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色的天空此时已经沦为了碎裂的背景,密布的裂纹泛着莹蓝色的光,把整个帷幕给切割得四分五裂。
这个空间已经开始从内外崩解,支撑着[月宴]的能量正在消散,覆盖在领域边缘的冰层正在消融,然而空间内部的风暴却还未结束。
岩流从地底涌起,就像是从平静的大海中突然掀起的海浪,几乎遮掩了天空,浩浩荡荡翻腾而来。风呼啸着切割空气,疾驰的气流发出锐利地声音穿梭而过,从各个方向击穿了岩流,碎裂的岩块如雨点纷纷坠落,这场雨还未落地肆虐的狂岚就再次起舞,碎岩和穿插在混乱之中的石刃一起被卷起,吹散开来。
莫尔亚近乎疯狂地攻击吴络羽,可是吴络羽却只是站在原地一言不发,身边的狂风有意识一般阻拦着所有的进攻,无论莫尔亚的攻势有多凶猛又或是奇诡,也没有办法接近吴络羽身边的那片区域。
以吴络羽为中心扩散出的一块圆形领域,就像是永远无法被犯进的圣域,所有的恶意和冒犯都被封绝在外。
可莫尔亚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杀意和威压,吴络羽并不是不想攻击,更像是在积蓄能量和等待时机,就像是扑杀猎物前沉寂许久的凶兽,在等待着眼前美餐露出破绽的一瞬间。
昏迷的苏滢已经被莫尔亚封进了地下,他和吴络羽之间的每一次博弈都会波及到整个空间,如果就那样放着不管现在估计已经死无全尸了。
即使这样吴络羽也没有丝毫想要在意苏滢安危的意思,他现在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意识,未知的力量在操控着他的身体。
比起和这种怪物战斗,莫尔亚更愿意带着苏滢从这里逃走。
可他们现在一起被困在这个空间中,与凯里恩的联络已经断开,而[月宴]却呈现出崩溃的姿态,莫尔亚不知道外界已经变成了什么样的状况,他没有别的选择。
莫尔亚迎面走向了吴络羽,漫天的碎岩都悬浮在他身后,它们互相碰撞互相摩擦,打磨出锋利的刃和刺,这些飞刃在风中纹丝不动,它们凝聚了莫尔亚最强的能量,风暴不能干扰到这些刀刃的轨迹。
他所操作的领域瞬间扩张,将吴络羽覆盖了进去,此时的吴络羽已经在岩刃的射程之中了,莫尔亚又一次向吴络羽发起了进攻。
如果吴络羽一直没有动静,莫尔亚就打算一直用狂风暴雨一样的攻势压制住吴络羽。
然而吴络羽这次却动了。
他轻微地摇晃了一下身体,眼角曳出淡淡的银色光华,空气中泛出透明的波动。
他消失了。
莫尔亚的飞刃还没出手,原地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在吴络羽和莫尔亚之间无数岩石的墙壁从地底升起,然后这些墙壁又同时在瞬间碎裂崩解,有什么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击穿了它们。
在漫天的飞岩中,迎面伸来的一只手握住了莫尔亚的脸,这只手的力量奇大,莫尔亚只感觉自己的面部的骨头几乎都要被捏碎。
在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巨大的动能从那只手传了过来。
莫尔亚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已经随着那只手向后飞了出去,耳边的蜂鸣声几乎要穿透耳膜,风在撕扯他的皮肤和脸颊,他感觉自己的速度在攻击者的带动下超越了音速。
他就这样以极高的速度一直撞上了空间的边缘,身体里的内脏全部移了个位,胃部翻江倒海,血混着水从喉咙深处涌了出来。
直到耳边的蜂鸣声落下,风暴才在空间内部掀起来,地面轰然崩裂出圆环形的坑洞。
动作已经结束了,造成的影响才刚刚显现出来,冲击的弧迹还残留在空气中。
吴络羽站在已经倒下的莫尔亚面前,双眼中光炬炽烈,冷漠地盯视着莫尔亚,眼神中没有任何感情。
在吴络羽冲出去的那一瞬间,莫尔亚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意,他下意识地构筑出数不清的岩壁试图阻拦吴络羽的进攻,然而这些不过都是徒劳的抵抗,在缠绕在吴络羽身边的狂岚面前,那些岩壁就像纸张一样脆弱。
莫尔亚挣扎着睁开眼睛去看站在他面前的吴络羽,他如炬的目光满载威严,赤裸的上身原本数不清的伤痕现在已经全部愈合了,汗水不断地从肌肤表面涌出,然后蒸腾成汽,他体表的温度惊人得高。
那已经不能称作是人类了,即使以极息之灵的角度也可以算作是怪物。
和那个男人一样,那个发起了混乱之夜的男人一样。
就像回到了那一夜,莫尔亚又一次直面着暴君。
作为能潜入[order]内部的代价,莫尔亚的力量有一部分被与他立下契约的人封禁了,现在的他无法使用自己最强的力量,在体内经络内运转的能量被压抑着。
可是即便如此,他依然想要再一次挑战那位暴君,那充满压迫力的感觉使他兴奋,让他心跳加速,莫尔亚是个彻底的变态,他喜欢那样的感觉。
地面剧烈地震颤起来,地表的岩石出现了断层,吴络羽被抬了起来,他站的那片土地耸立了起来,离地面越来越远。
整个空间的地形都在巨变,层层岩柱纷纷升起,挤压在一起形成山峰,又在触到空间顶部的边缘时向四周延伸而去。
即使这次的[月宴]范围很小,但也足足有十公里的直径,这样规模的岩层变更就足够让人惊讶地双腿发软了。
等到颤动停止时,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四周到处都是耸入穹顶的岩峰,天空已经被岩层遮蔽覆盖住了,数不清的岩峰从地面延伸向上支撑着天空中的岩层。
延绵不绝的山峰占据了空间里的大部分位置,这些山峰并不矮小,站在山谷之间根本看不见完整的天空,莫尔亚已经找不到吴络羽了,在山峰的阻隔下,吴络羽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
莫尔亚踉跄着站起来,面向山谷的另一边。
白色的银华从山谷间笔直地从下向上闪耀而过,大地震颤,山峰应声沿中心向两边裂开,山石轰隆滚落,狂风从裂开的缝隙里喷涌而出,就像是厉鬼在尖啸。
空气被切裂开来。
那个身影只是一闪就已经来到了莫尔亚的面前。
莫尔亚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已经被轰飞出去,一头栽进山坡中,深深陷入在其中。他刚刚起身想从自己身体砸出来的坑洞中探出头时,就突然被一股蛮力掐住了咽喉。
吴络羽将莫尔亚高高举起然后硬生生埋陷进面前的山石中,紧接着重拳砸在他的腹部,莫尔亚吐出一口血,现在他的内脏估计已经被吴络羽破坏得面目全非了。
就在吴络羽要将第二拳砸向莫尔亚的面门时,莫尔亚忽然笑了,他就像是胜利了一样大笑起来,灰色的瞳孔深处有光点浮现出来,他的身体颜色变得苍白,整个人和周围的山石几乎要融入到一起。
吴络羽的这一拳完完整整地打在了岩石上,整个山峰都在这一击下震颤,裂纹从山腰上显现出来。莫尔亚消失了,在吴络羽面前就这样消失了,他和岩石融为了一体。
暴君震怒了,身边的狂岚猛然暴涨,透明的波动与山石相碰撞,碎砾在相接的地方迸溅。整座山峰转瞬间在暴风下被碾平,消磨的切口光滑完整,就像锐利的刀从上面切过去一样。
暴君缓缓落在了削平的岩面上,狂岚仍在他的身后咆哮,他眼底的银芒还没有熄灭。
片刻的寂静。
地面又一次震颤起来,岩流从山谷间涌动起来。破碎的岩石夹杂着锐利的尖刺翻涌在流动的岩块间,山谷彻底被翻了个底,海啸一般的岩潮现在正盖过天空。
延绵的山峰也全部开始扭曲变形,岩砾重新组合拼成了绞肉机一样的刀片组,车轮般在地面上滚动起来,人在这些巨轮面前宛如虫豸一般渺小,庞然巨物驶过的弧迹上满是刀痕。
支撑着天穹上岩层的岩峰在巨轮的滚动下缓缓崩塌,天穹的岩层在坠落,地底还在不断地将岩面抬起,从碾压而过的刀轮和岩潮间挺立起来。
直径十公里的世界里,所有的岩石都疯狂了起来,它们都在莫尔亚的操控之中。让这个狭小空间的一切来作为暴君的敌人,这就是莫尔亚想要达到的目的。
岩潮就快要将站在原地的吴络羽吞没,他只是默默地抬头向互相刮磨的刀刃的海潮望去,这些刃片和碎砾碰撞迸溅出星火,被卷入其中的结果必然是粉身碎骨,然而吴络羽的双目中只剩下了锐利的杀气,此刻宛如暴君的他毫无惧色,似乎仅凭眼神就可以扫平眼前的一切。
吴络羽就这样迎上了浪潮,汹涌的岩流行进了千米来到了他的面前,却停在了这个少年的眉前。激荡的气流在他的身前聚集,硬生生地将岩流劈裂,沿着吴络羽的身体两侧分散开来。
整片山谷被工工整整地分成了两半,只有吴络羽的脚下和身后一片的锥形区域还残留着完整的土地,剩下的地方只留下了被翻开的地表和破碎的碎石。
就像他用一道目光分开了大地一样,摩西开海的气势也不过如此。
可是空间里的剧变还没有结束,吴络羽踩着的土地紧接着就被活动的地层被高高得抬起来,他的眼前就是滚滚而来的刀轮,在轮轴上每一片转动的石刃都要比吴络羽整个人更大,他彻底被笼罩在了巨轮的阴影之中,地层将他送到刃间要夺取他的性命。
刀轮还在切裂着沿途的土石,无数相同的巨大刀轮也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做着相同的事情,它们爆发出的声响在空间里回响,就像交响乐那样恢弘但却又全都是刺耳的噪音,这些声音穿透耳膜让人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要破裂开来。
当刀刃已经快要切割到吴络羽的身体时,他只是轻轻地抬起手,巨大的刀轮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一层又一层的刀刃在疯狂地旋转可是却怎么也不能把转轮再向前推进,整个巨轮就像被锁链拴住的狂躁野兽,咆哮着挣扎着,破坏它所能接触到的一切。
狂岚在吴络羽的身边又一次涌动起来,紊乱的气流相互碰撞,停在吴络羽面前的巨轮在岩石被挤压时发出的狰狞声音中崩坏成四处飞舞的零件,石制的转轴和刀刃散落到空中。
吴络羽的动作还没有停下,他的手插入了脚下的岩层,高高抬起的石柱瞬间碎裂,就像深深贯入其中的利剑一样不可阻挡。
吴络羽破坏了整个岩柱,气流缠绕在他的手臂间,让他一直挖深到地表的附近。他就像在寻找什么一样在岩层中摸索,最终狠狠地揪捏住了某样东西。
就在吴络羽的手在岩层中稍稍用力之际,整个空间都晃颤起来,岩层的变动开始变得混乱,已经远去的岩流忽然破散了,满地滚动的巨轮们自行开始崩解,支撑顶层的岩柱表面纷纷呈现裂纹。
吴络羽将那个东西从岩层底生生拽了出来,从破碎的岩石中现身的居然是惊慌失措的莫尔亚。
莫尔亚并不能和岩石完全融为一体,他只是躲了起来。
即使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吴络羽似乎仍可以通过[瞬思]观察到能量流动的轨迹,他顺着能量的源头找到了莫尔亚。
吴络羽的身边气流聚集起来,那些虽然微小却无比躁动的风就在他的左右回旋流淌,莫尔亚的衣服在风暴中呼呼作响,脏乱的头发在风里披散开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被吴络羽踩在脚下,只能感受到到处跃动的气流碰撞耳膜,大脑里只剩下轰鸣声。
反复回旋的气流在吴络羽的周身形成了球形的波动,球形的边界两侧的气流不断地碰撞摩擦,发出刺耳诡异的尖利声响。
莫尔亚已经被碾在了球形波动的下方,巨大的压力和摩擦力集中在他的脸部和腹部,让他喘不过气。他感觉自己的肋骨在一根根地断裂,肺被破碎的骨头刺穿,带着腥气的液体在漫出咽喉。
莫尔亚戏弄了已然化作暴君的吴络羽,他必定会在盛怒之下被粉身碎骨。
这就是终结了,他的挑战结束了,他即将死在这里。
无论是苏滢还是他自己的生命,他什么也带不走。
可是施加在他身上的暴力忽然撤去了,高度凝聚的空气缓缓地平静消散,拥有碾碎一切力量的波动在破碎,吴络羽的攻击停了下来。莫尔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仍未从肺部受创的痛苦中缓过神来,他只知道他还活着,吴络羽没有杀死他。
耳边忽然传来恶鬼哀嚎般的惨叫和吼声,莫尔亚惊诧地抬头朝声音的来源望去,却只看到吴络羽跪在地上抱着脑袋拼命哭嚎,他的喉咙发出的并不是人类应该有的嗓音,那是金属被划开时才有的锐利声响。
吴络羽的身体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银白色的光带环绕在他的身边,在莫尔亚看来,吴络羽更像是坏掉的投影仪投出的破碎影像,这个少年一会儿是他自己一会儿又变成了某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哀嚎的声音也在男女声间反复切换。
怪异的紫色纹路从吴络羽的颈部浮现出来,然后向他的全身蔓延,缓缓爬遍了他肌肤的每一寸,顺着脸庞生长到额间,在额间汇聚成繁复的花纹。
这些纹路就像是毒蛇一样,扭曲妖艳,散发着淡淡的紫色光芒,缠满了吴络羽的身体和脸颊。
就像是束缚住恶魔的锁链,将从地狱深渊逃出的灾祸封锁。
纹路的光芒越来越强烈,吴络羽仿佛受到了灼烧般的痛楚那般,五体都贴在地面上。他的身体影像更加模糊了,作为女孩的影像显现出来的时间也变得更长,哀嚎声变得更为尖利,莫尔亚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耳朵。
缠绕在吴络羽身边的银色光环在他的身后编织起来,之前在石刺间歌唱的诡异女孩又一次以银色光带的形式被显现出来,但是这次女孩的浑身都是破碎的窟窿,关节的缝接处浮现淡淡的紫色。
女孩只是默默地看着莫尔亚。
莫尔亚看不见她的眼睛,却能感受到看向自己的眼神里的幽怨和仇恨。
紫色的火焰突然将女孩整个燃烧起来,她在怪异的焰光里飘曳,最终化作灰烬。
就像破旧的录像机倒带一般,飞舞在整个空间的银白色光带一下子全部被收回到吴络羽的体内,模糊分散的身体的影像全部重合起来变回了清晰的他自己,而那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他喉咙里的叫声褪去了金属的底音,变回了正常的人声。
一切都在转瞬间平静了下来。
吴络羽久久地跪在那里,头仰向天空,双目中没有神色,嘴边流出血丝,缠满他全身的紫色的纹路在一点点消散,只残留了一点淡淡的痕迹在他的脖颈间。
他已经重新昏迷过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莫尔亚在原地愣了很久,迟迟不敢有什么动作。
就这样僵持了差不多十多分钟,莫尔亚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虽然他仍无法理解自己的眼前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赢了,他是最后一个站着的人。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肺部的重创让他呼吸不畅,他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悸和起伏中恢复过来,气息紊乱。
可是身后忽然响起的巨响和震颤起来的地面让莫尔亚的笑容逐渐消散了。
周围的光线在逐渐消逝,深邃的黑暗在空间里蔓延,星光在脚边的星河间闪耀,璀璨的星辰在远处爆发光芒,飞舞的碎岩和尘土在空气中凝滞,整个空间都陷入了星空的笼罩下。
莫尔亚的注意力完全被吴络羽吸引了,他几乎快要忽略了被放置在地下深处的那个女孩。那并不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柔弱鸟儿,而是随时会振翅掀起风浪的鹰鹫!
岩层在猛烈的颤动中瞬间被碾碎,漫天的碎片在那一个瞬间悬浮停滞在半空,然后全部在下一秒被旋卷着吸入淡紫色的星云中,这些宛若死神使者的美丽物质沿着金色的星轨缓缓地行进着,层层交叠的六条金环将女孩环绕在中心。
地面被星环生生挖出了一个半球形的坑洞,女孩漂浮在上方,裸露的身体被星尘包裹,她隔着遥远的距离冷冷地看着莫尔亚,六层星轨轻轻地舒展开来,将那些致命的星云送到更远的距离去。
她的双目中不再是相反的黑白色,瞳孔里的金色光环包裹着银色的星尘,黑暗的底色仿佛星空。就好像整片星空都倒映在她的双眸中,她掌握着这片星空里的一切。
第七条星环在最外围慢慢地被构筑出来,淡金色的粒子从遥远的黑暗里飘舞而来,一点点聚集起来,星河间又一枚被缩小的星云漂浮起来被串在轨道上。
苏滢的力量变得更强了,完全舒展开来的七层星环足以把这个空间的一半位置都完全覆盖。
“又见面了。”苏滢轻声说。
那是一种平淡甚至接近于冷漠的语气,她似乎对什么都不是那么关心,连对仇人的问候都只是轻描淡写。
她不是苏滢,而是苏滢体内的另一个人格,现在称呼她为伊米莉亚更为合适。她曾与和莫尔亚战斗过,在秘银的藏身之处,她的星云将整个山洞都完全摧毁了。莫尔亚从她的手下逃走了,她没能在那里把莫尔亚杀死。
然而现在是第二次相见,伊米莉亚却对当年的恩怨并不在意,她淡淡地微笑着,眼眸里星光华美灿烂,环绕着她运转的星云静谧地旋转,没有丝毫声响。
“你在害怕么?”伊米莉亚问。
她在问莫尔亚,可莫尔亚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伊米莉亚朝莫尔亚走来,步伐轻缓。她在星河间漫步,踏在黑暗的虚空中,落下的每一步都伴随着遥远处星光的闪耀。
所有的星和光都在围绕着她,她的一举一动牵连着星空里的每一个角落。她走起来就像是大师的指尖在琴键上划过那般优雅,不急也不慢,就好像时间在她的领域中减缓了,让人感受不到焦躁和漫长,只想在原地静静等待着她来到面前。
从沉睡中再次苏醒的伊米莉亚不再是狂躁的恶魔,也不再是嗜血的凶兽,她已经完全与这副身体融为了一体,这片星空完全地变成了她的所有物,像是她手中的玩具,她能随意操纵其中的任何物质。
这份强大让她变得对某些无趣的事情漠不关心,她有着绝对的骄傲和信心,也有着与之相称的力量。所以她已经对与莫尔亚的恩怨不再那样在意了,与其说她是冷漠,倒不如说这叫慵懒。
现在的伊米莉亚更像是女王,被群星环绕的女王,这片星空就是她的宫殿,所谓[星闱]就是这种含义。
星环一层接一层地穿过了莫尔亚的身体,星云都像沉睡一般轻轻地漂浮而过,没有一丝威力和压迫感,可是莫尔亚感觉伊米莉亚并不是想要放过他,那个女孩看似懒散的目光里藏着隐隐的杀意。
她已经来到了莫尔亚的面前,缠绕在她身边遮掩住她身体的星尘缥缈虚幻,莫尔亚分辨不清它们究竟是什么物质,这些有着奇异色泽的尘屑就像是真正的裙摆那样随风而轻轻扬起。
女王的华贵礼服,这样的比喻更加合适用来形容它们。
星屑弥漫在莫尔亚的四周,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僵硬,黑色的漩涡在他和伊米莉亚之间缓缓旋卷形成在空气里,他不自主地颤抖起来,阴冷的气息在他的背后缠绕迟迟不散。
莫尔亚在极度的绝望中一点点地跪了下去。
“再见。”伊米莉亚俯视着他,轻蔑地笑。
漩涡开始扩张起来,引力在那一刹那膨胀到极限,巨大的力量将人型撕扯至几近模糊,周围的空间都逐渐扭曲了,星尘将伊米莉亚隔绝在漩涡的另一边,她冷冷地看着那端,看着她所做的一切,她要看着莫尔亚被撕成碎片,被碾成血肉陷入虚无中。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天穹碎裂了,冰蓝的光突破了厚实的岩层,突破了浩渺的星空,光芒从头顶照耀而下,寒气弥散在空间的顶端,就像是一把从冻岩里拔出的利刃,从上至下地劈裂下来。
随着天穹破碎的是剧烈的晃颤和雷鸣般的响声,无数的落岩从空中降落,空间的边缘在收缩,所有的石土都被挤压着向中心推进过来,这个空间就要彻底毁灭了。
光芒笼罩了伊米莉亚和莫尔亚还有昏迷着的吴络羽,他们正好就在空间的中心,在这束亮光的正下方。伊米莉亚抬头看着巨变发生在他们的上空,她向远方轻轻挥手,神色淡然,就像是招呼她养的小宠物过来一样。
一道白华轰然降临,刃光在视线还未落定之际就已经穿刺而来,闪着光的晶莹碎片伴随着星尘散落,玻璃破碎的清脆声响迸溅出来。
那是一柄如同镜面的长刃,几近透明的刀尖停在了伊米莉亚的眉前,破裂的星云将刀身紧密地缠绕住,整柄刀都颤抖着却始终无法前进哪怕一点点的距离,刃面将遥远处的星光反射出来,星尘间的色彩点缀在镜面上,剔透明亮。
伊米莉亚只是淡淡地微笑,好像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在刀刃刺来之前就将这团星云从远方唤来,然后在瞬间将其与长刃碰撞在一起,刀刃将星云几乎切碎,而星云切削去了它一部分的刀身。
僵持只延续了一秒不到的时间,这道白华旋卷着向上空飞散,刀刃上的力猛然撤去,整片星云都崩碎成漫天的尘屑,伊米莉亚身前的星尘被这股冲击力吹散开来,她的短发在风里摇曳着。
黑色的漩涡消失了,莫尔亚也消失了,在那道白光降临之后,这些东西就像蒸发了一样在伊米莉亚的眼前不见踪影。
就像是那个心理已经病态了的男人从未出现在这里。
伊米莉亚朝着空中的裂口望去,冰雾像云层一样将天穹遮掩住,她看不清那里到底有着什么。
“找了个不错的靠山呢。”伊米莉亚淡淡地说。
天穹坍陷了,岩层坠落下来,漫天的落岩如倾盆的大雨,寒气弥漫在岩雨间,整个空间在不断地缩小,原本分散在各处的物质此刻被凝聚到一起,向处在空间中心的吴络羽和伊米莉亚挤压了过来,这样下去他们毫无疑问会被碾碎。
环绕在伊米莉亚周身的星环交叉着组成球形,金色的光泽在轨道上闪烁过去,这些沉睡已久的星云正在苏醒过来,亮紫色的星尘在缓缓地扩散开来,缩小过来的空间边缘与外层的星环相抵在一起,空间内部不断地震动,不稳定的地壳正在强大的波动中被摧毁。
空间的缩小被星云阻碍了下来,难以想象的能量聚集在那层星环上,让它有着能与空间坍缩对抗的能力,而伊米莉亚却只是缓步来到仍然跪坐着的吴络羽跟前,她并不在意周围末日般的景象,她看得到的只有眼前的人和她关心的事情。
那双映着星空的眼眸视线落在了吴络羽的身上,她伸出手托起了吴络羽的下巴,他仍然没有醒来,但他被刘海遮住的额头露了出来。
紫色的诡异纹路刻印在吴络羽的额间,有淡淡的光在纹路间流动着,就像有着生命和意识一般。
“古老的刻印,这小子身上竟然有[诅咒]。”伊米莉亚低声自语。
星环破碎的声音清脆响亮,传遍了这个鸡蛋壳一样的椭圆空间,伊米莉亚的力量最终失守了,一层接着一层的星环被收缩的空间击垮,碎裂的金色尘沫飞散,星云随着轨道的毁坏落入星河间,星尘和冰雾交缠起来,迷蒙一片。
堆积起来的碎岩在不断地被推进过来,伊米莉亚和吴络羽已经几乎快要失去他们最后的落足点,很快他们就要被这些岩石吞没,被压成没有形状的血肉。
伊米莉亚眼底的星河闪耀起来,星光在眼眸深处炽烈地燃烧起来,她身边的星尘中有银白色的亮光迸烁出来,她想要用她现在最强的力量去抵御空间最后的坍缩。
蜂鸣般的刺耳噪音在岩层间反复回荡起来,透明的波动从吴络羽的体内突然震荡而出。这层波动将伊米莉亚包容了进去,然后与不断逼近过来的岩石碰撞在一起,蜂鸣声愈加剧烈,即使是处在星尘缠绕下的伊米莉亚也快要承受不住那不断敲打耳膜的冲击,每一次细微的震荡中都蕴含着几近无穷的能量。
岩石的推进速度一点点地缓慢下来,与这层波动对峙着,空间的坍缩趋势似乎开始收敛起来,地面的颤动在变得微弱。
吴络羽将伊米莉亚无法做到的事情轻松地完成了。
伊米莉亚惊诧地望向身边仍跪着的吴络羽,却发现他的眼睛依然是闭合的,刚才他爆发出的强大能量似乎都只是他无意识状态下的产物。
她愣了一会儿,然后不自觉地笑出声,坐在了吴络羽的身边,逼近的岩石已经贴在他们的背后,她靠在已经不再推进的石壁上,喘着气。
地面上的星空在缓缓地收缩,星河随着黑暗逐渐消失了,缠绕在女孩身边的星尘在飘散,她眼底的星空正在消融,黑色的瞳孔一点点浮现出来,这个短暂展现出女王气势的女孩正在失去她的力量。
她轻轻抬头看向上方,那破裂出来的天空已经被挤压过来的岩石完全封锁住了,他们被完全困在了一个狭小黑暗的空穴中。
“这样应该就足够了吧。”女孩轻声说。
她感觉全身都没了力气,视线模糊不清起来。说到底她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呢?已经获得了真正自由的伊米莉亚居然在这种事情上把自己的能量耗尽,是为了救吴络羽?还是仅仅是为了她自己?
女孩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苏滢还是伊米莉亚了,她自嘲一样笑起来。
然后轻轻地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