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禅在暗室中打坐调息,烛火照着他的头,锃光瓦亮。
陈亮守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李静尘,一会儿怔怔地望向漆黑的屋顶,一会儿又看看在阵法牢笼里沉沉睡去的白兰儿,最后目光悄悄地瞟向他的月儿。
陈月正小心翼翼地擦着姜灵儿沾满灰尘的小脸,这长得实在漂亮的小姑娘,方才可救了述哥的命。她心有灵犀般地转过头,便撞上陈亮偷偷投来的目光。
陈月俏脸一红,急忙回过头,脸上却忍不住浮出一抹笑意。
她继续守着姜灵儿,心无旁骛,即使是亮哥也要先放在一边,毕竟这可是三师兄留下的宗门任务。
陈述御剑悬在自省堂的废墟上,头发杂乱,气喘吁吁,一身白布衣已是快破成了碎抹布。
他绕着自省堂,不断观察周遭战场,时不时地救下一两名书院弟子,偶尔融入阵中,常常骚扰一些想暗地放杀招的家伙。
他竭尽所能帮着一众师弟师兄,凭借鹧鸪天的速度,配合众人截杀了不少六欲使徒。
即使夜叉大将已然身死,可这些小夜叉却还是不要命地往前冲。
陈述受伤不少,但与遍体鳞伤的众人相比,却要轻上很多。
李安南来时,杀开了一条血路。
从流云街,一路杀进紫阳书院,又从书院的驭驶台,杀往六艺部。
他停在陈述身前,身上血气还未曾消散。
陈述知晓二师兄定然不弱,却不曾想过,他竟是如此之强。
“二师兄。”陈述行礼道。
李安南收了那般慵懒的姿态,一见面便开门见山道:“师弟,师父说,‘魔念夺魂,意流执境’。”
陈述推开暗室门,二人行入其中,李安南边走边道:“简而言之,李静尘现在的意识,已被魔念流放到执境之中,若这意识溺死于执境,魔念便能占据神魂,若至此刻,即使是师父也无力回天。”
“执境……”陈述琢磨着这两字。
杨修禅站在门口,迎接二人,李安南微笑着向师弟师妹们点头示意后,便径直行向李静尘。
“执境,全称为‘三尸执境’,是在修者神游时,可能遭遇的险恶之处。”
“你应该听说过它的另一个名字‘苦海’,神魂一旦失陷苦海,大概率会溺死其中。”李安南扶起李静尘,瞧着这张小脸,关于他的记忆便涌上心头。
“我见过苦海,很凶险。”陈述说道。
“险,也不险,毕竟是他的劫,只需唤醒他即可。”
“但是难就难在,一般修者想进入神游之境,都需要莫大的机缘,更别提想进入执境去寻人。”
“我能去。”陈述说道。
李安南看着他,摇摇头没说话。
陈述劝道:“师兄,时间不多了,师侄是为了救我才中招的,救他,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李安南转过身,轻轻叹息道:“就怕是师弟你也会失陷在其中啊。”
陈述呢喃:“我的执吗?”
时至今日,他也想仔细地瞧瞧,自己的执念究竟是什么。
他曾以为自己的执念是生死,所以他求仙问道,寻长生。如今仙在眼前,道在脚下,只要一直向前走,便是得长生。
可是魔染之时,他在长生之中,却只看见荒芜。
“爷爷跟我说过‘问本心,行所欲’,我的执念,我想亲自去看。”陈述说道。
“好,我为你设坛打醮。”李安南说罢,大袖一挥,先前在剑宗摆的道坛竟被他凭空搬来!
袖里乾坤!
陈述看着二师兄,问出心中所想:“师兄,你不觉得奇怪吗?”
“啊?”
李安南正要祈福,却被他问的一愣。
陈述说道:“我本以为魔祖是无所不能,举手投足间便能毁天灭地,可迄今为止,他除去强大的战力与能魔染人心外,似乎并不具备其他威能。”
李安南看着他。
陈述继续解释道:“比如夺舍之法,我就在咱们剑宗典籍上看过,与魔祖这夺魂方式,十分相似。”
李安南皱着眉,已然明白他是何意。迄今为止,所有关于魔祖的线索,都指向祂是一尊上古神明。可神明若想夺得化身,想来不过一念之间,怎会行此之法,留给众人时间?
陈述说道:“‘魔念夺魂,意流执境’,这更像是一种术法。”
李安南点头道:“确实如此,魔祖时至今日所展现出的能力,与他震动天下的恐怖威名相比,相差甚远,可即便如此,他也是魔祖,师弟你可千万不能生出小觑之心。”
“嗯,师兄,我知道。”陈述不再去猜测,盘坐于地,合上双眼。“师兄,开始吧。”
“嗯。”
李安南祈福之后,指染朱砂,点在陈述的眉心:“这是我的一切,都交给你了。”
二师兄站直身子,身影变得虚幻。
“师弟,你知道内景吧,神游之境,被人称为天地外景。”李安南的身影泛起流光,“而外景与内景不同的是,外景是相通的。”
陈述眉心上亮起一个小点儿,这小点儿化成一只萤火虫,绕着他飞呀飞。
萤火虫越飞越多,陈述不禁扬起手,一只萤火虫落在他指尖。
霎时流萤万千,熹微成天。
飞旋的光点中,有一颗越来越亮,渐渐将小述整个包裹在其中。
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时光好似飞速在眼前打转,一幕幕景象在眼前去了又来,循环往复,不知是过去还是未来。
时间凝固了,停在一块牌匾前。
上书——镇南将军府。
宴席已散。
是夜,灯火摇曳。
已是三更。
天是暗的,月牙像是一条小船儿,悠悠地飘在半空,荡开银光似波浪。
偌大的庭院老树挺拔,石头叠成的高山上趴着一只狸花猫,山下的小池塘里锦鲤悠游,流水若清泉响,随着绵绵酣声起伏,淡淡月光转朱阁,低绮户,照着挠挠脸的梦中客。
有人翻个身吧唧吧唧嘴;有人笑的美流出酣水;有人说着梦话忽然起身;有人惊醒在午夜,闭目梦回。
有人挑灯未眠。
“南诏不归,参患未扫。”
“齐谐二十四国有连横之势,虽有一海之隔,却难当志怪之侵。西有佛国篡法,北据大野虎视。今夕不复往日,龙虎争权,大商朝政堪忧。”
“我这镇南将军,该何去何从。”
镇南将军李户背对烛火,手指墙上兵阵舆图,叹气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