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瘦竹,似笛有苦,一个身影,踩着月色而来。
是箫错。
这竹剑,是他自己斫的,剑柄是淅儿绣的一方丝帕,茶香与白马。
“淅儿,这太热闹的时候,我反而不愿去凑。我是睡前忽然想起,你成婚,就寻来了。”箫错剑尖挑开几片红纱,给自己扫出一条道。
寻雪隔在棠蜜与庄栩之间,淅儿就在庄栩身侧。
步摇似蔷薇盛开,衣衫上珠缀云霞,玉绕雪色,蝶从春日而来。
“阿错,你来了。”淅儿有些惊喜。“我以为你都不来送我呢。“她将堂上情形简略说了。
“就是这个女人。”淅儿指着棠蜜。
箫错并不着急去看这个女人倒底是何模样,而是看着那柄又锋又险的剪刀。
剪刀既是提醒又是劝诫。
“寻雪前辈。“箫错伸手去按寻雪脉搏。
眉峰藏邪,寒山瘦水里一点箫声错按的邪。他似乎是从天绝处而至,可为或不可为,有为或者无为,不已红尘之正邪为正邪。
故人之姿,故人之韵。
“哈哈,你是冷夜的儿子。“寻雪从箫错身上,看到了冷夜的影子。”我许久未见你老头子了,想不到今日见到了你。“
“寻雪前辈,伤得如此重,还要酒的,放眼江湖,也就你了。”箫错知道寻雪的伤,正一点一点攒刺他的内力。
寻雪武功内力的本质是盈缺有度,不枯不兴。朱砂雪已然使得他内力盈处向缺处灌,缺处向盈处撞,来回游离,似涟漪泛滥。
“无妨,无妨。”寻雪摇头。
“这样的痛,犹如将山峰锉成山谷,将山谷拉升成山峰。血脉乱流,骨髓倒刺。这痛楚还寻不到痛楚,就像白雪纷飞。“箫错心中焦急,可他内力一透过去,立时又不见踪迹,根本无法襄助寻雪。
棠蜜没有丝毫惧怕的神色,似在等自己伤势痊愈。
箫错厌恶这个女人,竹尖一转,剑尖悬到了她脸颊上:“老婊子。”
“你叫谁老婊子?”棠蜜最厌恶这三个字。
“好,你是最漂亮的婊子。”箫错剑尖轻轻触及剪刀,剪刀锋刃削断了棠蜜几缕长发,长发落地时,激起的劲道在她脸颊上不轻不重得打了一下。
“这不会留下印子,只不过这要不了人命的痛,会随着你的血流振荡。”箫错补充了一下:”相比你给寻雪前辈的痛,这简直不能算对你的惩戒。我其他没什么,无非是惩恶扬善。“
血液中似有蚊蝇轻轻叮咬,又如绣花针刺过,从脸颊处向百会穴涌动,接着带动全身血液血脉抽动,忽轻忽重,不痛和痛交替。
“你还是婊子生的。“棠蜜骂人的功夫并未因此而削弱。
“一个人可以改变很多,但是你就是改不了婊子的出生。”箫错并不再与此人多废口舌。“朱砂雪的功夫,你学得想来不错。”
箫错退后几尺,竹剑上,黄光灿灿,在棠蜜身侧画出一个极大的剑网,将她困在其中。“这剑法如此不像冷夜教出来的。”棠蜜闭目沉思,任凭这剑网越来迫近。
屏风上的纱,被剑气震得似银针凸起,已微微刺入棠蜜后背手臂。
棠蜜双眼睁开时,那把刺在屏风中的剪刀迅速得弹了出去。
剑网破出一个极大的口子,那是被剪刀所割。
这个狡猾而分得清武学形式的女人,想到了利用箫错剑光破剪刀防御的方法。“纸鸢思归”,柔如纸片的力由指甲处而发,浮在箫错剑光中,随着再发更轻的力,慢慢将箫错将老未老之剑气转向剪刀。
竹剑微微弓起,弹了一下,几缕竹丝掉落。
坠地之音似虎啸。
但不见黄光,只有银光!
坠地的是剪刀!
竹剑未折。
竹剑剑尖与剑光是在剪刀坠地时被向地上压去的,不过,虽近而未触。因为箫错在即将断剑时,将剑从剪下抽出,交在了左手。
这一抽几乎已用尽箫错“淤泥寻玉”上所学。但最为让箫错淡然的是,这一抽之下,剑尖所指方位立刻转变,自然而然回落到了棠蜜右臂右肩,悬空而划,断其内力而不损其血脉。
“你是故意引我用纸鸢归思。”棠蜜慢慢想起冷夜的故事,此人无门无派,风骨傲寒。
“你不来这,大家倒也无事。”箫错连空劈了三掌,一片高大黑马从院外奔驰而来。
“你坐着这马,爱上哪上哪。”箫错对着马做了几个手势,马人立而起,前蹄搭在了棠蜜肩上。I轻轻盈盈,棠蜜已半卧在马鞍上。
箫错拍了拍黑马额心,黑马驮着棠蜜,消逝在山道上。
“箫错少侠,你先救寻雪前辈,我无妨。”庄栩的伤与寻雪是不同的,慈菰湖武学与棠蜜所学不同,他能清晰分辨出棠蜜内力,将其化去。
“新郎官,你可要保重。”箫错将竹剑放在地上,望着远山,吐出一句星月楼的“名言”-“奶奶的,这个老婊子终于走了。”他在地上寻了一缕红线,左手食指中指捏住,先至寻雪身侧,在他各处大穴上,一处一处或圈或掸或绕或荡,似写字,似画圈,似无心拂柳,似有心出剑。
晨曦已至,飞鸟啄虫,草声绿意。
“我猜对了!”棠蜜笨得拙劣,又聪明得恶毒着。她从始至终,同时或者先后发了两道内力,第一道是伤,是虚招,第二道是“渡”是实。将内力先渡给庄栩,再由庄栩渡给寻雪。庄栩刻意抵制着那些伤他的内力,却发觉不了渡来的力。
只是人如何无法识别他人内力呢?
箫错来不及再去细想。对寻雪道“我猜她刻意去学了一些与前辈所学相似的武学,又不知谁指点她,让她在短期内有了速成的方法。我之前听过一门叫做《超然经》的功夫,里面有一章所载就是'渡'。方才丝缕触及前辈穴位,所遇反弹之力,初看只有一股,细看是有两股。”
寻雪极为喜爱这位故人之子。他闭目冥想,内力从左往向,从阴到阳,周而复始连转了几圈。只不过,他内力向左旋时,右手出招,向右回时,左手聚力。
“箫错你可真聪明,你老头子定然也喜欢。其实,超然经是棠蜜从一位疯僧手中拿去的,疯僧追了一路,无奈年老体弱,不得不求助我。我就是这样与棠蜜认识的。不过当时被她隐入一女子闺房而得已逃脱。我送疯僧去少林疗伤,大概过了半年,他便随禅师云游而去,从此不知所踪。我却从来不知这超然经上写了什么。”寻雪过了良久,这才起身与箫错缓缓而语。
“现在唯一便是去求白央襄助。”箫错坦白而言。
淅儿问道:“可是白央在哪里?”只有她最担忧受伤的人。
“我知道白央在哪,我还站在这吗?”箫错可没啥好脾气:“我说你蠢,你可真笨。”
“他是老神仙吗?”
“跟你说了,也不懂。寻雪前辈的伤,简单点就是好比有人将雨水与泉水混在一起,让你分出来,你怎么分?怎么去除雨水。”
“这很难,只有全部倒掉,再去取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