯换盏后,一瓶白酒喝的一干二净,桌上的菜也被一扫而光,石匠们打着饱嗝李希而去。
袁野军迫不及待来到餐桌旁,看见盘子里空空如也,连一片青椒都没有剩下,炖南瓜倒还有一点点汤残留着。他在心里咒骂着:“狗日的吃饭一点都不讲礼,全部把肉吃光了,老子跑了大半天一块肉都没有吃。”
从此,他对张素芬教的那些礼节表示怀疑。
更让袁野军感到诧异的是,他的一片好心居然喂狗了。上午还一片和谐景象,饭后的一个意外便将友谊的小船打翻了。或许是不胜酒力,也或许是中午没有休息的缘故,有位石匠抬着石头走在跳板上,站立不稳,从跳板上重重摔了下去,地上全是碎石,疼的他在地上大喊大叫,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
“张素芬!张素芬!你快来看看哦,我的人受伤了……”李石匠非常惶恐的向张素芬家喊着。
不料,张素芬并没有在家,正在去给人看病的路上。袁野军也背着背篼出去打猪草了。
一连喊了半天,都不见有人回应,李石匠认为是张素芬有意躲避,便对伙计们说:“干脆这样,我们先把他背回家去。张素芬不给他看病,我们自己找医生看,她不想给钱,我们就把她作为跳板用的枕木扛两根回去作为医药费。这些木材都是她从部队拉回来的,是上好木材,做家具扎实的很。”
这伙匠人瞬间变成劫匪,将张素芬工地上的木材卸下,背着同伴,扛着枕木,急匆匆回家去了。
张素芬给人看病回来,听见有人告诉她工地上有人受伤了,她加快脚步往家赶。走到村小时,看见李石匠正带着伙计们回家去,还扛着枕木,急的大声喊起来:“你们几个做什么?说走就走,招呼都不打一声,还把我的枕木抬走,那可是我从部队运回来的木材,大白天趁我不在就做这些事情,你们还是人吗?”
众人并不理会,只管大步往前走,只有李石匠的声音回复她:“我兄弟腰杆遭摔断了,疼的不得了。我们一直喊你来给他看看,你都不出来,只好抬枕木回去给他当医药费。”
张素芬想要追上却无能为力,情急之下她只好破口大骂。然,骂有什么用呢,即便追上了,她一个女人又不能阻止五六个男人离去,更不能把枕木抢回来。
远远的,袁野军也听见大人们的声音,想起大清早去街上买肉回来给他们吃,吃的连一片肉都不剩下。下午出事了,就变成一群土匪,抢劫家财,真还不如喂条狗。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爷爷袁定国居然也如同人间消失般,一直都没有他的影子。更不可能有勇敢上前抢夺下枕木的“英勇”场面。袁野军再次感到孤立无援。
好在这几个石匠比较单纯,摔伤的师傅被背回家中,用酒精舒筋活血,躺在床上休养一段时间,喝几碗骨头汤,基本上也能行动自如。没有去住院治疗,更没有起诉张素芬,要求她赔偿医疗费、误工费、营养费等这费那费。祸兮福所倚,张素芬总算是平安度过,没有遭受更大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