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笙并没有犹豫多久。
田林也笃定秦笙不会不答应。
当他问秦笙还有没有百年生的灵草,而秦笙做了确切回答后,主动权几乎就彻底易手了。
于是,丹阳观下来的二师兄还没来得及抓到村子里的贼,就被请去做田林的证婚人了。
别说他啼笑皆非,就是村子里的其他人,甚至是秦氏姐妹也很突然。
二妹儿生气的跑去问父亲:“大姐明明跟大庄哥有婚约,怎么突然要嫁给田哑巴了?”
秦笙很生气:“什么田哑巴?从今往后你见了他,就得管他叫姐夫。”
二妹儿生气的跑回了姐姐的房间,看着望着窗外发呆的姐姐道:“姐,我帮你逃出去,去娘舅家躲两天吧!”
大妹儿回过神,冲着妹妹笑了笑道:“我跑了,置爹娘的脸面于何地呢?咱们做女儿的,不能这么做。”
二妹儿愤愤不平道:“都怪那个田哑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听说还是他主动去找爹求亲的。”
大妹儿也皱起了细长的眉头。
她倒没有二妹儿那样厌烦田林,她甚至不太记得田林的样子。
在她的记忆里,只有一个在雪地里苦兮兮的一个鼻涕虫的孩子形象。
她之所以皱眉,无非是觉得事情透着古怪。
她不知道退婚的事儿,事实上那天知道丹阳观的弟子们要报复庄修拿她作伐子时,她就没在家里呆了。
昨天大清早被叫了回来,父亲也不多解释,就要她同田林成亲。
天可怜见,她刚要嫁给庄修,嫁衣都做好了,现在却要她睡到田林的床上。
这事儿不但诡异而且还不符合她的观念。
她给庄修修了一封书信,但却没能得到回信。
隐隐的,她觉察到事情是从庄修身上起的变化。
“对了,你对田林有什么印象?”
大妹儿连续两三封书信送到丹阳观,但等来的却是庄修冷漠的对待,她已猜到可能是庄修悔婚了。
她一面心里哀伤,一面却不能把心里的哀伤表现在面上。
毕竟,她马上要成为另一个人的妻子了。
这样做,除了让父母的脸上难看,也对不起即将携手一生的丈夫。
“呵呵,姓田的,我对他能有什么印象?那是咱们村里孩子的开心果,谁都能骂他的货色……我也真不明白,咱爹为什么要把你嫁给他。”
二妹儿的话让大妹儿有了些阴影。
坦白说,她对田林真没多少印象。
她不似妹妹一样喜欢出门,她有生之年,偶尔出门也不过是去上香祈福,或者买些日用布匹。
其余时间,她多半都在织布或者看书。
村里有人来找她八卦,她便笑着听她们说些趣事。
但她自个儿却不喜欢八卦别人,久而久之,村子里的妇人们也不爱来她这里八卦了。
她也乐的清净些。
若说她喜欢听人讨论村子里的人物,那就只有庄修了。
这个少年胆大,有志向,活像书中的谪仙下凡。
但今日,自己同这位谪仙似的人物是彻底无缘了。
她要做另一个人的妻子。
哪怕是这个人被人称作哑巴,被人称作乞丐,是完全与书中人物相反的人,以后对方都是她的丈夫了。
她还得给对方生孩子,还得一生忠于对方。
……
秦淑就是在对田林没有多余了解的情况下嫁给了田林的。
他们的婚宴办的很喜庆,不光有大戏台还有数十桌的酒席。
他们成亲成的仓促,但婚礼办的却井井有条。
这一切,盖因为都是早就准备好的。
不过新郎换了个人而已。
她披着盖头被田林牵着手拜了堂,在村民们的起哄声中,还有二师兄的祝福声下,在婚房里独坐。
约摸三更时分,一身新郎官服饰的田林才醉醺醺的走了进来。
她透过红盖头,头一次看见长成年的田林。
此时的田林,再没有了孩童时鼻子上被冻得流出来的鼻涕。
他脸色酒红,走路都摇摇晃晃的,还是秦淑搀扶才让他顺利的坐到了床边。
闻到了秦淑身上淡淡的香气,田林似乎清醒了许多,他笑着道:“味道不一样了。”
“什么味道不一样了。”
秦淑顺势问了一句。
“姐姐身上的味道不一样了,我记得小时候我饿昏在雪地里,你拖着我去了你家里,那时候你身上只有衣服的皂角味。”
这事儿秦淑已经没多少印象了,但田林显然记了很久。
她解释说:“可能是我现在抹了桃花膏的原因吧。”
田林听了不置可否,他沉默了一会儿,骤然起身,拿了杯子同秦淑喝过交杯酒。
喝了酒,他却不急着坐回床上而是捏着空杯道:“咱爹的意思是,我们结了婚,就要去胥阳城住。但我的意思却是,去胥阳城看似一时安全了,但反而有更多不测的危险。”
按他的猜测,如果秦家真被丹阳观的人灭了,那么也证明丹阳观对秦家的百年生灵草势在必得。
到了那时,他躲在胥阳城里能避祸吗?
大山深处更危险,丹阳观的人去不了。但胥阳城,丹阳观的人想去还不能去?
况且,田林担忧的不是丹阳观的人。他更担心庄修……连他都怀疑秦家不止一两株百年生的灵草,庄修会不会怀疑?
凭庄修对修仙的执着,大山深处他都去了,更近的更易获取的秦家,他没理由放过。
“夫君不想去胥阳城,那我就陪着你在村子里。”
秦淑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心里即便有不同的看法,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既然丈夫有了主意,身为妻子,她也只能听从丈夫的。
田林笑了,他不娶二妹儿而选择秦淑,就因为对方的性子。
他取了杆子,此时才挑开了秦淑头上的盖头。
红纸已经把她的嘴唇涂的艳红,或许喝了点酒的缘故,玉色的面颊上染着一抹酡红。
不是桃李,胜似桃李。
“我这处屋子太过简陋了,真不像是个婚房。”
田林看了一眼分外娇艳的秦淑,又看了一眼自家千疮百孔随时要塌了一样的卧室。
秦淑笑了:“我对住所没有什么想法,如果夫君想要更好的房子,咱们买几亩田,只要勤耕勤做,早晚也能有新宅。”
她已决意把带来的嫁妆取出用来买田买牛,让生活过得越来越好。
但田林这一刻却摇了摇头道:“去胥阳城并不保险,更何况在村子里呢?”
“我小时候的想法,是想在采药中学好医术,往后去胥阳城开一个药馆。现在能去胥阳城了,但又不能不改变主意。”
“我现在没有能力对付丹阳观的人,既然对付不了,与其防着他们,干嘛不加入呢?”
田林看着明显惊讶了的秦淑道:“我找咱爹要了一株百年生的灵草,不是为了自己用而是打算用它来进入丹阳观。”
秦淑惊了,犹豫了一会儿,她斟酌着语言问道:“你也要学大庄那样拜丹阳子仙师?”
她实在不看好田林,凭她从别人口中所知的对田林的印象,这就是个木讷的天生做庄稼人的人。
如今这个庄稼人却要东施效颦,仿庄修的故事,结局可能更悲惨。
“我同庄修拜师不同,他是越过了大师兄直接拜的丹阳子仙师,而我则要通过大师兄拜丹阳子仙师。”
田林道:“有庄修之前的僭越,就更能体现出也对大师兄的恭顺。这样来,我更能成为大师兄的自己人。”
“各村的采药人成百上千,每年给丹阳观上贡的人不知凡几。大师兄对庄修不满,是因为庄修的僭越让他的威信受损。而我的投靠,则给了大师兄千金买骨的机会。他一定会促成我成为亲传弟子,并且是比庄修待遇更好的亲传弟子。”
“当然,还有他杀我灭口独吞灵草的可能。但这个可能,因为丹阳子仙师现在没有闭关,而我又将不单独献药,他就无法悄无声息的灭口了。”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田林见秦淑欲言又止,知道她的顾虑比自己更多。
“我上丹阳观,不是为了更好的求长生,而是为了更好的下丹阳观。”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也实在不适合在新婚之夜聊这些煞风景的话。
他上前拥住了秦淑,把头埋在秦淑的脖颈间嗅了嗅,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我很早前就想娶一个像姐姐这样的妻子,和她过踏踏实实的生活,这句话姐姐信吗?”
秦淑搂住了田林的脑袋,宽大的袖袍也盖住了他的脸。
“我信。”
她轻轻回了一句。
“我也想要长生,但比起一个人孤独的活在世上,我更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是侍弄花草,或者是坐着闲谈,即使只有几十百年的光阴,也比孤独的活着更有趣,姐姐信吗?”
“我信。”
她再次回答。
田林笑了,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拨开,抬头看着她明亮的眸子。
“我不是个证道长生的人,也没有那样的志向。我只要让自己和家人安稳开心的活着,一切就足够了。如果姐姐不见我从丹阳观的山上下来,那一定是我失败并且死了,而绝不是为了长生而去追寻什么大道去了。姐姐信吗?”
听了这句话,秦淑没有说话,只是搂住了田林。
她想到的却是庄修在自己家里得到了回眸草后,同自己信誓旦旦的描述着两个人的美好未来。
那时候她对庄修的话深信不疑。
如今田林的话虽然一样笃定,但她该不该信呢?
两人相拥而眠不分彼此。
但到得第二天,田林就跟着二师兄上了丹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