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宫城城内。
在那最大的客栈‘洛家楼’中,一间普通平常的房间里。两名少女,安雅与韩梅,正躺在各自的床上。
仰躺着的韩梅看着天花板,神情间若有所思,难以入眠。
而另一边侧躺着的安雅则是从傍晚返回客栈起、便一直观察到了这位韩小姐的异样,知道肯定是在想着今日遭劫之事了。
“阿梅,你在想什么?”
“啊?我…”
“看样子,是有什么心事吧?而且与那七个火龙宫弟子无关,是…与伊宁有关,对吧?”
“安姐姐…”
“来,跟我说说吧,这样一直愁眉苦脸的可不好呀。”
“啊…”
果然还是只有女孩子能看懂彼此的这些心思,今日在客栈里,王伊宁与武浩便是从头到尾不曾同她问到这些事。
“好吧。”
随着韩梅应了声罢,便见两位少女一并起了身,坐到了各自的床沿边。
“安姐姐。”
韩梅神情担忧地开口问道,“之前在雪城、还有虎雷砦见到伊宁兄时,他不小心杀了个人,都会郁闷半天。可是今天,他在打败那几个家伙后,却、却…”
“却怎样?”
安雅似乎已能猜到些许了。
“他却说…‘即便杀了又如何’,说得那么轻松!”
韩梅眉头深蹙,十分忧虑,“还有,我看到他出手时,和平时的他…几乎判若两人!安姐姐,这半年来…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伊宁兄…他会变成今天这样?难道杀人,对他而言…已经习以为常了吗?”
“没那么夸张啦,阿梅。”
安雅听着则是当即劝慰起来,“这半年来我们有什么,从来都是一起经历的。要是真有什么大事,那我与阿浩也应该变了才对。而伊宁他,一定要说的话…我猜还是因为在五毒堂里,被唐宜囚禁、折磨的那两个多月吧?”
韩梅疑问道:“那…那两个多月,伊宁兄到底经历了什么?”
“具体的,我们都不曾见到。”
安雅长叹了一声后道,“但是…据他所说,他是被绑在一根高十丈的石柱上,全身除了一条金护裆,什么其它的也没有穿。那个唐宜,每天就拿来五毒堂中各式各样的毒物,各种虫兽、药物之类的,在他身上做试验。把他弄到最是遍体鳞伤、又不致死的程度,就用灵神尺治好他。就此反反复复…”
“天呐!——”
白天时不曾认真听,现在听到这个过程,韩梅登时是大惊失色!
那个场景…她根本不敢想象!
“那个叫什么‘唐宜’的家伙,也太恶毒了吧!”
韩梅心中愤愤不平,“伊宁兄只不过是一个才、才十五岁的少年啊,她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情?”
安雅却是摇了摇头道:“不止如此…阿梅,在我们进入鸩毒林前,已经有九十多位大内侍卫在他们手上遇难了。在历经逃出那天之事后,如今整个大内侍卫队可说是除了总管司徒虎,已经…全军覆没。”
“这、这…”
韩梅听了是更加气愤了,这得是有多恶毒的心肠,才做得出这种事?
“吕哥和阿达,仍生死不明。”
安雅叹道,“所以,我们都无时无刻不想着回鸩毒林去,去救他们出来。以及杀掉唐宜和李苍荣,为无辜的大内侍卫们、以及许前辈报仇。然而,却是一路兜兜转转,事情一再被拖延。而如今将我们缠住、必须得留在宫城的,便是这火龙宫。阿梅,换作是你,你一定也要气坏了吧?”
“我…”
听安姐姐这么一解释,韩梅突然便能理解伊宁兄的心情了。
在沉思片刻后,韩梅便开口问道:“所以…我们如今除了等,却也是别无他法了?”
安雅点头:“呃…是的。”
“唉,好吧。”
韩梅轻叹了声,便转过身去、躺回了床上,这次,她的神情虽比刚才以及白天时的平静了许多,然而,仍是心中有所担忧。
安姐姐的一番话,只能算是给她解答了,为何伊宁兄会变成这样。
她更担心的是,伊宁兄的性情会因此、在接下来变得愈发严重,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天,就此平静地过去了。
与吕白、劳仁关二人一样不知所踪的范船长及官兵十一人,就此再不曾被王伊宁他们所提起。
之后的日子,韩梅通过伊宁兄、武大哥及安姐姐,结识了即将成亲、当上新郎官的晁将军晁大哥,与他的新娘,火龙宫少主、周尊者徒弟的荧梦姐。
以及他们的发小,不会武功但却博采众长、才艺出众的私塾先生张大哥等。
而晁天云、荧梦与张南浩,也是借此机会,认识到了曾是大名鼎鼎阴阳八龙杰当中‘阳四龙’之一的、如今的雁月堡堡主与韩氏族长的、使一杆碧玉莺歌笛的‘韩镇钰’韩老家主。
早就听过许多传说,如今得见真人,自是皆感荣幸之至。
接下来的日子,众少年们便继续停留在宫城,看着火龙宫一天天将场地布置起来、静候着婚礼的举办,以及圣上在办完他的事后、现身的通知。
不知住在何处的圣上,可说是神秘得很,自从拿到药材后、再没有现身过。
这段时间,少年们继续皆不出城,不单独行动,提防着火龙宫。
不过焦宫主却是收回了命令、没有再派人跟踪几位小钦差了,相对地,王爷黑翳珲也不再派人‘黄雀在后’。
众位少年在这几日里,一直都很清闲、没什么事做,于是也都时常出来相聚,饮茶赏月,相谈甚欢。
愈发繁华热闹的宫城,便就在这样表面安宁祥和、实则暗潮汹涌的气氛下,过去了一天又一天…
终于,时间到了婚礼举办前的最后三天,即三月初三。
……
这天的宫城,一切都一如既往。
位于城外北山的火龙宫内,此时是张灯结彩,十几天来、已经将整个门派都打造出了一幅名副其实的喜庆模样。
不过火龙宫上下各处的楼阁建筑,放眼望去,也本就是一片赤红色。
所以要装点的地方,其实也并不多。
此刻,乃是傍晚酉时。
站在火龙宫内的山道上放眼远眺,可以清楚地将整个宫城揽入眼底。
南方尽头的大海边,散发着绯红色霞光的残阳,正鲜艳如血般,渐渐地从海平面沉下。乌黑浓密的云翳将本该升出的明月与星光一点点遮住,随着这赤霞的褪去一道,为这宫城慢慢带来了属于夜晚的黑暗…
在高有数丈、气势宏伟的山门两边,贴上了一副对联,旁边还各挂有一长串的大灯笼,喜气洋洋。
门下则有八名身着赤衫、腰配铁剑的火龙宫弟子正在守卫。
片刻后,从山门内走出来了一名高七尺余、穿绯红色长裙、妆容华贵、面貌姣美的少女,两手腕部各戴一副翡翠玉环、腰配一把五尺铁剑。
正是火龙宫少主——荧梦。
“见过少主。”
“见过少主。”
八名守门弟子一见到荧梦出来,便纷纷恭敬作揖一拜。
“咦?你们…”
然而荧梦看着他们,却是觉得疑惑不已,“以前守门都只需两人,有时都只有一人…怎么这段时间越来越多了?前几天我就注意到有些奇怪了,今天一数…居然加到八个了。”
八名守门弟子互望彼此,一时无言。
“回少主,这是为少主的婚事布置的。”
其中一名弟子作揖以应,“少主的大喜之日即将到来,宫城与火龙宫内外活动的人也越来越多,因此自然需要更多人在此守卫。”
“哦…说来也是。”
荧梦点了点头,“可是…三天后再布置,不也一样么?火龙宫这段时间不是本来也就一直不见客吗…”
“啊,这…”
守门弟子无奈应答道,“回少主,这…这都是宫主吩咐,我们也都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是的,少主。”
“少主,具体原因我们其实也都不知。”
在众弟子的纷纷应答间,荧梦也觉估计问不出什么,遂也只有无奈点头:“好吧好吧…爹一向是这样。行,那你们继续守吧!”于是便转头要走。
“少主请等等!”
“啊,怎么?”
只见此时,乃是一名守门弟子叫住了她,而后,便见他举剑作揖、恭敬一拜问道:“属下斗胆一问,不知少主此去…是要前往何处?”
“哦,约了天云哥他们了。”
荧梦微笑以应,“准备到洛家楼去小聚一顿,怎样,有什么事么?”
“…没有。”
“没有。”
诸位弟子纷纷作揖应道,“属下等恭送少主!”
“好啦,不必这么认真,走了!”
荧梦笑着同众守门弟子告别过后,转身便沿着山门前的石阶走下了山去,步子兴高采烈地跳动着,很快便没了踪影。
而在少主离开后,八名守门弟子则是面面相觑,神情逐渐凝重起来,却又仍是一言不发…
不久后,城中洛家楼。
在一楼一间特意开的包厢内,一张圆桌上已经摆满了美酒佳肴,香气弥漫,然房内此时却空无一人。不过就在门外,几位少年却是已坐在几张空桌上、静候多时了。
此时,王伊宁、武浩、安雅、韩梅、晁天云、张南浩皆汇聚在此。
很快,荧梦便穿过门外街道上拥挤的人群、走进了洛家楼的大堂来,并一眼就望见了数丈之外分两桌坐的伙伴们,朝着他们兴奋地招手呼唤起来。在同掌柜打过招呼后,荧梦便径直穿过大堂、朝伙伴们走了过去。
终于等到荧梦来了后,少年们便也招手回应,而后纷纷站起,皆转身朝向一旁的包厢,打开房门、先后走了进去。
房门关闭后,七位少年走到圆桌的周围,依次入了座。
晁天云与荧梦、张南浩挨着坐,王伊宁与韩梅、武浩挨着坐,而安雅,又正好坐在了另两名姑娘的中间,三位少女并肩而坐。
“哇…叫了这么多吃的,天云哥,你这算是‘公款吃喝’了吧?”
“荧梦,说什么呢,我是拿自己俸禄定的。”
“喂,你们两个啊,都快成亲了,还叫什么‘天云哥’和‘荧梦’呢?是不是该改口叫‘夫君’和‘娘子’了呀?”
“是啊是啊,什么时候改口?”
“呃…那个…不急,三天后再叫也一样的嘛,是吧?”
“哈哈哈…”
才一入座,少年们便是各自开起了玩笑来。
随着晁天云一句话下,众人便先一齐举杯,先敬他们眼前的这对新人一道,再敬一道他们的友谊。
而后便纷纷起筷,开始享用起了这顿佳肴。
……
与此同时,火龙宫山门前。
八名守门弟子,此时是各个皆神情严肃,精神紧张,汗都流了下来。
有几个已经拔出了剑,在灯笼的火光下仔细地反复打量着,而其中,甚至还有人在对着空气挥剑,似是在练习着什么。
尽管他们此时都谨慎万分,但在夜幕之下,却都不曾有注意到,就在这时,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下、戴着兜帽的人影,已经沿着石阶山道,一步步走了上来…
此人将气息几乎完全隐匿了起来,出了数步之外,便已什么都察觉不到了。而若靠在其身旁,却又能感知到那内力的深不可测…
直到他来到山门外三丈的距离,才终于被灯笼的光照到——
“什么人?!”
“谁?!”
“站住!”
时刻警惕无比的八名弟子在这黑袍人一踏上山门石台来的瞬间、便注意到了他,所有人都拔出了剑,指向他去。
而黑袍人也就此停住了脚步。
灯笼的火光映照到他兜帽下、正缓缓抬起来的面孔,却见已是戴了一副金色面具,除了两只眼睛外、其余全都遮住了。
“喂!问你话呢,你是谁!大晚上的来火龙宫做什么?!”
“说话呀,你是哑了吗?!”
“哼,不管你是谁,火龙宫一概不见客!赶紧滚!”
八名弟子的态度尽管强硬,但却是每个都能感知到、这个黑袍人可怕的内力与气息,遂是一个个是只敢拿剑指着他,连半步也不敢踏上前去。
而黑袍金面人在沉默了片刻后,也终于发出声音:
“放我过去,且当我没来过,也不曾见我来过,你们便能活命。”
隔着金面,众弟子仅听得出是一名中年男子之声,但却听不出是何人,“否则…就都得死。”
话语尽管简短,但却令八名弟子皆震慑无比,不禁冷汗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