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两天,有了淅儿的讯息。
宸和从分舵取了两匹马,和箫错向南而行。
马蹄声淹没风声,雨声。箫错驰在宸和之后,“小姑娘,你这么帮我,以后怎么报答你?“
“这倒不用,等你找到淅儿了,我们一起和庄栩打架,这人,是个祸害。”“你从左往右打,我从右往左打。”箫错笑得像醉在春风里,尽管盛夏将尽。
“好啊。”宸和指着远山碧色:“那是江城,我们晚上宿在江城。”
他们是黄昏时到的在水河,两岸,炊烟袅袅。
“两位客官,要渡河吗?”一位筏子客站在筏子上,风霜满面,发色发白,双手老茧遍布。正是行舟。若是骑马,沿着在水河北岸向东,要再行一个时辰,才能过桥到江州城,不如坐竹筏,况且,马儿也要歇歇了。
宸和看这筏子上插了一面白幡,用极为飘逸的字体写着船资“大人四文,小孩两文,车马物资另议。”
见宸和、箫错似在计算船资,行舟道:“到江州一共十文,到前面的康镇一共十五文,我自己烧的水尽管喝。”
“好。”
宸和应了下来,牵着马上了竹筏。
箫错也牵马而上。
行舟取了白茅、猫尾草,铺在竹筏上,两匹马低头吃草。
“这些草是我自己弄的,不用另给船资。它们有草吃,便安静些,不至于跳到河里去。”行舟笑着又指了指小几上的茶水:“山泉烧的水,客官随意。”小几和茶壶,石头杯都用细竹裹了一层厚厚的底座,自然是防止遇险遇急时倾倒。
宸和不坐竹椅,坐在了竹筏上,看着两岸灯火星星点点,柴米油盐的味道,很香很浓。
“今日不会下雨,我保准宵禁前送两位到江城。”行舟慢声细语慰藉旅途中的人。
“到不了也无妨,我们宿在城墙上,看满城繁星。”宸和嬉笑中看向箫错。
“我宿在马腹下。”箫错觉得宸和性子不像大小姐,想的比看得远。
行舟早早点了灯,琉璃盏中的灯,昏黄中有些浅浅碧蓝,像晴日的颜色。
一片朦胧中,宸和醒着又像梦中,她觉出行舟白幡上的字迹,是功力深厚之人所写,不是寻常读书人。“这上面的字是何人所写?”
“容若公子写的。”
“是肃玉前辈家的容若公子吗?”
“是。他和姑娘差不多的年纪,坐过我几次筏子。”
“七斤,你能写这样的字吗?容若公子写得像,像骤雨后,小荷新。”
“我老头子拿着刀架在我后背,我写得也像骤雨乱敲乱打,看哪有蛤蟆打哪。”箫错挂念淅儿,有一搭没一搭的,心中想着“老是将不认识的人,拿来和我比。”
“这里就是十里琅嬅了。”行舟指着远山,几盏风灯,黛色深沉。
宸和拉了拉箫错衣角:“前面那几人,看样子是要去十里琅嬅干些勾当的。”
那是几个山民打扮的人,匆匆从竹筏上下到岸上,他们衣衫下鼓起,是藏了兵刃。行舟露出歉意:”两位客官,我年岁大了,有些乏,不如我退你们双倍船资,我让我老伙计带你们去江城。”
宸和想了想,应了下来。
行舟很快为他们安排妥了。宸和、箫错上了另一位老筏子客的竹筏。
走了不久,宸和借口下了竹筏,和箫错回至岸上,那是十里琅嬅的一处野渡,只有几条长条石。
将两匹马栓在路边树上。
宸和与箫错走在山道上,果园中守夜的人,或吹笛,或弹琵琶,或饮酒,或纳鞋底。刚才那一行人早已不知所踪。
“你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箫错开口问道。
“这个时候,长孙肃玉是不在这里的。来人自然是冲着容若来的,长孙肃玉曾灭了武夷门,这几年,不知哪里的传言,说《神木经》抄本在长孙肃玉这,加上寻雪出于愧疚,早将武夷门其余武学给了肃玉。打他们主意的人自然多了。”宸和对这个江湖,看得比箫错透彻。
当年,武夷门的《神木经》是在云和山庄的。而长孙肃玉对神木经并无执念。在江湖散布流言的人,是为了乱江湖。
十里琅嬅乱了,江湖就乱了,云和山庄进退皆难。
群山中,青玉居。
窗下,一盏灯,一位少年,发带镶玉,双眉成峰,身影落在素色屏风上,潇湘成诗。
“容若哥哥,今夜来了不少人。”一位少女将白瓷鲤鱼碟放在容若几案前:“刚做的,名字就叫,江城女儿惜颜色。”
容若将狼毫笔搁在笔架上,洗净双手。
这“江城女儿惜颜色”是用新采樱桃加了糯米饭、蜂蜜、薄荷、些许玫瑰所作糕点,七枚,七般形状,有樱花花蕾,有樱花,有樱桃。。。。。。
“意涵,很糯,色泽从白色到深红,各不相同。”容若并不忌惮今夜来了多少人,慢慢尝着糕点。意涵看容若的字,她不敢抬头去看他,看字时亦是看他。他写的是“远岸收残雨,酒浇黛色一江风。行人语,今夜繁星倚樱桃色,醉在盛夏,恨琵琶声。”
“为什么恨琵琶声?”
“琵琶声,我们守夜人在弹琵琶,今夜来的人,听到琵琶声,就怕了。”
“原来这样。”意涵问道:“他们能找到青玉居吗?”“他们能来,就说明能找到。”容若道:“意涵,我们好久没有玩点灯的游戏了,不如来点灯吧。我点左边长廊,你点右边长廊。”
“好。”
容若、意涵各持一盏烛台,点长廊上的灯。
竹丝灯笼上编出蟋蟀,兔儿,老虎,狸花猫,各色图案。这些灯笼,本是不点的,既然有“客”知从何方来,那么待什么样的“客”,便有什么样的道。
长廊上的灯火明明晃晃,遥遥映照繁星。
“灯火是繁星落在凡间的影子。“意涵在花窗上重遇到了容若,刚才,她远远看着他点灯的样子,分不清灯影,人影,月影。
花窗外飞来一枚暗器,打落一盏灯笼,灯笼里的蜡烛跌碎了,火焰猛然很高,又眨眼熄灭。
是一枚莲子大小的铁球,滚落在容若脚下。容若问道:“是何方来的朋友?”无人回应。
“青玉居的门开着,阁下自可以从大门来,不知所为何事。容若清贫,只有清风明月。”
依旧无人回应。
第二枚铁球越过院墙,击碎一片瓦,碎瓦落下时,慢慢荡荡,比落叶还轻。
意涵熄灭烛台上的火,向前一接,碎瓦成屑。
“他们功夫不错,是海鲸帮的人。”意涵看出是这是海鲸帮的狂沙掌,在海岛狂沙中习武,与海风之力互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