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袄丫鬟小红所说的二老爷就是纪风的二叔,一个练气五层的高手,如今在户房当值。
纪鸣虽不是纪家的大房出身,但也托了姓氏的福,再加上他自己会钻营,所以谋了个户房小吏的差事,也算领了皇粮。
田林要编户的事儿纪鸣自然插得上手,甚至如果仅仅是入胥阳城的凡籍的话,不需要他出手,只需要告诉他的长随就能办了。
但田林要入的是道籍,就非得找纪鸣本人不可。
毕竟,大周朝的道籍,是只录修真者的。
马车在衙门口远远的停下,小红就带着田林从马车上下来,远远的站在路边。
入目处,尽是穿着道袍的人。
这些道袍样式不一而足,颜色也不一而足,无一例外都在领口或是背上又或者袖口绣了阴阳鱼之类的图案。
凡是穿了这种衣服的,都代表着是练气士。
在胥阳城里,没有凡人敢僭越的在衣服上绣这类纹饰,一旦被相熟的人举报,那就是灭顶之灾。
小红叫田林在衙门口等候,她自己则递了银子叫衙役帮她找人。
守门的衙役显然是认得小红的,收了钱就进了衙门,不多时又带了个青年衙役出来,想来这青年衙役就是纪鸣的长随了。
田林注意到,不论是守门的衙役还是纪鸣的长随都只是穿着普通的衣服,只在衣服的胸口和背上绣了个白底黑色的‘衙’字。
除此外,并没有代表修士身份的阴阳鱼之类的图案。
可见,这些人本身也只是凡人而已。
那边青年衙役顺着小红的手指看了田林这边一眼,接着点了点头就扭身进了县衙。
不多时,他又出来冲着小红和田林招手,两人这才进了县衙一路去了户房。
听长随嘱咐田林和小红道:“在县衙里头,切莫乱说话。一不小心触怒了任何一个老爷,立刻打杀了账。”
这点也不需要他多说,小红和田林一进衙门就低眉顺眼的,只瞅着地板和长随的脚跟走路,绝不抬头看人。
这时,他感到三四道目光从头顶扫过。
这种感觉很强烈,绝不是错觉。
田林在丹阳观看书时也曾见闻,说筑基修士能神识离体察看动静。
按他的猜测,刚刚那三四道目光恐怕是来自县衙的筑基修士的。
几人经过刑房来到了户房,里面正议论的厉害。
听里面一个中年人说:“这又是一起灭村案,索性只是百来户人家的小村。”
中年人话刚说完,就有另一个声音说:“今次百来户,半个月前又是几十户,下次呢?咱们户科前后销户不知多少人口了。”
中年人便道:“所幸凡籍都是下面的人经办,也累不到诸位同僚。你们只要把每天销户的数目记住,别在县太爷问起时临时查阅,其余时间各自修炼打坐也是无妨的。”
“听他们办差的人说,事情也有了眉目。这位魔修的杀人手法,同几十年前的魔修灭门案相似。”
“几十年前也有魔修杀凡人炼丹,最后被时任县尉的张大人当场杀死……彼时受害的邓家村,只有一个少年得以活命。这邓姓少年后来修真,自号丹阳子……现如今在丹阳山修行。”
说到这话时,户房里忽然有人轻咦出声,听那人道:“说起这丹阳子,我侄子就在他门下修行。而且刚刚有人禀报,他有个弟子正有事来见我。”
户房外的田林看了小红和长随一眼,小红整个人都显得紧张了起来。
田林也很意外,果然听户房里的人都喊他进去。
田林一进户房,整个人好像被一群修真者包围了一般。
他忙道:“丹阳山田林,见过诸位大人。”
一帮吏员坐在案桌后,从四面八方看着田林。其中一个人开口说:“你是丹阳子的徒弟,可知道你师父的行踪?”
田林老实的回答道:“回大人,小人并不知道家师的行踪。小人是丹阳山的大师兄代师收徒上的山,上山半年也没见过师父一面。”
“丹阳子现在还在丹阳山上吗?”
田林摇头说:“中秋时应还在山上,后面就不知道了。”
一帮吏员便议论纷纷,他们怀疑丹阳子跟魔修有关系。
因为丹阳子消失的时间同魔修作案的时间是对得上的,尤其几十年前的那场的魔修灭门案丹阳子也是受害者。
“是或不是,差人去丹阳观拿人来问就知道了。索性,这些事也不该我们管,只跟县尉大人禀报后就行。”
这帮人刚刚聊的兴起,好像要马上替天行道。
然而休息的打板声一响,一帮人呼啦啦就出了户房,转瞬间户房里就只剩下帮他们办事的长随。
“你就是田林?随我出去走走。”
唯一不是长随的吏员走出门,冲着小红点了点头。
田林猜测,这就是纪鸣了。
他跟着纪鸣出了县衙,那边就有长随先一步到了一处豆花面店处叫了豆花面。
田林招来店里的小厮,托他去酒楼买些更丰盛的酒菜,这才在下首处坐下。
“我听小红说,你也快要练气了,所以想办道籍?”
田林看着纪鸣慢条斯理的夹着面里的豆子,回答他道:“小人如今距离打通第一条经络只有一个穴位了,料想顶天了半个月就能突破练气一层。”
纪鸣抬头看了田林一眼,又问他:“既然马上就要突破了,为什么不等半个月后再来编户?”
田林便解释道:“小人本来是东河村人氏,要想在胥阳城落脚就得改籍。现在改了凡籍,后面再改道籍未免太麻烦,所以想一步就把事情给办了,也省的大人麻烦。”
“再者,小人想开间药铺,没有道籍很难盘下好的铺子来。”
“你的药铺是只卖药材的生药铺,还是给人看病的药铺?”
田林依然老实回答道:“小人的药铺既给凡人看病,也打算卖些丹药。”
这次纪鸣愣住了,就是小红也看了田林一眼。
“你能炼丹?会炼些什么丹?”
田林一脸惭愧:“我在丹阳观时,不爱修行就只爱炼丹玩儿,如今能练的就只有解源丸一种。不过解源丸丹方各不相同,如今我又在购置其它的解源丸丹方。”
纪鸣听了有些失望,解源丸对于他而言没有作用。
解源丸虽然是一品宝丹,但基本是只有凡人购买。
因为修真者一般性是不会中矿毒的,哪个修真者没事跑矿上挖矿玩儿?
“既然是风儿叫你来找我,可见你这人品性还是可以的。索性你求我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会儿你把生辰籍贯写给我的长随,再让他来找我。等道籍办下来,明天我叫他给你。”
说完这句话,纪鸣就放下筷子离开。
他连豆花面都只动了几个黄金豆,更不会等田林从酒楼叫来的吃食了。
这边长随两口就扒光了碗里的面,擦擦嘴同田林道:“你把籍贯给小红后,让她一会儿给我。现在我要去侍候老爷,就不陪你们了。”
说完,这长随也拿着刀离开。
桌上只剩了田林和小红,但她没吃面也不走,倒不是等田林写籍贯,而是在等田林叫来的酒菜。
她好奇的看着田林写字,然后问他:“你果真会炼解源丸?”
话出口了,田林当然不能说不会。
他其实原本是不打算说自己会炼解源丸的,因为这话是有漏洞的。
但为了促成纪鸣的看重,能帮他火速把道籍办了,他才急于如此说。
反正等药铺开起来后,他一定能把解源丸放在台面上出售。
原本对于道籍,他也并不那么着急。
但在户房里听到了关于魔修的事情,田林就不敢大意了。
有道籍时,丹阳子牵连到他时他还能自辩。
而如果没有道籍的话,丹阳子牵连到他,那他连自辩的机会也没有。
现在关键的问题是,那个接连在城外乡野间犯案的魔修,到底是不是丹阳子呢?
不是最好,那万事大吉。
可若是,作为丹阳子的亲传弟子之一,县衙能不查他?
今天他能从县衙里走出来,全凭的是运气。
倘若几个户房的吏员认真些,就算直接把他押到刑房严查动刑,谁能替他说话?
“你果真会炼解源丸的话,到时候能不能给我一颗?我哥哥是矿奴,他中了矿毒,每天浑身上下都痒的难受,如今身体都长毛了。”
看小红急切的眼神,一点不似头次见面时那样冷漠,田林笑了笑点头道:“不过这事儿得等上半个多月,我还得等丹炉来了才能炼制。”
听他答应了,小红已是喜出望外,当然不再苛求其他。
那边酒楼的菜食终于送了来,小红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吃饭。
田林也只是略略的动着筷子同她闲聊:“先前户房的事你也听到了,恐怕不久就有人会去丹阳观查探。在今天,你家二老爷肯定会托你家主母给我二师兄带信,叮嘱他小心些。”
“彼时你留意一下,也帮我跟送信人说一声,替我给二师兄带个口信,告诉他我在胥阳城已经安顿下了。”
其实这需要田林嘱咐吗?
恐怕纪母自己就会在信里提及这事儿。
田林的最终目的,无非是要小红留心一下纪鸣会不会对纪风有什么嘱托。
如果有什么重要的嘱托,小红留心得知后多半也会提醒自己。
不为别的,难道不为了半个月后的解源丸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