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凌轻轻地拉上了帘子，阳台被遮掩起来，屋内有些阴暗。
吴络羽坐在桌前，静静地看着林凌。
外面渐渐地阴了起来，夜里消散去的乌云在不知不觉间又聚集起来笼罩了天空。
现在想要看到阳光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应该不会有人在附近。”林凌一边束起长发一边缓缓走向吴络羽，“现在可以放心了，不用那么紧张。”
虽然吴络羽很想说，让他紧张的最大原因其实就是林凌。
他们现在就在林凌家中。
吴络羽曾经一起跟格亚来过，不过那个时候他只是在公寓楼下抬头看了一眼就离开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走进林凌的家里。
宽敞清冷，这是吴络羽进来后的第一感觉，房子里没有别的人，看起来只有林凌一个住在这里。
可是林凌并没有成年，这里不是她自己的房子。
“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林凌抓着发尾捋顺发丝，马尾高高束起，蓝色发带在她纤细的手指下轻松随意地就变成了精致的蝴蝶结。
吴络羽没有见过林凌在外面这样系发带。可能是到了家里不自觉间放松了下来，平时的约束也不经意里放下了。
她端上了一杯水给吴络羽，然后坐在了吴络羽的对面。
“为什么昨晚你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学校里？”林凌终于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从昨晚前往极息世界开始，林凌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吴络羽还以为林凌忘记了。
“之前我来学校拿过评估册，回去之后我没有找到格亚的册子，所以我想回到学校去找找看，接下来就如你所见的那样了。”吴络羽无奈地解释。
他不得不承认发生的一切都是巧合，可冥冥中他又感觉到有些古怪的地方。
“只是因为来找评估册？”林凌皱起了眉头，显然她不太相信这个回答。
“是不是感觉很巧合？是的没错，我也这么觉得，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吴络羽耸耸肩，“信不信随你。”
“如果真是这样，那格亚的推测为何连时间点都这么精确？”林凌扶住额头撑在桌上，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吴络羽似乎是记得林凌说过自己昨晚会到学校会到教室是格亚失踪之前就告诉她的，跨越了一周的预言，还仅仅是因为一件巧合才造成了一切的发生。但这些真的只是巧合么？为什么消失的偏偏是格亚的那本评估册而不是别人的？格亚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
“你有什么头绪？”林凌抬头看向吴络羽。
吴络羽低头思考了一阵，最后还是给出了否定：“我想不到，除了我要找的那本是格亚的评估册以外，这件事完全就和格亚无关。”
“所以他在失踪前都在想些什么？”林凌再次低下头，鬓间发丝滑落，“我总感觉他已经准备好了要去面对死亡，他好像早就知道未来即将发生的一切。”
早就知道了未来的一切么？预知未来，就像是[瞬思]一样......
“算了，比起这个我们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林凌敲了敲脑袋，然后决定把这件麻烦事放在一边，“不过这都快七点了，苏滢明明答应我起床后立马赶过来的，不会又睡回去了吧。”
吴络羽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六点五十四了，他们之前遇到袭击时大概是五点四十左右。照林凌的说法，苏滢似乎很容易在早上迟到。
不过现在，吴络羽更在意的是她口中的“更重要的事情”。
“知道你极息模式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故意这么做，他看见了你的极息模式，然后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宣传出去。虽然不知道你的极息模式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也不知道大肆散布这个消息的人究竟带着什么样的目的，但是对于你来说，情况很糟。”林凌打开了手机，她划动屏幕在寻找着什么，“我们如果想继续寻找格亚留下的线索，可能随时都会遭遇袭击。这很危险。”
吴络羽当然知道林凌想要表达的意思，他也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现在他已经可以想象到自己在大街上走都随时有可能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什么人从暗地里偷袭然后当场去世，谁也不愿意像这样随时都要提心吊胆提防周围的所有的东西。
“找到了，这里有一个。”林凌把手机递给了吴络羽，示意让吴络羽自己看。
吴络羽接过手机，屏幕上是一个论坛网站的主页，网页简朴复古，就像是网络刚普及时的聊天室一样，但是这些都不是吴络羽关注的地方，因为主页上第一个帖子就是他的名字和照片，用鲜红的字体把他的住址电话人生履历都挂在了这里，这么多内容下来想要表达的东西却很简单，那就是吴络羽的极息模式就是[瞬思]。这个帖子被版主置顶了，浏览量已经破万，而且还在不断上升，这样简单的网页刷新起来都有些费劲。
“这个网站叫暗钩，不知道是哪个闲着没事的极息之灵创建的聊天论坛，关注的人很多，但是平时里头都是些无聊的东西。”林凌说，“听说这个网站已经在六个小时前被买了下来，而这个帖子是三个小时前发布的，一经发布就被置顶。”
吴络羽已经看见了主页上的其他帖子，泰迪狗没做阉割跑丢了的寻狗启事，中年秃头离婚大叔的征婚启事。
林凌说得没错，确实都是无聊的东西，这里原本都是些极息之灵讨论日常生活打趣开玩笑的地方。
可这无聊的论坛里现在却突然蹦出一个帖子，传说中来自神代的极息模式居然真的出现了，浏览量和关注一瞬间就飙升了上去。
“我只不过随手找了一个给你看，散布者好像在几乎所有能发布消息的地方宣传你的极息模式，就目前我能知道的几个网站里都有类似的帖子。这个发布的范围和速度，并不只是单单一个人能做到的，行动的是一个组织。”林凌从吴络羽手中拿回了手机。
“一个组织？”吴络羽有些惊讶，“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但是这么做能达到爆炸性的效果，这个城市会慢慢地聚集来自世界各地的极息之灵，而他们都是冲着你来的。”林凌看着吴络羽的眼睛，“有的人想利用你，有的人想保护你，有的人想杀死你，即使他们目的不同但你从往至今的生活将不复存在。”
吴络羽沉默了，他没有林凌想得那么深，但事实上她是正确的，他的极息模式暴露所带来的影响不单单体现在他自己身上，整个城市都会因为这件事而变得混乱危险，他的生活迟早被搅乱。
“其实你不用过于担心，我还是有靠山可以帮我们一把的。”林凌撇撇嘴，她撑着半边脸歪着脑袋看吴络羽，“虽然老是开口向他求助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应该会帮我们的，或者说即使我不开口他也会帮我的。”
“他是谁？”吴络羽问。
“你也许听过他的名字，他叫林奕。”林凌仍保持着那样颇为可爱的姿势回答，“你以后肯定有机会认识他的，我们的行动少不了他的帮助。”
吴络羽确实感觉自己在哪里听过那个名字，但是他记不太清是从哪里听到的了。可是这并不是吴络羽想要知道的答案，因为这只是个名字，他想问的是为什么这个人就可以在这件事上帮到他们。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只是等着那个林奕来帮我们？”吴络羽心里有些焦躁。
“我们不就在说这件事么？”林凌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来她的心情，“心急只会把事情变得更糟，稍微冷静一些。”
吴络羽不说话了，他低下了头，放在桌上的手在颤抖。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有些太心急了，这不是原本的他，但是发生的事情太多，他被累积起来的心理压力逼迫得有些喘不过气。
“对不起。”吴络羽轻声说。
林凌没有立刻说什么，她放下了撑着脑袋的手坐直了，只是看着吴络羽。
“这可不是儿戏，一步走错都可能会死。”林凌的语气柔软了些，她扭头看着门帘的方向，“就算是现在，敌人从阳台闯进来的可能性都会有，他们等待在任何地方想要做到一击毙命。我们需要注意的东西有很多，让情绪冲昏了头脑只会事与愿违。”
吴络羽沉默。
“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搜寻格亚的踪迹。”出乎吴络羽的意料，林凌给出的答案竟然是这个。
“什么意思？刚刚不是还要说要提防可能的袭击么？”吴络羽不能理解林凌前后矛盾的说法。
“我们之前已经把格亚跟正常生活有关的地方都搜了一遍，没错吧？”可是林凌的表情很认真，她没有在开玩笑。
吴络羽点头，他们在之前的一周把所有可能会有线索的地方都去过了。
不过吴络羽现在知道那并不是全部的地点，因为那个时候吴络羽并不知道格亚是个极息之灵，也不知道格亚的失踪跟极息有关。
但现在不一样了，林凌知道格亚曾向吴络羽隐瞒的一些事情，林凌也知道那些吴络羽不知道的地方，那里很可能有着格亚留下来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冒着被攻击的风险去？”吴络羽问，“就好像我们在赶时间一样。”
吴络羽也很想快点证明格亚还活着，即使格亚真的死了，他也想要亲自找到证据才罢休，但是就像林凌说过的一样，对吴络羽而言现在外面十分危险，贸然行动很可能会把命丢了。
“没错，我们现在就是要赶时间。”林凌幽幽地说，“我刚说过，现在数不清的极息之灵正在往这里聚集，这里很快就要卷起一阵风暴。”
吴络羽突然明白了林凌的意思。
“有风险，但是值得。我们不能再等等下去了，每拖延一天，我们的机会就越少。”林凌轻声说，“好在之前以前把那些无关紧要的地方都去过了一遍，现在剩下的我能想到的地方已经不多了，总体上来说还算是轻松的。”
“还有哪些地方？”吴络羽问。
“跟你一样，我知道的其实也不多，所以剩下来的地方很简单。”林凌站了起来，她走到窗边，眺望着窗外灰暗的天空，“一个是他隐藏起来的真正居所，我们之前去的那个屋子是他用来伪装的假地点，那里什么也找不到也是正常的。”
林凌顿了顿，然后轻声说：“然后另一个地方，是[北之晶森]。”
[北之晶森]，那是格亚守护的封印，格亚生死未卜，他们当然有理由去那里一趟。
吴络羽扭头看向林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凌在说出这个地方的时候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你没有去过那里看一眼么？”吴络羽问，“在格亚失踪后，你没有去过那里么？”
林凌沉默了一阵后，才缓缓开口：“昨天带你去极息世界，是我三年来第一次回到极息世界，我讨厌那里。之前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现在看来已经没有那种闲功夫了。”
吴络羽没有深究的打算，看起来林凌有自己的难处。
“[北之晶森]，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吴络羽轻声问。
林凌浑身一颤，但是她却轻轻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吴络羽觉得林凌有些不对劲。
“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好玩的事情。”林凌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想起了格亚曾经和我说过的一些话......”
吴络羽只是看着林凌。
“和名字一样，那是一座水晶的森林，在极息世界的极北之地，再往北就是无尽的海洋，大雪组成的幕布把那里的尽头遮掩住。”林凌脚步轻柔地走了一圈然后回到了吴络羽面前，她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睛里却有些不明显的湿润，“上一次去那里时已经是七年前了，那里很美，真的很美。”
“是么？真想亲眼去看看。”吴络羽后仰着靠在椅背上，他看了看窗外，阴云在翻卷，外面风很大，“那毕竟是格亚用生命守护的地方。”
林凌有些愣神，她呆呆地看着吴络羽，眼神复杂。
“我脸上没有东西吧？”吴络羽看着林凌的眼睛。
林凌愣了一秒多然后很快偏过头不再看吴络羽，“不，没，没什么。”
“真想知道格亚是怎么认识你的，他那家伙一定给你制造了很多麻烦。”吴络羽抱起后脑勺，抬头看着天花板。
林凌无声地笑了。
“是啊，真的有很多麻烦。”她轻声说。
她轻抚马尾触到发末，然后背过身静静地靠在桌边，双手抱在胸前。
“抱歉把你拖累到我们的事情里来，和埃克斯特战斗留下的伤格萨伊洛已经替你包扎过了，他的手法一向很好。”林凌扭头对吴络羽说。
吴络羽苦笑，其实他早就注意到自己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现在他还浑身酸痛，衣服也已经残破到处都是裂缝，可以透过那些缝看到纱布缠着身体的样子。不过离受伤过了将近六个小时，剧烈的疼痛已经没有了，只有背后被灼烧出的伤口带来的时不时的刺痛。
“格亚曾经在我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我房间的衣柜里还有几件他的衣服，你们尺寸应该是差不多的。”林凌看了看吴络羽身上的破布。
“谢谢。”吴络羽捂脸。
“接下来，说说看你为什么能那样战斗吧。”林凌并不打算跳过这个话题，“即使是战斗经验丰富的人看到你那样流畅的动作和反应应该也会赞叹吧，但是照格亚的说法，你应该只是一直在过普通人的生活，不可能有机会练就这副身手。那么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是我的秘密，我不能说。”吴络羽强颜欢笑，虽然他知道这样根本不可能糊弄过去。
“秘密？”林凌的语气冷了下来。
“虽然听起来很扯淡，但是......”
“我知道了，我暂时不问你这件事。”
“真的？”吴络羽惊了。
“谁都有一点秘密，我能理解，但是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林凌是在很认真地说这件事，她抱着胸，看着前方的目光十分严肃。
“是什么？”吴络羽问。他很好奇是什么样的条件可以让他把这样离奇的事情给敷衍过去。
“我希望如果之后因为你隐藏的这个秘密出了意外后你可以主动出来负责，而且那个时候你要把这件事完整地和我说清楚。”林凌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完了条件，“可以么？你可以答应么？”
吴络羽低头想着什么。
过了一会，他点头：“嗯，我答应你。”
吴络羽明白了林凌的做法，他们不需要完全信任对方，只要做出约定就够了，他们仍可以靠这样的关系继续互相帮助下去。林凌没有明说，但是吴络羽看得出来林凌就是这个意思。
“其实我原本打算追问到底。”林凌突然说。
“什么意思？”吴络羽没有懂。
“你实在是太离奇了，我做不到无视。”林凌轻声说，“你本来是打算继续隐瞒下去的，对么？可是你从埃克斯特那里听到格亚死去的消息......”
吴络羽沉默，她说的没错，即使在知道了格亚和林凌都是极息之灵后，即使是见识过极息世界和各种各样的极息模式后，他都没有打算把自己奇怪的地方暴露出来，可是他听到格亚死了，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我选择相信，因为你和格亚的友情是真实的，你是那种会为了朋友不要命的人。”林凌扭过头，笑着对吴络羽说。
吴络羽愣住了。难道自己错怪了这个女孩么？她是带着信任去对待吴络羽的。吴络羽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个女孩了。
“已经七点半了，苏滢还没有来，怕是真的又睡倒下去了。”林凌看了眼时间。
吴络羽都差点忘了苏滢也要来。
“[order]的任务还是很辛苦的，她忙活了一晚上应该很累了，可以理解。”林凌已经开始为已经迟到的苏滢找理由开脱。
“那个，问一下，你们说的那些，[order]和[world]都是什么东西？”吴络羽终于忍不住了，他从林凌口中听到了这两个词太多次，可是他始终没有弄明白这些具体都是什么。
“这说起来不容易，但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说给你听。”林凌犹豫之间最后还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