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的血腥气味越来越浓，吴络羽觉得自己正奔跑在一片凝胶之中，吸到喉中的气息又厚又重，呼吸变得有些困难起来，步伐和动作在这样的空气中也变得僵硬起来。
周围渐渐泛起淡红色的雾气，像是残酷故事里清晨战场上弥漫着的血雾。街道上没有人，整个世界笼罩在猩红里，安静而诡异，几只蝙蝠从头顶扑棱着飞过去，很快又消失在视野里。
“[月宴]已经完全展开了，范围超过了整个城市，我们现在都在他的领域里，这是一个幻境，我们在这里看不见普通人，普通人也看不见我们，眷族只有在这个领域里才能行动。”林凌跑在吴络羽前面，左右张望着，步伐快速而精炼，“这次他是认真的，我能感觉到的周围的高等眷族已经超过个位数了。”
“我能看见他们的位置，银线在指引着我告诉我他们的藏身之所。”吴络羽的瞳中银色光絮浮动，他的眼中到处都是飞舞的银白光带，整个城市都被缠绕在这光影的细线里，“我们已经被包围了，他们在等什么，为什么不现在攻击？”
“不知道，但是这是机会，我们还有机会冲出去，不然我也不会冒险闯进包围圈救你。”林凌淡淡地说。
听这语气就好像她原本打算抛弃自己一样。
“你说你提前通知了[order]，你早就知道那个人会又一次回来攻击我么？”吴络羽瞥了一眼林凌的背影然后问。
“不，是苏滢告诉我的。”林凌淡淡地说，“用不着那么拐弯抹角试探我，你大可直接告诉我你不信我。”
“苏滢？”吴络羽皱眉。
“你没有理由怀疑她。”林凌低声冷笑，“虽然不知道你和她都发生过什么，但她撒谎的技术太差了，你们以前一定见过面。”
“是，我会信任她，无条件的。”吴络羽毫不避讳。
“是么？居然就这么坦白了，你把苏滢卖了呢。”林凌有些惊讶，她回头看了看吴络羽。
然而吴络羽却面无表情，也并不打算回答林凌。
“苏滢趁我睡着溜出去了，她原本就打算继续追查那些流亡者，她昨晚正在执行的[order]的任务。”林凌继续说，“睡过了忘记时间只是编出来的借口，倒不如她出现在我家是恰好路过的。”
“流亡者？”吴络羽问，但很快他又在意到一个更重要的东西，“等等，那这样一来她岂不是到现在都没有休息过？”
“哦，看来你还挺担心她的。”林凌又回头看向吴络羽。
吴络羽扭头避开视线。
“你只有在被提到苏滢的时候会不敢看我，苏滢也是只有提到你的时候才会低头，你们俩是真可疑。”林凌不再看他，语气里透着一股无奈，“她接受到的是一项追踪任务，任务内容是追踪并调查半个月前偷偷潜入这座城市的一批流亡者，他们的人数有至少四个。”
“先等一下，流亡者是什么东西？”吴络羽打断了林凌。
“破坏了[order]给的规矩成了亚林的通缉犯，他们在整个极息社会内受到追杀。”林凌解释。
“那么这些人跟现我遭到的袭击有什么联系？”吴络羽能看到周围的银色光带在卷曲波动，并且在一点点地增多。
“[月宴]的释放者，凯里恩，他就是其中一员。”林凌说，“他犯下的罪行是杀害普通人，把大量无辜的人的血吸干制作成自己的傀儡眷族，[order]算不清他已经杀过多少人了。他大概是一周前来到这个城市的，来到这里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其他人聚集起来，这些流亡者似乎一直在等着他。”
“等着他来？他们有什么计划？”吴络羽不解，“我的极息模式暴露是今天凌晨的事情，他们原本的目标并不是我。”
“对，他原本的目标并不是你，查出那个目标就是苏滢的任务。”林凌轻声说，“变数在今天的凌晨，那些帖子的发布让他们转移了目标，看来你在凯里恩心里地位很高啊。”
“这不好笑，我宁愿被无视。”吴络羽感觉自己的大脑一团糟，“我们现在要去哪？”
“苏滢帮我们拖住了成群的眷族，虽然都是些低级的眷族，跟闯进你房间的那个大家伙比起来弱很多，但是我怕苏滢失控，我们得去跟她会和。”林凌压低了声音说。
“我们的方向可能会暴露我们的目的，这些藏着的东西快要等不及了。不对啊，他们到底在等什么？”吴络羽能感觉到周围的气息变得不太对劲，杀气和不友好的视线都在向着他们这里聚集，“还有，你担心苏滢会失控又是怎么回事？”
“喂，吴络羽，看前面。”林凌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的语气渐渐冷了下来，“也是，这些怪物本来就没有必要放我们通过。”
吴络羽停在了林凌身旁，看向了前方，在道路的尽头，站着什么人。
那是一个男人，身形扭曲古怪，他穿着打满补丁的破旧衣服，脚踝和布满淤泥的双脚裸露在外，脏乱的毛发遮住了脸庞，但是那墨绿色的双眼却透过发丝的间隙露着凄冷的视线。
如果不是那双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睛，吴络羽大概会把他当做疯子。
“吴络羽，那家伙不简单，没想到他还活着......”林凌惊讶的表情说明了现在处境有多糟糕，“毗奈耶为什么这么久没有动静？有人说他们死了这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我猜测他们的成员除了‘爱’都已经是第三代了，前一代的成员多半下落不明。”
“你想说什么？”吴络羽看着街巷的左右，额间留下冷汗。
那些隐藏已久的怪物们正在缓缓地钻出来，天空中恶魔们张开双翼缓缓降临，楼巷角落被扒开，那里面露出了凶恶可憎的恐怖面容，满嘴的尖牙正渴望着鲜血，井盖被怪力击飞粗壮的黑色的带着腐肉的手臂从井口里伸出。
他们被[月宴]制造的怪物们包围了，这些潜伏已久的嗜血的傀儡终于不用再压抑自己。
“亚穆，他是上一代毗奈耶的成员‘恶’，极息模式是[腐莲]，能将自己创造的种子埋入生物体内让其变异进化。他现在好像神志不清成了个疯子，混在了这些流亡者里......不，这些人是特地把他带来的，他跟[月宴]是绝妙的搭配！”林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凯里恩跟毗奈耶做了十年的敌人，他太了解毗奈耶了！”
墨绿的光阵瞬间在男人的脚下向四周展开，一下子将吴络羽和林凌所在的空间全部包含在内，男人的眼底深处暗绿色的光点在闪亮，光点间就快要连接到一起。
“他早就在这些怪物体内埋好了种子，种子们现在要苏醒了。”林凌朝吴络羽喊，“快去！就在前方！去苏滢那里！不然就来不及了！等到这些东西进化完成你就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了！”
这种事吴络羽还是知道的，他能看见发生在这些怪物身上的异变，黑紫色的藤条从它们的体内钻出来，带着脏器和血肉从腹部剖开爆出，这些血腥的植物无情而残忍地切割怪物们的身体，再像针线一样缝合，蝠翼被带着刺的荆棘缠绕起来在外层筑成了一副更加庞大的外骨架。
这些原本就丑陋恐怖的怪物在这样的拉扯和扭曲下彻底失去了人型，它们痛苦的嚎叫声充斥了整个街巷，就像是受到酷刑的罪人在临死之际发出的最凄厉的声音，吴络羽感觉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那你呢？”吴络羽顶着这些尖叫声朝林凌喊，“你要做什么？”
林凌缓缓脱下了兜帽，侧在肩边的马尾无声地滑落到背后，她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眸里的冰层在碎裂，深处炽烈如炬的光点再也压抑不住，寒气环绕在她的周身，雪霰浮漾在空气里。
吴络羽觉得自己在面对寒冬。
“林凌......”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不会是想......”
杀气在靠近，冷汗爬满了全身，空气被什么锐利的东西切开，粗而厚重的喘息，但是动作却快如迅雷。惊讶让吴络羽这一瞬间放松了警惕，然而危险就在这一刻来临了，吴络羽躲不开了，他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他回头的那一刹，凌冽的寒冬动了起来。
冰制的长枪几乎整根刺入了那只缠满紫色荆棘的巨大手掌里，只有柄端的一点点还留在外面，闪着寒光的长爪停在了空中，黑色的血浆洒在了吴络羽的脸上，那血是烫的，吴络羽被烧得很疼。
林凌的身材甚至还没有那只手臂一般粗，她站在了手臂上，发带早已裂开飘散在风里，冰色的长发在空气里散开，几根被切裂的发丝还闪耀在冰雪之间，她的侧脸上露出一条细细的切口，血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林凌望着怪物那双早已被植物刺瞎的双眼，璃色的眼眸底目光很冷。
她高举起手，握着看不见的什么东西，朝向了怪物的额头，冰晶在她的臂间飞舞。
“总有人要拦住这些怪物。”
林凌刺了下去，冰矛在汇聚，冰晶在她刺下去的瞬间凝聚在她的手心里，锐利的尖端在刺入的那一刻成形。血浆喷涌而出然后又快速凝结，怪物的动作停了下来，寒气笼罩着整个巨大的身体，冰矛从它的裆间穿出，直到碰到水泥地才停止。
“这次是我。你又了欠我一个人情，去找苏滢吧。”林凌淡淡地说，“她需要一个肩膀。”
她背对着吴络羽，甚至没有回头。
怪物的身体突然爆出冰花，那是鲜红的莲朵，从血管深处爆裂出的血色之莲带着雾气和血腥味一朵接一朵地在怪物的身体表面盛放开来。
“我总觉得你误会了我和她的关系。”过了一会，吴络羽缓缓地说。
“你知道什么是感谢吗？”
“谢谢。”
“去。”
“好的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