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瘦削苍老的人,从一片碧绿中缓缓二至。
她年岁很大,不知是七十,还是八十。没有拐杖,像将死的茶树,在风中等下一世。常人到了这般高寿,什么都不在乎了,与自己有仇有怨的,也许几十年前就已化枯骨。她似乎还有无数苦难,无法释怀,所以没有慈祥和蔼的神色,只有落寞与孤寂。
问茶山庄的门槛太高,她还特意扶着大门慢慢踩高落低。
“楚婆婆。”寻雪又惊又奇,她是如何寻到此地的?
“你是庄栩。“楚婆婆没有任何怀疑与待确认。伸手指向新郎。
庄栩并不认识她,点头道:“晚辈庄栩。“
“少陵君,你好阿。“楚婆婆并非真的问好,也并不是欣赏少陵君。
“他这人说不上什么好的。“箫错可不顾那么多。他明明让尼庵师傅照顾楚婆婆,她是如何独自一人寻来的。
“新娘子,你可真漂亮。“楚婆婆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她梦中的容颜。
“果然一模一样。“
淅儿问道:“我与谁长得一模一样?”
“你与我的一位故人长得一模一样。”
“故人?”
“我数年未见她,世人都说,她随日月星辰,云游四海。”
“她与我一般年纪吗?“
“这我可不知,也许十八岁,也许八十岁。“楚婆婆眼神刹那之间变得犀利:”庄栩,你心知肚明,却欺骗了你的新娘。”
一个竹编盒子现在楚婆婆手心,她缓缓打开,是几个或新或旧的信封。
“这是你与黄山老人的往来信函,嘱咐他扮做一位卖包子的可怜老人去竹林茶摊。“
卖包子的可怜老人!
淅儿清楚得记得,初见那日的雨。
贫病交加的老翁。
“这一封,不知是谁写给你的,告诉你,竹林茶摊有位姑娘,样貌秀丽。“楚婆婆指着落款,”
淅儿低头看向信笺,草书一行一行,行云流水之意,粗看是风雨送人归之伤感。
“我记得,是我遇见,遇见庄栩的前几日。“淅儿看到一行令她颤抖的字:”细雨微风,吾缓缓而至。淅儿其女,吾杀之。“
“原来你个小东西是要杀淅儿。现在又娶她为妻,是为了掩盖自己罪行。也不难解释,你这么个地方,人际稀少,常人很难至。”箫错环顾四周:“易守难攻。”
“还有我没有的信笺,你与筝雨在潮汐楼争论不休,她让你杀了淅儿,你却要娶淅儿为妻。本来常人以为你是心善,实则是步步为营,简直恶毒。淅儿只是你一颗棋子吗?若是淅儿老了,或者你又遇见其他少女,便又要如何了?”
她字字铿锵,落地有声,显是用了极大力气。
“是你的字。你的字,我认得。我娘当时说,让我不要痴心,我以为,我以为。。。。。。”淅儿心中极痛,她没有可以搀扶依靠的东西,衣袖在她手心被手指刺出了几个窟窿,丝缕纷纷坠落,如雨花落下。
“我认识很多过路的读书人,温和的,暴躁的,消极的,积极的,他们心里所装的有书,有光宗耀祖,有为民造福,可是,你心里装了一些我无法察觉的,我今天终于知道是什么了。是你的虚伪。”淅儿气血翻涌。
箫错伸手按在她肩上。
一道极凌厉,高峰低谷波折极大的真气,呈数星连珠之势,直驰而来。弹中箫错数处大穴,又透穴而过,直抵脏腑。
箫错竹剑为杖,重力向此倾去。
几道黄光笔直破出,声似铁花绽放。竹剑竟然反黏住箫错,刺入砖石中,从一个小孔变成一条笔直的裂缝,向前倾泻而去。
“阿错。”淅儿离箫错近,她手指几乎要触及箫错衣衫时。针刺之力,从如雪碎片中涌动而来,是箫错掌力夹着内力反弹给了她。
微微刺痛,眨眼间又如春水流过春草。
而淅儿只是轻轻弓起了手指。
“他留给自己的力多,留给你的力少,淅儿切莫惊慌。”楚婆婆看出,淅儿现在几乎是一流高手的内力。可是她不知内功运转法门,更不知以何种掌法,剑法作为形,这些内力随着她盈手,煮茶,随时都会散向未知之处。
箫错手腕连拧连顿,竹剑时而柔如绸,时而坚如冰,几个起落间,已扭成了一堆互相缠绕的竹丝。
“你这个疯子,你竟然给淅儿灌入了如此深沉的真气。她根本就不懂武功。”箫错抛开竹剑,左手指点住屏风站稳,右手高举如翼,劈掌而去。
这是对准庄栩的。
“阿错。”寻雪侧身阻拦,掌影虹飞,截断箫错掌风。
“你这么一拍,此人反弹给你,你只会粉身碎骨。”寻雪微笑:“你的计策里,恐怕是故意让棠蜜写信给我。最后我们几个人只能求助长孙山长,她才是你最终没目的。”
淅儿浑身冰冷:“怪不得我这几日,总是忽冷忽热,母亲说是太乏力了,原来是你给我灌了真气。”
楚婆婆将信笺装回到竹盒中,递给庄栩。
“信给你,我们走吧。”她搀扶着寻雪,“寻雪,婆婆数日未见你,来寻你了。”
淅儿取下发簪,玉镯,放置在几案上:“这些是你家的,我还给你。”
她双眼很红,又不敢正视箫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