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
十里琅嬅
樱桃已落,微雨未晴,远山似墨染。
油纸伞,草绿幻碧,竹月风骨,星朗静谧,丁香留紫。。。。。落在山间,行在舟上,或疾或缓,伞下人是自己故事里的人,也邂逅陌生人的故事。
“容若小时候很喜欢看雨天的伞,伞上有诗中所有的虚实与色彩。“肃玉屈膝半卧在一张竹筏上,身侧是一壶酒。酒壶是一串樱桃,皆是半青未红的样子,只有干瘦,不见饱满。忘了暖暖是去哪个瓷窑里买的,她说师傅不在,徒儿最后竟然就烧了这么个形状。她本来想丢掉,肃玉拿了过来。“红的樱桃眨眼就落了,摘了,不如这样有缺憾,有等待的樱桃。“这一用就是十余年。
壶中酒是青樱酒,一种微微泛苦的樱桃,可入药,可酿酒,偏偏无人喜爱,大概樱桃就必须甜才算合格。
撑筏子的是行舟,默默不语。
“长孙山长,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还没想好,就想在这湖上逛逛。“
稍远处,另一艘竹筏,撑筏子的似乎是个新手,歪歪扭扭,数次几乎要撞到岸上。
“这是哪里来的师傅。“肃玉问道。
行舟摇头:“我并不认识他。不过,他也许认识我们。每日,来来往往的筏子,还是很多的。寻故人的,做买卖的,还有赶考路这的。“
“你看出他有什么不同吗?“肃玉又问道。
“真说他与筏子客有什么不同,就是他会西域武功。“行舟单手指着远方湖畔:”他是故意撞过去的,筏子在水中有浮力,随水而动。今日无大浪,他撞得如此快,必定是撑筏时,内力化在竹篙上,以笔直向下的坠力破浪推涌而前,连带着竹筏直冲而去。这是西域碎叶门武功。“
“他们的武功修习的时候,是这样撞来撞去提升境界的吗?”肃玉看这个人的样子,笨拙中带着几分滑稽。
行舟向远处撑去,原离这个西域碎叶门的人。“这我可不知。我没有研究过。不过他们武学与我们武学的差异是,都是直面刚猛之力,重速度而往往忽视了招式本质,片面讲究一招毙命。根源是内功心法为有进无退。必竟他们不像我们,他们对敌时,双方都是策马而行的。他们那个地方,常常也会有一匹马驮着一个将死的人或者一具尸体的诡异致之事。”
“这人好像也越来越快了。“肃玉渐渐看清了此人样貌,并不时高鼻深目的西域人,衣着简朴,与远来的筏子客无异。
白浪翻滚,水势湍急。行舟点篙靠岸。
脚下毛竹晃了一下,隐隐是绳索断裂之音。
肃玉伸手揽住竹篙:“行舟,他的竹筏比我们大,我看此人是让你这竹篙折段。”她手握的地方,竹丝向外微微刺起几根,若她再慢些,这竹篙也许就断了。
“长孙山长,你先上岸。”筏子客的规矩可不能丢。
一道水浪刺来,竹筏向外一荡,他们两人离岸刹那又远了。
“这来的可不是一只竹筏,是十余只。还都是十六根毛竹的大竹筏,比行舟你的竹筏更为宽敞。”肃玉环顾四周,他们已处在了众竹筏围猎之中。所以,这些人预先伏在了此处,趁方才白浪翻滚,视线模糊时冲了出来。
他们并没有兵刃,不过,竹篙竹筏也是兵刃。
“客从何来,所为何事?”肃玉不愿与这些人客套,逐客的语气极为明显。
不言不语,只有竹篙点水之音。
数张竹筏互为羽翼,疾如一场黄风,直刺而过。
湖水在这场大风中,涅槃成落一个个奋勇直前的披肩冲锋战士,攻向行舟竹筏。
一个,两个
一道,两道
竹筏上破出无数小孔,风声,水声透过这些小孔,奏出号角争鸣之音。
竹筏向下沉没,湖水蔓在毛竹上。
“行舟,你这竹筏用了多久?”
“十年了。”
“今日这竹筏可要牺牲了。”
一道极寒极快的掌风,贴着肃与脸颊而过。是一张竹筏撞上了行舟竹筏,持篙人是一位衣着破旧的白发老者。
两张竹筏在撞上的刹那,互相向后弹开了几丈。行舟持篙向湖水中一顿,抵住一截湖底石,这才先停住。这着实是他熟知湖上情形,若非如此,他的竹筏早已被推向了另一侧围攻而前的敌人竹筏中。
不过,白发老者的竹筏已散架,他双脚一前一后上另一张竹筏,紧紧捂着心口,吐出几口血,受了极大内伤。
肃玉明白,是行舟在两筏相撞之时,以竹篙为剑,起落间,迅速刺了白发老者一下,又迅速收回停住了竹筏。
未及行舟冲出包围圈,另有三张竹筏首尾相接,笔直冲来。这三个撑筏人,一人是渔人打扮,一人是个少年,还有一人是僧人打扮。
行舟握住肃玉衣袖,肃玉衣袖先上了竹篙,微微折了几折,两人落向渔人竹筏。渔人向后划去,只要他划得够快,肃玉与行舟必定是跌入水中。再厉害的武学优势都会有所阻滞。
肃玉早猜到这一着,长袖点住一枝大毛竹,这正是方才白发老者散架的竹筏。
这枝大毛竹不打渔人,反而撞向南向一张竹筏。
这个奋力撑竹篙的是一位与肃玉年龄相仿的女子,商贾主母的打扮。
大毛竹交错搭上她的竹篙。女子松手脱开,可就在她掌心即将抛开竹篙时,肃玉和行舟已落上了她的竹筏。
“你们的包围,我能冲出,我冲出后,我不灭你们门派,自有人灭你们满门。”肃玉觉出诡异,可又想不到这诡异究竟是什么。
“他们都是聋哑之人!”行舟明辨了诡异。他所见渡客极多,聋哑之人,看得往往比常人更仔细,想得也更周全,因此他们的眼睛总是清澈明亮。
商贾主母竹篙点在筏上正中,数根毛竹倒刺上来,竹筏已开始散架。湖水漫上肃玉衣衫。
“他们知道功力不如我们,因此是要让我们沉在这湖中。”肃玉微笑着问道:“我们若是同归于尽了,这难道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