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吴络羽站在风沙中面对着暗紫色的黑晶丛林，他惊讶地说不出话，那些水晶全部变了，原来的莹蓝色被取代邪恶令人浑身发寒的黑紫色充斥其中，水晶内部闪电状的絮纹似乎在缓缓流动着。这些水晶曾经一起闪烁着纯净明丽的光芒，如今却被笼罩在黑暗之中。
“有什么发现？”站在一旁的林凌问。
“这里的能量庞大得过于夸张了。”吴络羽捂着头低声说，“我只能看到杂乱成团的银带，头好疼。”
这个小小的封印里蕴藏着的能量一瞬间释放几乎可以毁灭整个宇宙，过于复杂的信息量让他的大脑超频负荷，吴络羽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北之晶森]里充盈的能量被什么东西污染了，涌进现实世界的能量也变得越来越浓密，两个世界的边界开始变得模糊。这些封印本应该是一个个由能量铸成的钉子，而现在北方的这颗钉子却将版图钻出了一个洞，把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依特妮的警告不无道理，守护者与封印的关系可能并不是他们原本想的那样简单。
“啊。”细细的惊叹声。
林凌转过身，她差点没认出来这披着黑色作战服的身影，好在那副清秀傲然的白净面庞于灰沙中过于显眼，他们前几天才遇到过。
“颜雨筠。”林凌轻轻地笑，“看来林奕还挺器重你的。”
迪米莱亚口中的亲卫队队员原来就是颜雨筠，林奕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任务托付给了刚刚入队没多久的颜雨筠。
像所有亚林集团派出的特殊作战员一样胸口上别着“Alin”的标识，漆黑的作战服把颜雨筠身材的凹凸和纤细都遮掩不见，全身上下唯一有辨识度的只剩下秀气面孔上扑棱扑棱眨巴着的淡粉色眼睛，她原本乌黑的长发在极息能量的作用下被染上了一层浅粉，扎成高马尾垂在脑后。
吴络羽有那么一瞬间被这女生的超群气质惊艳到，从林凌的语气来看她们应该互相认识。
“我本来是不愿意的。”颜雨筠低下头避开林凌的视线，“但少爷坚持让我来做。”
“就算要和我见面？”林凌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公和私我还是分得开的，更何况......”颜雨筠说着说着声音弱了下去，头也低了下去。
“听迪米莱亚说大家族们各自都派了人来。”林凌压根不在乎颜雨筠逐渐烧红的脸，她微眯眼睛朝远处的沙雾之后望去，“是那里吗？我猜对了吗？”
吴络羽也往那个方向看过去，但由于封印散发的能量干扰了他的视线，他只能艰难得从一丝一缕的杂乱线团里去辨识。
“就在那里，六个家族共十位代表跟了二十多个随从，十一个小时前他们搭了一批营帐来抵御风沙。”颜雨筠指的正是林凌所望之处，看来林凌的感觉没有错，“这些人来者不善，少爷的意思就是让我跟着他们。”
“老派家族不信任林奕，愿意支持林奕的多半是上个世纪崛起的新兴家族。林奕在挑战他们的权威，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林凌轻声说，“这些家族压根不在乎这场灾难是否能被阻止，他们只是想来见证失败，见证林奕言而失信的那一刻。”
即使人类在毁灭的边缘，某些人仍然只关注着自己的地位和权力。
颜雨筠攒紧了拳头，她咬着下唇一副不甘的模样。
“要怎么办？”她问。
“带我去见他们，招呼还是要打的。”林凌说。
颜雨筠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她犹豫着。
“抬起头挺起胸，你代表的是林奕。”林凌走到女孩的面前，贴着她的耳朵对她说，“你挑战的就是权威。”
颜雨筠愣了一下，她似乎是被林凌的话给警醒了。
“嗯。”她低声说，“我明白。”
“为什么他们在那里扎营你却跑到了这边？”林凌问，“我们一路往北过来的时候也没看到你。”
“帐里气氛太压抑，我睡不着，出来走走。”颜雨筠把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抬眼看着林凌，“没想到你们这个时候就来了，那边应该没有天亮吧？”
“凌晨五点多，天快亮了。”林凌说。
“那这位就是？”颜雨筠伸出脑袋朝林凌身后望。
那是吴络羽站着的位置，他就站在林凌的侧后方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两人。
“吴络羽，他就是打开禁制的条件之一，我把他带来了。”还没等吴络羽自己说，林凌抢先回答了颜雨筠的问题。
没有提[瞬思]，没有提[诅咒]，吴络羽意识到林凌是在怕他说多余的话。
“我听少爷提到过。”颜雨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她仍在看着吴络羽没有松开视线。
吴络羽被颜雨筠炽烈的目光盯得很不自在。
“你好。”吴络羽尴尬地笑，“我是吴络羽。”
“你好，我叫颜雨筠。”宛如刚盛开的月季，灿烂的笑颜在女孩的脸庞绽放。
尴尬的情绪一瞬间被洗去，就好像沐浴着温和的暖阳，吴络羽因女孩的美而愣神。
林凌对颜雨筠的反应有些惊讶，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颜雨筠偷偷偏过脸瞟了一眼林凌，然而林凌已经背过身面向风沙。
“走吧，不能让贵宾等候太久。”林凌没有回头，她略微提高了嗓音。
“明白！”颜雨筠像是接到命令一样响亮地答应。
吴络羽才回过神，踉踉跄跄地跟上两人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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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颜雨筠说出“一批营帐”这个词的时候吴络羽还没有放在心上，他还以为那只是普通的帐篷。
“好大的阵势，只可惜算是白搭了。”林凌顶着从侧边吹来的灰沙轻声感慨。
颜雨筠站在林凌身旁面露无奈之色，她虽然看不惯这些人的做派，但是她并没有林凌或林奕那样与这些古老家族对抗的勇气和底气。只有站在后面的吴络羽抬头望着这六顶庞然巨物目瞪口呆，沙子落进嘴里也顾不上。
直径三十米，算上帐顶高达六米，帐布染着淡金色，黑色丝带饰于梁上，棚檐织着一圈花边，恢弘大气却不失美观。六顶营帐皆是如此，就像是把六间会议厅空降在这漫天的沙尘中一样，任风尘如何肆虐依然岿然不动，吴络羽站在帐前想看清全景只能远远地仰视。
“对不起，是我想象力太匮乏了。”憋了半天，吴络羽只能蔫蔫地说出这一句话。
“让他们在这种地方扎营每多一秒都算是一种折磨。”林凌嗤笑着说，“毕竟欧洲最古老的六个家族未来的家主都在这里了，他们都是娇贵的公子哥。”
“欧洲？最古老的家族？”
“打头的这个是瓦尔迪，有将近八百年的历史，据说是公爵的私生子又或者是做铁匠起家总之在世俗的家族中并不起眼，他们靠着英法连年的战乱靠暗中打造售卖武器装甲发家壮大，二十世纪以后则转行投向了军火生意。后面的这几家是......”
“两位能不能进去再讨论，在门外吹风一点也不好玩。”颜雨筠在沙尘里睁不开眼睛，她有些气愤地打断了吴络羽和林凌。
“是哦。”吴络羽吐掉了嘴里的沙子，然后揉了揉眼睛。
林凌不回答，她还是站着，双眼紧紧盯着帐门。颜雨筠没有催林凌，她注意到林凌的反应不太寻常。
“怎么了？”颜雨筠问。
“我在等人来迎接我们。”林凌说。
门帘应声从两侧被掀开，身着纯黑色正装领间别着红色蝴蝶结的年轻男子从帐中走出，他肤色偏白短发微卷鼻梁挺拔，显然不是亚洲人的面孔。男子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让出身子伸出手示意入帐。
林凌走到男子的面前，低声说着什么。那不是中文，吴络羽既听不清也听不懂，他只看到男子点了点头。
“进去吧。”林凌回头说。
颜雨筠没有犹豫，跟上了林凌。吴络羽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也跟着走进了帐中。出来迎接他们的男子随后进帐，他后脚跟一踏进来，站在两侧拉着门帘的白衬衣随从就松开手关上了帐门。
每根梁柱上都挂着暗黄色的吊灯整个帐篷里都泛着暖色的光，两旁米金色的长帘垂掩着，只有一条长长的铺着红毯的道路留在他们眼前，而那位少年就在这条华贵道路的尽头。
他犹如染了雪的浅金色短发梳着斜刘海，宛如茶晶的灰褐色双眸俯视着走进来的每一个人。
所有极息之灵在进入极息世界之后都会因为能量被唤醒而被迫展现出极息之灵的特征，比如发色或者瞳色的转变。然而眼前的这位少年体内极息能量却仍平稳如明镜，甚至都没有露出一丁点极息之灵的特征，他仍然保持着自己的常态。
少年架腿而坐，明明那把椅子与他们处于一个水平面，却又带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
无形的威压，空气仿佛都变得凝重，让人不自觉地想要跪下臣服。吴络羽不自觉地停了脚步，好像双腿变得无比沉重，又好像有一道墙阻隔着他前进。
林凌没有停下，她仰头与少年对视着，迈着稳健的步伐踩在红毯上，径直去到了少年的座前。
少年望着毫无敬意的林凌，反而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Sois le bienvenu.”
欢迎你们。
少年说的是法语，吴络羽完全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还是后来林凌告诉他的。
“Bonjour，Caius.”
日安，凯厄斯。
林凌也用法语回应，神态轻松自然。
“谁？”吴络羽皱眉，低声问站在他身旁的颜雨筠。
颜雨筠听到了吴络羽的问题，似乎是惊讶于吴络羽的无知，她愣了一下。
不过吴络羽反过来也很惊讶颜雨筠居然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来历，毕竟[瞬思]和他本人的信息被挂到了那种谁都可以登上去的网站，就算颜雨筠一眼认出他是谁他恐怕都不会太过奇怪。
“你不认识他？他是瓦尔迪家的长子。”颜雨筠凑到吴络羽耳边告诉他，“凯厄斯·瓦尔迪。”
“英国人？”吴络羽觉得这名字不像法国名。
“是的，不过我的父亲认为波尔多更适合居住。”少年忽然用标准流利的普通话抢过了回答。
吴络羽抬头望向少年。那位少年放下了架着的腿，端坐着与吴络羽对视，仍是微笑。
“凯厄斯少爷精通英法德俄中五种语言，想如何与他交流他都可以应答。”林凌微微偏过头朝吴络羽微笑。
皮笑肉不笑，林凌现在的表情就是如此，吴络羽看着浑身鸡皮疙瘩直起。
“你明白我让贝尔出门迎接你是为了什么。”凯厄斯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我们上一次相见是什么时候？”
“五年前在无锡，我们第一次见面。”林凌说，“第二天你就从机场飞往东京了。”
少年冷笑着，那对灰褐色的眸子泛起亮白色的光泽，极息能量在他的身体里缓缓被唤醒。
“我离开的那天也正是你大开杀戒的时候。”凯厄斯低声说。
林凌垂下眼眉，不说话。
颜雨筠头扭向一旁，她既不想看凯厄斯也不想看林凌，手脚无处安放看上去浑身不舒服。吴络羽担心地望向林凌，他知道那是林凌心底的伤疤，他不久前还亲自揭开过。
也许欧洲的几个大家族都不信任身负恶名的林凌能扛起拯救世界的责任，他们想借此质疑林奕的决策，但是林凌知道自己不能露出破绽。凯厄斯算不上朋友，林凌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外人的指责就动摇。
“如果你的父亲因此而想要指责林奕，我会认为他并不关心世界将会变成怎样，因为直到现在他都还不了解这场灾难的起因和我会站在这里的缘由。”林凌不急不缓地对少年说，“这件事只能由我来解决，我必须到这里来。”
凯厄斯的表情没有什么波动，他瞳底的光泽在渐渐黯淡，但那俯视着下方的双眼里傲气却从未消失。
“希望你不要误解。”凯厄斯双手合起置于双膝间，身体微微前倾，“我和我父亲不同，我有我自己的看法。”
林凌愣了一下，她看向凯厄斯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
“守护者选择了你，只有你能进入封印的深处，我无权质疑，但我需要你现在给我一个理由。”凯厄斯的嘴角重新浮现了微笑。
“理由？”
“一个能让六大家族打退堂鼓，可以让我们的父辈闭嘴的理由。”凯厄斯淡淡地说，“一个让我可以相信你的理由。”
林凌笑了起来，她掩着嘴咯咯地笑个不停，整个身子都跟着颤抖，好像遇到了什么无比开心的事情。
颜雨筠和吴络羽都蒙圈了，傻傻地看着突然发笑的林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贝尔和其他随从怒目横眉显然对林凌的无礼十分不满。然而凯厄斯本人却对林凌的反应并不感到意外，他带着笑意，望向林凌的目光变得温和许多。
“对不起，凯厄斯少爷，我失礼了。”林凌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她说话时在尽力稳住气息，“是我对您的了解太少，我不该凭刻板印象判断您的想法。”
“无所谓。”凯厄斯丝毫不在意林凌的举动如何，“回答我的问题。”
“我想让您了解的事情其实很简单。”林凌摇摇头，“我并不是在为拯救世界而奔赴于此。”
“什么意思？”凯厄斯问。
“我是说，”林凌停顿了一下，她抬眼与凯厄斯对视，“我是为了我自己而战的。”
为自己而战？来到封印前只是为自己而战？多么自私的发言。这要怎么得到他的信任？
“说下去。”凯厄斯提起了兴趣。
“我家楼下总有一个师傅会推着小车来卖早餐，每天五点多就在了一直等到十点多太阳升得很高时才会收摊。我习惯从那里路过去买个鸡蛋饼，师傅认识我，他每次都会和我打招呼再送我一袋牛奶。傍晚回家时有一只花猫总会蹲在楼下，那只猫爪子上经常沾着土，头上的毛秃了那么一小块，长得并不好看。它看到我会叫，细声细气地叫个不停，因为它知道我每次都会带着刚从小卖部里买的肉干过来。”
这些是吴络羽所不知道的，只属于林凌自己的故事，可林凌在这个高傲的少爷面前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她不怕惹得凯厄斯厌烦吗？
可凯厄斯什么也没说，他没有打断林凌，反而在认真地听着。
“我住在我那座小小的城市里，从天明到日落，我记得我遇到的每一个人，他们大都过着庸庸碌碌重复枯燥的日子，我与他们擦肩而过。可正因为他们从我身边经过，我和他们挥手打招呼朝他们微笑，我才能感受到我生活在那里，他们构成了我的生活。”
“现在这座城市正在经历这场暴风雨，那些曾经与我擦肩而过的人们正在逃离而去。也许这场灾难过后再也不会有送我牛奶的师傅，再也不会有粘着我不放的花猫，我再也见不到这座城市的日出日落，但我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我还记得那些路口那些街道，它们都存在于我的记忆里，现在还有机会，我还有机会不让它们只存在于记忆里。”
林凌停顿了一下，舒了一口气，她的眼帘微微垂下。
“我想要保护我现在的生活，对我来说最美好的现在。”她轻声又说。
这才是林凌想要说的真心话。
颜雨筠哑然，她伸手想抓住身前的林凌，但她做不到，她也说不出话。明明那女孩就近在眼前，却又似乎相隔万里。颜雨筠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夏天里，她仍然在追逐某个背影。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那个背影的憧憬渐渐变成了畏惧和痛恨了呢？她不知道林凌有没有改变，但她知道自己已经变了，如今那所谓最美好的现在里大概再也没有了她能够待着的位置。
“人之常情，就该如此。”凯厄斯微笑着鼓起掌来。
看来这位贵公子对中文的学习并不算是浅尝辄止，他听得懂各种成语和抽象的用语，也能灵活地用在对话里。
“您可以相信了我吗？”林凌低着头。
凯厄斯没有回答，他站了起来，从那高高在上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向前迈步，走到了林凌的面前。一直守候在门口的贝尔忽然慌张起来，他想要冲上前却又被凯厄斯挥手阻止。
林凌终于缓缓抬起头，直面那灰褐色的漂亮眸子。
浮着碎冰的浅蓝双瞳微微闪烁光芒。
他们四目相对。
“所谓的魔女，原来不过是样子吓人而已。”凯厄斯冷笑。
林凌不说话，她缓缓合上双眼。
吴络羽明白这听上去带有挑衅意义的话语实际上是对林凌的安慰，他到现在才看懂林凌对凯厄斯之间态度转变的原因。怪不得林凌在进帐前满是轻蔑不屑的态度，然而在大笑之后却又变得十分尊敬，原来这位少爷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他压根就不在乎董事会和家族长辈对林凌的评价，他是带着自己的双眼来判断的。
“其实瓦尔迪家来的本不该是我而是我的弟弟，但是我执意要来，就是为了见到你。”凯厄斯坐了回去。
“为了见我？”林凌不解。
“没什么，至少现在我的目的实现了。”凯厄斯神秘地笑。
林凌满脸困惑。
“你们到来的时间远比父亲预料的要早得多，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我们闭嘴静观了。”凯厄斯说。他抬手示意随从掀开红毯两侧的长帘，墨黑的实木大床纯白的桦木茶桌和几张椅子，各式各样的家具排满了整个大帐篷，俨然就像一个临时的住房。
“如果你们有闲情倒是可以留下喝几杯茶，但是现在情况不容乐观我不想强留你们。”凯厄斯又说。
“既然您明白我们的苦衷。”林凌没把话说完。
“贝尔会领你们前往封印。”凯厄斯点头。
还没等他们转头出发，一个小个子忽然从门外冲进了营帐，毫无防备的贝尔被眼前窜过的身影惊得后退两步。
这个小个子猛地停在了颜雨筠的面前，一把握起颜雨筠的双手。
“姐姐，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半天了！”他目光炽烈语气急切。
“顺兮尧？”颜雨筠也被吓了一跳，她脸涨得通红，话都说不利索了，“我就是出去逛了逛！别这样.......大家都看着呢。”
吴络羽朝颜雨筠面前看，站在那里的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生，穿着和颜雨筠一个款式的作战服。他和颜雨筠面对面，身高稍微比颜雨筠矮一些，吴络羽目测这个男生比林凌矮半个头，比自己还要低一个头多，感觉就像一个孩子。偏黑的深蓝色短发和一对又亮又大的蓝眼睛，他脸部和脖颈露出的肌肤白皙细嫩宛如凝脂简直不像男人，要论娇俏几乎要把身旁的颜雨筠给比下去。
“顺兮尧，极息世界的名字是伊桑，我记得你，林奕亲卫队里的。”林凌认出了闯进来的人，“我还以为林奕这么放心颜雨筠呢，原来一次派了两个人。”
男生一把将颜雨筠拉到自己身后，目光警惕且凶狠地瞪着林凌，什么也不说。
“你这新男朋友就像个小狼狗。”林凌叹了口气。
“不是男朋友！你别乱说！”颜雨筠的脸颊越来越红好像快要涨破。
“只是我单方面和姐姐告白了。”顺兮尧还是瞪着林凌。
“亲卫队内允许恋爱吗？”林凌露出怀疑的眼神，“还是姐弟恋？”
“要你管！”颜雨筠气急败坏。
贝尔尴尬地干咳两声，几个人瞬间安静了下来，他们差点都忘了这是在凯厄斯的营帐里了。
“你们不是还要赶路吗？”凯厄斯还坐在座位上，他淡淡地问。
“那我们就告辞了。”林凌朝凯厄斯鞠了一躬。
“Veuillez me suivre.”贝尔凑到林凌面前轻声用法语说。
这句的意思是“请随我来”。
林凌跟在了贝尔的身后。
“吴络羽，我们走吧。”她回头对吴络羽说，“颜雨筠还得留在这里。”
“嗯。”吴络羽点头，跟上了林凌。
颜雨筠低着头，眉头拧成了一团。
“姐姐怎么了？”顺兮尧拉着颜雨筠的胳膊问。
“没什么要和我说的了吗？”林凌看着颜雨筠问。
颜雨筠抬头，张口，片刻，闭口，低头。
“没什么，再见。”颜雨筠扭头不看林凌。
顺兮尧弯腰去看颜雨筠的脸，满脸的担忧。
“照顾好你的姐姐。”林凌摆摆手。
吴络羽转身望向颜雨筠，但是他却发现那一头坐着的凯厄斯在往这里看。吴络羽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他定睛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位少爷正毫不避讳地用着灼热的目光盯着自己看。
吴络羽被那目光吓得浑身哆嗦。
“吴络羽？”林凌发现他没跟上来。
“哦哦。”吴络羽听到呼唤清醒过来。
贝尔已经先出了营帐，林凌刚要掀开门帘。
“林凌。”凯厄斯忽然又站了起来，他喊住了林凌。
林凌回头。
她看着凯厄斯。
“告诉林奕，是敌是友，取决于他。”
那位少爷缓缓地说。
林凌眉头紧锁，她的目光严肃起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没有敬语，听起来更像是警告。
“我比谁都清楚我在做什么。”
“那么，”林凌转身，掀开门帘，她背对着凯厄斯说，“我会转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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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络羽和林凌在贝尔的带领下又重新回到了[北之晶森]前，这个看起来像是管家的青年用法语向林凌交代了几句以后就转身进入了风沙中消失不见，将吴络羽和林凌留在了封印这里。
这下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他刚刚说了什么？”吴络羽听不懂法语。
“他说他们家的少爷其实很关注这场灾难，让我们加油的同时注意安全。”林凌望着贝尔消失的方向低声说，“客套话而已不用在意，这个距离凯厄斯完全能分辨我们的能量，他自己就能大概知道这里的状况。”
“[北之晶森]的能量乱成这样，我用[瞬思]压根看不着东西，你们还能分辨出来能量的来源？”吴络羽满脸诧异。
“因为我们感官比你的[瞬思]愚钝多了，我们压根感受不到[北之晶森]的能量有多混乱。对我们来说，眼前这些能量的波动就像是持续不断的蚊子哼哼，而有人大喊一声时我自然能从蚊子哼里区分出来。”林凌向吴络羽解释，“我们区分能量的方式多半是凭借着能量的频率，即使再庞大的能量体然而频率却始终保持在一个范围内我们也不能从中受到太大的刺激。”
“原来是这样，难怪苏滢体内的能量要相对平息一点，她应该是受过这方面的训练的。”吴络羽恍然大悟。
“对，不仅是秘银，这在亚林其他的隐秘机构都是必修项，他们需要将自己的能量循环保持在一个频率段，过大的起伏会迅速暴露自己的存在和位置。”林凌肯定了吴络羽的推测。
“去开门？”吴络羽指了指眼前狭长的小道，“我们已经折腾了很久了。”
“嗯，走吧。”林凌点头。
说完她就走在了吴络羽的前头，吴络羽也随后挤进了小道中。
挡住道路的还是那道镶嵌着宝石的石门，正是这道石门把所有人都阻隔在了外面，即使打开了门看不见的能量屏障也无法轻易通过，格亚设下的两道阻拦让全世界都不得不把希望都寄托在现在门前的这两位身上了。
“上次我打开了门，那是因为你在我身边。这次我在你身边，你来开门看看。”林凌对吴络羽说。
“我试试。”吴络羽走上前。他模仿着上次林凌开门时的动作，把手靠在了宝石上。
宝石发出了光，石门也开始震颤起来。
这扇门果然有了反应，林凌的推测没错，这扇门打开的条件就是他和林凌同时在场，然后他们中的一个人去触碰门中心的这块宝石。最开始他们一起到这里来，是林凌打开了门；之后林凌和格萨伊洛来这里，林凌打不开门；现在他们又一起到这里来，由吴络羽来开门。格亚的意思就是他们两个人缺一不可，必须都在这扇门前。
吴络羽不明白格亚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他想不通。
原来光华绚烂的小径现在昏暗一片，在黑色的光雾中看不清楚前方的路，两侧的晶石墙壁里有暗紫色的絮漂浮回旋。吴络羽用手抚过晶面，冰冷，绝望。他还是不太敢相信，原来那样仙境一样的地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身后传来了隐隐的震颤，大概是那道石门已经自动闭合上了。
“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你了，为什么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话不算少，但一到我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却从不插嘴？我有时候都会忘了你还在。”走在前面的林凌在沉默了一阵后又突然问。
“不插嘴难道不是好习惯吗？”吴络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什么场合该说话什么场合该闭嘴我还是分得清的。”
“这一点你确实要比格亚要好多了。”林凌食指抵在嘴边，想了想以后说。
吴络羽无以应答，他已经能想象到刚才的场合下格亚胡说八道的样子了。
谈话间，有野兽一样的吼声从封印的深处里穿刺而出，那绝不是什么正常的动物能发出的声音，那声音里夹杂着金属震鸣时的颤音，不禁让人心里发毛。吴络羽被这吼声震慑住了，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吴络羽？”林凌这一喊把吴络羽的意识拉了回来。
“你听见了吗？刚刚那一声。”吴络羽看林凌没什么反应，以为自己又幻听了。
“这么大声听不见就奇怪了，你能看看里面有什么吗？”林凌想借助[瞬思]探探情况。
“和刚刚一样，没有什么区别。”至少吴络羽分辨不出来和他刚到这里时状况什么不一样。
所以发出声音的怪兽一直都藏在封印的深处。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封印里面？又为什么偏偏是在封印被腐化以后才出现？
“进去？”林凌在吴络羽眼前挥了挥手。
吴络羽猛然惊醒，他摇了摇头拍了拍脸，然后点了点头，“嗯。”
林凌踏起步子来声音很轻，她走在前面好像无所畏惧，吴络羽跟在她身后总感觉没什么东西可以吓到她。
“咔咔咔咔——”长串的金属摩擦音沿着小径在光雾里回响，林凌停下了脚步，她冰蓝色的眼瞳注视着前方浓密且望不穿的黑暗。吴络羽走到林凌身旁，他扭头看林凌，她的脸上浮现着疑惑之色。
“怎么了？”吴络羽不明白林凌为什么露出那样的表情。
“不，没什么。”林凌转而轻轻地摇头。
吴络羽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当他们互相揭穿身份的那个夜晚真相来临之前，林凌也是这般遮遮掩掩。他看着林凌，可林凌却没有任何感到不自在的样子，她只是轻抚了一下束在脑后的冰蓝色低马尾。那用来束发的海蓝发带有一种清新脱俗的气质，吴络羽因她那一瞬的美而愣神。
“走吧，继续，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林凌推了一把吴络羽的后背。吴络羽这下只好替代林凌走在前面。
他们已经走到了小径的尽头，即将步入原先浸润在水光的祭坛中，林凌和吴络羽都没有见到过腐化后封印的深处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漆黑，昏暗，总之不是那么容易看见里面的情况。吴络羽后脚刚出小径口，金属摩擦音炸响而起，林凌还没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庞然大物携卷着风和阴影，横扫而至。
水晶的墙壁被撞击出碎口，刺耳的摩擦音仍在震荡。等到声音完全平静下来时，林凌已经彻底怔在原地，那庞然大物离她的鼻尖只剩下不到一厘米，几乎可以说是贴着面。它将小径通往祭坛的入口封住，彻底把路堵死了。那东西上面满是蓝色水晶的鳞甲，像是某种怪兽的尾巴。
吴络羽不见了，林凌满头都是冷汗。她一时的疏忽竟然让危险首先落到了吴络羽的头上，也许她就应该让吴络羽开门后在外面等着，她做了错误的选择，她现在后悔了。
金属音重新响起，水晶的鳞甲像是游动了起来，林凌意识到这个庞然大物正在缓缓挪动。入口重新被打开，黑暗被显露在眼前。那个水晶组成的东西在入口处移开后消失在林凌的视线中，好像变魔术一样凭空产生又凭空消失。
林凌朝前望去，在阴暗广场中心，那里有一双眼睛正在睁开，淡淡的水蓝色，在灰暗中烁跃微微的光芒。林凌看清了那对眼眸的主人，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格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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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相信你还活着的时候我寻找不到你，但在我相信你已经死了的时候你却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头顶是被光影曲折了的星空，原本盈满海水的湛蓝穹顶现在呈现着暗紫色，璀璨的星光耀动着，星河从广场上方流过。吴络羽还记得那天他和格亚也在这般绚烂的星光下躺着聊着，等待初阳的到来。可是，现在，这里，极息世界，在[北之晶森]，在这黑紫色的晶体环绕之间，格亚站在了这里。吴络羽悬在星空之下，看着广场中心那个孱弱的人影摇摇晃晃地站起，他抬头看了一眼吴络羽，瞳里只剩冰寒的光。
吴络羽戴在胸口前的晶石此刻正绽放着光芒，刚才在袭击来临时，他就释放了其中的能量暂时清除了身上的诅咒然后利用[风涌]飞上了空中。他落在走进广场的林凌身旁，只是看着站在中心的那个人影。
那毫无疑问是格亚，他脸色惨白，在极息能量的影响下头发变成了水蓝色，眼眸里流闪着清溪一样的斓幻光芒。但无论是吴络羽还是林凌都能一眼认出那个人就是格亚。
吴络羽像是行尸一样拖着步子想要走向格亚，他的表情复杂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觉得自己想要哭但是好像是别的什么。“格亚，是你吗？你怎么，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他语无伦次起来，完全不知道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吴络羽！站住！”林凌抓住了吴络羽的肩，却被吴络羽挣脱了。吴络羽完全不理会林凌的劝阻，仍然向前走着。
格亚表情漠然，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冷眼看着缓慢地笨拙地走向自己的吴络羽。
吴络羽停在了林凌和格亚之间，站在了水晶支柱间，仰着头对格亚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模糊不清的话语：“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可格亚依旧漠然，有水流动的声音，几束水流从他的袖间流出浮在空气里，缠绕在他的臂间。
“够了！吴络羽！”林凌的吼声里带着微微哭腔。她不是不能理解吴络羽现在的心情，可那站在前面的人，压根就不能算做一个生物。
“格亚？你回答我啊？”吴络羽颤抖着低声问。
格亚看着吴络羽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水流窜射而出，甚至激起了破风声，流漾的浮光猛然炸碎。
风网编织起来，空气里透明的波动扭曲，水流砸在上面碎裂开来，水花飞荡在空中。可那面风网没能阻挡得住全部激射出去的水流，那唯一被漏过的一束刺破了风障，贴着吴络羽的发梢向后飞窜而去，在水晶的墙壁里凿出不见底的孔洞。
“看来我没在做梦啊。”吴络羽低下头，他轻声对自己说。
“吴络羽，那只是一团能量而已。”林凌在吴络羽身后轻声提醒，语气很淡，透着哀然。
拥有[瞬思]的吴络羽比谁都清楚，在他看到格亚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知道了那只是一团由能量聚起的人形。但他好不容易才能见到格亚，立马就接受现实对他来说未免太过残酷了。
事实是，格亚确实已经死了，吴络羽清楚他早该做好觉悟。
一连串的“咔嚓”声响彻广场，林凌回头看去，小径的入口两侧黑晶上又以爆炸般的速度生长出新的蓝色水晶，从上往下把入口完完全全的封住了。广场边缘的水晶墙壁上隔着固定的距离裂出了一个个圆形的漆黑洞口，整整一圈将整个广场包围住。过了没一会儿，就有泛着淡银的透明的水从洞口流泻而出进入广场。
“把出入口封死，还把外面的海水引了进来。”林凌淡淡地说，“他在制造属于他的主场。”
吴络羽环视四周，空咽了一下。星光穹顶下散发着阑紫光彩的水晶支柱映着湿浮的水光，岩石地面外围环形圆坛较低的环面里已经积上了一层水，水面在黑暗里倒映着紫色的星光。四面八方都有水从未经打磨的黑晶环壁里泻出，水声在穹顶下回荡。他最后的视线落在了坛心的格亚，格亚的眼眸里炸闪凶光。
“最坏的情况，居然要和格亚对上。”林凌皱着眉头砸了咂嘴。
吴络羽回头看向林凌，“你觉得有胜算吗？”
“我告诉过你，只要他愿意，世界上所有的陆地都将沉入海底。”林凌叹了口气，“这就是他的实力。”
那难道要放弃？吴络羽觉得那不是林凌的风格。
“那现在怎么办？”他问。
“打败他，解脱格亚！”林凌话锋一转。
话音刚落，格亚就弯下腰，踏步突闪而来，水流围绕着他分散开。吴络羽毫不犹豫地截了上去，气流涌动拨散而开，空气里波动震颤，从两侧夹击过来的水流被风切得粉碎。水珠粼散在半空，有光在飘漾。格亚的拳穿过了水光，吴络羽扭头贴向他伸出的右臂，躲过了那一拳并同时撞进了格亚的怀里。
肘击，侧撞，格亚在吴络羽接下来的攻击下失去了平衡。
林凌几乎找不到插手的机会，吴络羽的动作反应正确得无法挑出一点瑕疵。她早已知道吴络羽有着极佳的临场反应，所以并未再次流露惊讶的神色。只不过吴络羽从刚开始的精神崩溃记忆混乱，到现在已然完全从悲伤中走出，这转变实在是太快了，林凌不禁会为吴络羽的心理状况有一些担忧。
不过格亚并没有因为吴络羽一连串的攻势而打倒，他立刻用另一只踩住后方，水在他的蹋踩下溅起，水流从积水中飞窜而出，吴络羽向后闪身躲过了瞄向他下巴的攻击，但那水流在越过头顶的高度停下了，水光反射，闪耀，它突然折下，重新把目标定向吴络羽。湿浮的流光折刺向下，吴络羽侧身滚入积水里，水流窜射进他刚刚站着的位置。石砾迸溅，浅浅积水下的地面竟然被这束水流刺出了孔洞，这足以说明那束被聚缩的水流压力之高。
冰晶散落在周围，寒色的身影划略在水光里，积水上留下一串弧痕。吴络羽狼狈地从水中爬起，回头看见林凌刺向了格亚。这是时机，任何一方在胶着中被弹开都意味着观战者切入时机的到来，冰晶聚集在她的右手心中，冰色的刺棱急速构造形成，尖端闪烁着寒芒。
无法被躲避的突刺！吴络羽惊叹于林凌切入的时间，那是最佳的时刻。对林凌来说，这是千万场战斗里被锻炼出来的判断力。
格亚苍白的面庞被冰棱的寒光照亮，似乎没有意识的他此刻仍然面无表情，眼眸里的光冰冷无情。林凌分不清那是冷漠，还是对战局把握的自信沉静。
透明的泡泡漂浮在半空。
吴络羽先发现了，他看见淡蓝的水泡游浮在自己的眼前，他伸手想要触碰。
林凌注意到贴在自己脸颊上拂过的水泡，“这是格亚的......”她发现周围的空气中飞浮着无数相同的泡泡，自己已经被包围在其中了。她看向已被棱锋指准眉心的格亚，他眼神冰寒，瞳孔下似乎有碧蓝的水在流淌。
“吴络羽！当心！”林凌忽然大声吼。
下一刻，剧烈的爆炸轰然引起，一连串巨响让整个广场似乎都颤抖起来。震颤余音里的蜂鸣在穹顶里反复回荡。爆炸产生了大量的水雾，在穹顶的星光下斑斓发亮。
残缺的冰块坠入积水中，空气中有破损不全的寒冰，林凌站在冰的中间，处在蒙蒙水雾里，她的头发在刚才那一次爆炸的冲击下披散下来在水雾中展开，深蓝色发带飘落入水里，它已经断裂了。T恤袖口破损不全，腰间束带有些许裂口，裙子勉强还缠在身上。林凌找不到吴络羽，但她并不是很担心，那家伙有的是办法自保。她的视线落向前方，在逐渐散褪的雾里，那里被点亮起水蓝的瞳光，纤弱的人影挺立其中。
林凌把水中被炸碎得只剩柄的冰棱扔在水里，捋开了额边的一缕发丝。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腐化后的[北之晶森]里会有一个能量团以格亚的样貌出现，甚至用着和格亚威力相当的招式。她也不知道那些奇怪的声音是怎么回事，那个浑身披满水晶的庞然巨物又是什么。糟糕透顶，脑子里让人困惑的事情不断地冒出来，然而还不得不应付眼前的战斗。
一旁的淡蓝色风球在散去的水雾后显现出来，吴络羽半跪在水里。正如林凌所预料的那样，只要让他反应过来，他总能够保护自己。风球表面稀释瓦解，吴络羽解开了它，他一身冷汗浸湿了衣服。刚才他甚至还天真地想要去碰那些水泡。
“吴络羽，别松懈。他的实力和真正的格亚恐怕并没有太大的差别。”空气里的寒冰碎解成冰晶重新汇聚到林凌的手心里，新的冰棱再次构聚形成，寒气从棱身滚落至棱尖，寒芒掠闪。
吴络羽站起身，耳里的蜂鸣还未消尽，他扭头看向站在水晶支柱之间的格亚小声嘀咕起来，“格亚打起架来真这样？这么狠？”
“这里空间还是太小了，他不好发挥。”林凌环视着这个和足球场差不多大小的广场说。
“我觉得我还是不要怀疑你对大小的判断了。”吴络羽冷汗直冒。
流水声还在继续响着，水仍不断进入这个被封闭的广场。积水已经浸过脚踝，林凌和吴络羽都踩在水里。林凌穿的是凉鞋和短裙，没什么太大影响。吴络羽的运动鞋早就在大雨里湿透过一遍，现在又湿了，难受归难受但他已经不是太在乎了。
水是格亚的主场，积水越多，对格亚越有利；相对的，对他们两个人越不利。
两束水流在格亚脚边的积水里升起，龙蛇舞走般游绕在空中上升到格亚头顶。他站在那儿，似乎在寻找着机会。但吴络羽却打破了僵持突然冲了上去，林凌没有阻止，他知道吴络羽是想为她创造攻击时机。格亚身边的两束水流游散开来，他冷冷地看着冲过来的吴络羽。
风声呼啸，透明的波动缠绕在吴络羽的周围，和格亚的水流一样，他把气流缩聚成线。
他从格亚那里获得的灵感，为了对抗格亚。
格亚抬手，修长的手指拨动眼前的虚无，像是在空气里有一串琴弦一样，琴声随之奏响。水哗然从空无衍运而出，幕一样的水在格亚的抚摸下形成，水面上有涟漪泛起。他用小拇指勾在水幕的最上方，水面里闪烁淡银的微光。
那面水幕很薄看着一碰就会破，吴络羽不明白格亚在做什么，他只透过[瞬思]看到银色光带不断从格亚的小拇指里溢涌而出飘散飞舞得到处都是。有什么事情正在那面水幕里发生，但他无法想得更多，只能踩着满脚水花继续向前，拳已握好蓄势待发。
“几乎无法破解的防御。”林凌朝侧面缓缓踱步，目光紧紧落在格亚身上，“竟然连这招都一模一样，再拖下去就麻烦了。”
林凌行动起来了，新的预测线在视线里展开，吴络羽知道自己此时决不能停，他相信林凌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敲动，音律，像一面琴被奏响，音落之际，有光在水面上被折起。格亚手指勾住的地方开始变硬固化，像一个环钩，整个水面瞬间定型，表面映出吴络羽冲过来的影像。
“镜子？”吴络羽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可是他的拳头已经伸了出去，此时无法再停下。
而下一刻，格亚主动迎了上来，按携着他指上勾住的镜面。吴络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胳膊一点点没入镜中，最后整个人不可抑制地进入了镜里。
广场上风的呼啸声突然逝去了，只剩下水声。林凌仍然缓缓地迈着步子绕着格亚前行，她看着格亚什么也不说，静默无音。格亚翻转镜面，银光绽耀，风声重新喷薄释放，吴络羽从另一面被放了出来。
吴络羽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发现自己拳头所向的位置朝向了林凌。
在气流喷涌的加速下他一瞬间就冲了过去，这样下去他会撞上林凌，用风强行刹车林凌同样会被吹飞，他没办法停下！
可是林凌神色淡然迎面而来的风让她冰蓝的长发飞扬展开，发丝间冰晶闪闪发亮。她脚下的步子忽地迈大，淡淡一层冰霰随着水波散开。
吴络羽感觉有种不可思议的能量把自己包裹住了，寒气在把自己缠绕。他周身暴躁的气流安静地消散而去，风声在逐渐变小。
变慢了，吴络羽感觉这一刻，在林凌那双冰蓝双眸的注视下自己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就好像，时间被冻结了一样。[瞬思]只展示给了吴络羽旋舞升腾的银色之花，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形状，林凌似乎正在创造什么他闻所未闻的奇迹。
林凌的身形已经开始模糊，淡蓝色的光影染花了视线，空气里到处都是冰色的痕弧。这个女孩早就站在了吴络羽的身旁，几乎与吴络羽肩贴着肩，她脚尖踩起的水花结作晶粒，雪霰散漫四周。
冰棱在女孩的手心凝结聚集。
“现在的你还不太可能伤得到我，再过一些日子吧。”她在吴络羽耳边低声说。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重新开始流动。
林凌伸出左手从吴络羽身后抓住了他的领子，右手抬起冰棱斩断追随着吴络羽窜射而来的两串水流，她随之跃起旋转一圈，将所有的冲力都卸去，再轻然落地。
水花碎落在寒雾中，长发扫开了朦胧。
“别愣着了，一起上吧。”林凌松开吴络羽，她甩了甩冰棱上的屑沫，“你那块石头里的能量应该所剩不多了吧。”
吴络羽还是有些愣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在积水中站稳。他看着林凌，可林凌却一副刚刚什么也没发生的表情。
为什么那个瞬间里发生的事情如此诡异？[瞬思]无法预测到的行动，银色丝带缠结形成的花朵，这些情况在这之前吴络羽从未遇见过，然而林凌却如此轻描淡写地做到了。不仅如此，她凑在耳边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在说话时的林凌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早就认识自己并对自己寄予了某种期望的人，这种熟悉的感觉就如同他们第一次相见时。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吴络羽想不通。
“啪”的清脆响声，格亚打碎了自己创造的镜面，它们又重新变回了水，哗啦啦地纷纷落入了积水中。
战斗还在持续中，吴络羽没时间再想这些，正如林凌所说的那样，他胸口所佩戴的这块暂时净化[诅咒]的晶石能够储存的能量并不多，一次下来能维持的时间也并不长，粗略一算大概只有五分钟。虽然它还可以从吴络羽身上继续吸收能量，但是将能量充满所需的时间却要半个小时以上。所以现在留给吴络羽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能尽快解决战斗，晶石能量耗尽他就会变成对战局完全没有帮助甚至还会拖后腿的累赘。
轮不到吴络羽再思考了，格亚身形闪动，他冲了上来，他所经过的地方都窜起水流追随着他。
在吴络羽还在发愣的时候，林凌已经挥舞着冰棱迎了上去。她寒色的影子在水花之间穿行，躲过了一束束水流，来到了格亚的面前。
冰蓝与海蓝的瞳眸几乎贴在一起，林凌右手握柄左手推尾侧身撞进格亚怀中，她准备把冰棱锐利的尖送进格亚的心脏处。五束水流从林凌的身后线行而来，翻腾折曲犹如绽放开的水色妖花。
林凌的动作很快，吴络羽觉得水流应该赶不上她。可是格亚的反应也很快，他似乎早知道林凌会这样做一样，在棱尖的寒芒快要没入他身体的刹那，新的水流已经从地面的积水中暴起，交叉夹击将林凌手中的冰棱生生折碎。格亚挥拳砸向林凌，林凌丢弃了手中的残冰用手腕去挡格亚的这一拳。
“吴络羽！”林凌被这一拳的力道震得发麻。她的力气虽然比一般人大得多，但跟同为极息之灵甚至还是守护者的格亚比起来她还只能算一个女孩。她呼唤吴络羽，因为她身后还有正在袭来的水流。
吴络羽应声而起，透明的波动瞬间将林凌身后的水流扯得粉碎。他冲上前去拉住林凌的胳膊把她拽到自己身后。吴络羽刚想把出拳还没缓过来的格亚打翻在积水里时，他看见了那张清秀的脸，那张他熟悉的脸，他迟疑了。
然而就是这短短的迟疑间，格亚已经把拳收了回去，他又可以行动了。吴络羽愣神着，格亚瞬间就贴近过来，下一刻，巨大力道的掌击拍打在吴络羽的腹部，数不清的水流顺着格亚的这条手臂龙蛇一样缠舞汇聚在他的掌上。
水柱喷射而出，吴络羽被高压的水顶飞，后背重重地撞在黑晶的支柱上，红色的血带着泡沫从他口中呛出，洒在水中，积水里散开一缕惊心动魄的红。
内脏破裂，血腥气顺着喉管进到嘴边，舌头底下也有铁锈一样的血味。疼得几乎要失去知觉，吴络羽勉强扶着柱子站起来，他胸前挂着的晶石光芒黯淡下去，这块石头耗尽了能量开始休眠。
“吴络羽？没事吧？”林凌后跃几步退到吴络羽身边将他扶住。
“没事才有问题吧。”吴络羽向一旁吐出带着血丝的唾沫，他挪开林凌的手，“是我自己的错，我分心了。”
“你下不了手吗？”林凌低声说，“那并不是真的格亚。”
吴络羽当然知道，他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眼前的只是一团能量，并不是真正的格亚，可到了关键时刻他还是掉了链子以至于变成现在这么狼狈。
“还站得起来吗？”林凌问。
吴络羽不说话，他满脸吃力，汗水从额间流下。
“算了，交给我吧。”林凌扭头看向坛心的格亚，他正冷冷地看着她和咳血的吴络羽。
积水在不断补充下已经到了快要没过小腿的高度，整个广场里弥漫着湿湿的水气，水面里闪着穹顶印下的星海光辉，紫阑支柱的幽紫晶光也被泼洒在水中。情况在变得越来越糟，吴络羽受了伤，石头也耗尽了能量，他现在毫无战斗力，此时只有林凌一个人可以应战。
虽然眼前的局面都拜格亚消失之前设下的禁制所致，但到了这个时候林凌也什么都抱怨不出来了。
她停顿了几秒，垂在身后的冰蓝发丝扬起。她缓步踩在积水里走向格亚，冰晶弥漫在她周围。
“吴络羽，看好了，看好。”林凌轻声说。
吴络羽愣住了，他看向林凌，又望了望面无表情脸色苍白的格亚。
他点了点头。
水流无声地从积水中升起，水的表面流淌着莹蓝的光华。
林凌不说话，也什么都不做，只是站着。格亚的眼眸底流漾出水色，寒芒乍现。
水流齐声窜出，林凌的身影顷刻浮掠在水光间。水流轰然崩碎，林凌的手中已经握住一根寒冰的锋锐刺棱，尖端闪烁光芒。寒色，翻转，银光拨转一圈，林凌反手握住冰棱，低身刺向前方。
格亚也瞬间动身，他摸到了冰棱的身，尖头无法再刺向他。可是冰霜爬上了他握棱的左手，他的指尖结上冰膜，迷你的冰花爆炸般地绽放开来。
他的手被林凌冻住了！
“吴络羽！能动吗？”林凌突然大吼。
“当然！”吴络羽咳出一口血摇晃着站直，他几乎是跌撞着跑向胶着中的格亚和林凌。
格亚冷冷地瞪着林凌，手臂上缠绕着的水流瞬间把冰棱击碎，林凌因为冲力被震退数步，撞在了另一侧的支柱上。
“林凌！”吴络羽吼。
林凌手上的断棱在冰晶的环绕下正飞速重构中，但她却将其丢向了空中，冰棱翻转着在半空完成了构造，刃光和寒气交互相融于空中。
这柄冰棱抛物线的落点，是正在跑向格亚的吴络羽。
吴络羽伸手接住，很冷，甚至一碰到就已经黏在了手上，他差点要松手把它丢掉了。可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了，格亚自己也处在高压水流发射后产生的后冲力里，而吴络羽正握着林凌抛给他的刺棱，尖端指向格亚的心脏。
格亚根本没有任何躲避和反应的机会，直到吴络羽已经来到他面前时，他才回头看见冲向他的吴络羽。
“这样就，”吴络羽看着冰棱的尖头没入格亚的胸口，“结束了。”
但是，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林凌捂着自己的后脑勺，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没有血，沿着棱尖溅出的，是水花。
吴络羽撞入格亚的胸口，但却没有任何阻力。
冰凉，而且湿润，吴络羽浑身都一瞬间湿透了，他发现自己可以透过格亚看到身体后面的景象。
水花在视野里飞溅，吴络羽现在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穿过了格亚！
吴络羽还在前冲的作用下，水花在脸颊上拍打，印下冰凉的触感。他扭头去看格亚的脸，格亚正用冰寒刺骨的目光俯视他，水在淡蓝的瞳下流闪，残月环状的光点在他的眼瞳深处被点亮。
璃蓝纷幻的光如炬般刺眼！
吴络羽滚落在积水里，冰棱撞在坚硬的地面上，锋利的尖碎裂在水中，他痛苦地又咳出一口血，转身去看格亚。格亚透蓝的身体像是水幕，哗啦啦地修补着被吴络羽撞出的残缺，并渐渐地恢复了人形。
格亚变成了水，那样的身体根本无法被攻击到。
但是下一刻，在吴络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林凌宛如幽灵一般烁现在还未完全修复的格亚面前，她右眼的瞳眸里亮起棱晶一样碎散的光点，宛如被冰雪淹没的星海。
太快了。
这样的速度已经超出了吴络羽的想象，动作几乎与[瞬思]的预测线同时进行，吴络羽根本看不清。
林凌的动作和架势与之前完全不一样，表情也漠然如冰雪。
吴络羽从来没有见到过林凌露出那样的神情，就好像可以不眨眼睛杀死任何人的神情，那是属于魔女的神情，属于所谓杀人恶魔的神情。
林凌轻轻吐出寒息，她的手已经没入了格亚水幕一样的身体里。那修长的手指在透蓝的水中拨动，像紧握住了什么东西，而她手握住的位置，原本应该是格亚的心脏。
瞳中零零散散的光点连结起来，勾成了和格亚一样的残月。在那一瞬间，瞳光爆发呈最亮！寒气在她伸入水中的手心里释放，看起来就像是滴入其中的一滴牛奶。
这一刹，清脆的结晶声爆响，亮白的光亮照耀着整个广场。
等吴络羽看清时，身体化为水的格亚已经被冻结成冰，全身剔透发着光。林凌的手还留在冰中，她的脸上沾满了冰沫，眉宇里附着霜迹。
神色冷漠，熄灭下去的眸子里似乎还结着冰。
她轻轻抽出留在冰中的手，指尖在离开冰身的瞬间，冰粉碎了，闪着粼粼的光散落到积水里。
“竟然连觉醒都......”林凌自言自语着，却没把话说完。
她退后几步，抬头看着穹顶上的灿烂星海。
广场里的水声还在继续，汩汩地不断涌进来。吴络羽望着格亚化成的冰沫在水面上漂浮，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刚才都发生了什么。林凌似乎是为了阻止什么特别糟糕的事情发生而突然冲了上来，但她情急之下似乎忘记了什么。既然有这样的身法和速度，为什么刚才还会陷入苦战？直到现在吴络羽才意识到，林凌的冰本就是压制格亚的水的，但林凌一直到刚才才这么做，她早可以将格亚所有的水流都冻结。
他们互相约定过，吴络羽不愿意怀疑林凌，但林凌的举动实在是太奇怪了。她在故意隐藏着什么不让别人看见吗？这里能看见她做什么的只有格亚和自己，但这个格亚压根没有意识，那么就只剩下自己了。
林凌不想让他看见某些东西。
“不对劲。吴络羽，离那里远一点。”林凌皱着眉淡淡地说。
吴络羽刚从淹没了小腿肚的积水中爬起，整个广场就开始晃颤，他差点没站稳又摔一跤。
“咔咔咔——”又是刺耳的金属音。
脚下的地面在剧烈地摇晃，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要来了。
坛心的黑影淹没了视野里的一切直冲而上，金属音笼罩着这座水晶的森林，深深一池积水转瞬间都被泼向了天空。
祭坛的穹顶已经消失不见，水晶的残破碎片像冰雹一样砸在脸上。积水过了一阵才落下，夹杂在其中犹如雨水。
那庞大的两只空洞犹如眼睛一样与吴络羽对视着。
鹿的长角，魁梧的上身，黑色的水晶如鳞片一样覆盖着表皮。
巨大的身躯在狭小的祭坛中无法完全舒展开，整个头和上身都被迫匍匐着，下半身水晶构成的一长排肋骨深深地嵌入地面的岩块中。
吴络羽被挤在祭坛的角落里，抬头看着它，目瞪口呆。
这东西一瞬间里突然出现几乎把整个封印都撑破。
“咔咔咔——”这东西开始动起来了。
祭坛的墙壁被完全撑开破坏，像爪子像熊掌，怪物的手臂扬起漫天碎片缓缓挥拍过来。
吴络羽木然地望着阴影将他笼罩。
一个身影宛若轻盈的燕子，蹦跳间将他从残垣岩砾间带出，穿过怪物破开的墙壁，冲出了半球状的祭坛一直到银色海洋的岸边，金色的水晶仍然在水边一字排开没有受到腐化的污染。
是林凌，她藏在了另一个角落里，在关键时刻救了吴络羽一命。她虽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时刻保持冷静在这种状况下尤为重要。
“你在发什么呆？你想死吗？”林凌问。
她在着急，不像是装的。他们是朋友，吴络羽应该继续相信她，这也是约定的一部分。
“刚刚有点慌了。”吴络羽挠了挠头。
“咔咔咔——”又是一长串金属音。
吴络羽不禁捂住了耳朵，他感觉整个脑子都在这声音里抖个不停。
可这次怪物不再有动作了，那东西就像变魔术一样忽然又消失在了他们的眼前。
林凌也愣了一下，她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和之前一样，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连[瞬思]都无法看出端倪，林凌从未听说过类似的事情。
海面泛起波纹。
吴络羽和林凌都感觉到了什么，他们同时转身面向银色的汪洋。
海风迎面吹拂过来，一丝丝的寒冷。
不远处的水面浮出气泡，缓缓地凸起聚集成人的形状，等到它完全定型时颜色才显现出来。格亚又重新站立在了水面上，他瞳中的光点已经熄灭了，水仍然在瞳底流淌。
格亚摇晃了两下，半跪下来，身子浸在水中。
“他在做什么？”吴络羽问。
“水镜随时会在他的身边展开，即使现在攻击也无济于事。”林凌说，“仔细看着吧。”
格亚的头低着，微垂的眼帘下水蓝的光缓缓地荡漾，他的目光竟然变得柔和起来。他张开胸怀，双手垂浮在水面之上。
吴络羽听到了铜铃的声音。
水花在水面上飞浮，透蓝的光带从格亚双手包围间的水面上绽放出来。有一根散发着淡蓝微光的细长物体从光源里笔直地升起，无数光带摇晃飘浮着释放而出，幻蓝的光彩映在浅银的海面上。
“这是属于他的信物啊。”林凌的眼中倒映着蓝色的光辉。
铜铃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格亚的眼眸中流着水，水蓝的短发在光带中飞拂，他缓缓地站起身，衣上的水珠滴落，那个细长的物体也随着他的双手缓缓升起，悬浮在他的双手间。
不知何处传来了女人的歌声，迷惑而神秘，天籁犹如来自天堂，令人沉醉。
“塞壬的歌声和铜铃的回响，他在那场幻境里听到的这些。”林凌轻声说，“那是来自海洋深处的东西，是大海的灵魂，海针。”
格亚的手聚拢，十指从两个方向同时触碰，蓝光乍然熄灭。他一手向上一手向下在针的表面划动，针身旋转，寒光流淌，水珠从针尖滚落。
海上女妖的绝响之歌接着传荡，璃蓝的光带在水面上飘飞，犹如狂风里的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