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南域。
曹门密室。
眼睛狭长,长着鹰钩鼻、络腮胡之人便是当代曹门门主,人称狼鬼的曹懿。
灯火跃动,室内明暗不定。
与他对坐之人,一身白袍,容光焕发,与曹懿略有几分相像,正是白马将军——曹驰。
密室的角落里,躺在一男一女,若是陈述在这儿,定然能一眼认出这两人,即是钵盂山附近客栈的老板与老板娘,又是六欲天的小夜叉,更是岳复道的父母。
曹懿满脸络腮胡抖动,缓缓道:“二弟,我知道你重感情,可是这样下去,篓子可就太大了。”
白马将军激动道:“大哥,他们为我们在那破地方待了二十年!二十年啊!现在出了事,您让我抛弃他们,我做不到。”
“大哥帮你。”曹懿在中间的桌子上,摆上一盘棋。
曹驰抢起黑子,率先落子道:“不行。”
曹懿落下白子,仍在劝说:“太多天了,时间越久,留下的问题便越大,更何况已经有人知晓了他们的身份。
有朝一日,若是查到曹门头上,不止这么多年的辛苦布置全都功亏一篑,你觉得紫阳书院会放过我们吗?
你觉得公孙一族,不会趁机反噬我们吗?”
曹驰吃掉大哥的一些棋子:“您放心,大哥,我的屁股我自己擦,不会有事的。”
曹懿继续行着棋,对于那些只是被吃掉的棋子,只是笑笑道:“他们跟踪那小孩,从溪风镇来,且不说他师父是何等人物,光是他的爷爷陈明顺,就不是省油的灯。”
“陈明顺不是省油的灯,但他的儿子是。”曹驰觉得自己抓住了破绽。
“白业是个教训。”曹懿的棋子越来越少。
“但我们还是赢了。”曹驰继续围追堵截。
“没人能一直赢。”曹懿利用一个不起眼的白色棋子,吃掉了曹驰将近一半多的黑色棋子。
曹驰看着局势,已经不稳,却还是强撑着落子,他叹口气道:“大哥,你还想困在这里多久?我不想我的后代,再生长在这破地方。”
“外面不一定会更好,但是我,确实也想出去走走了。”曹懿投子笑笑,目光旋即冰冷,“但是你想出去,就不能有妇人之仁。”
曹驰输棋,不仅仅是因为一颗不起眼的棋子,更是因为他为保全一些棋子越陷越深,从而一步步踏入曹懿一开始为他设下的陷阱。
至于那枚棋子,并非是因为它真的不起眼,而是因为它隐藏的够深。
“怎么处置随你吧,一些漏洞,我替你补上了。”
曹驰不解道:“大哥,您的计划是从何时开始的?”
“若是说这盘棋,便是从你夺过黑子时开始,若是说溪风镇,便是从曹元庆去钵盂山开始。”
曹懿行出密室。
“藏能胜,诱能快。”
在曹门中央大堂里等着他的是,白帝第一楼,藏凤楼楼主,白佩芝。
与此同时的溪风镇。
一行人听着书生不掺杂丝毫感情的冰冷叙述,若有所思。
陈述与杨修禅离开众人。
他已与顾师兄说过,自己回溪风镇最主要的目的是看望爷爷。
上一次走过这条长街,是与师父一同离去,前往白帝城。
在紫阳飞舟上,他曾远远地看过一眼溪风镇,只是远远地看着,没注意这里已经稀少了人烟。
踩过落叶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回响。
青砖墙后,是他的家。
爷爷拎着一柄刀,坐在门口。
“爷爷……”
陈明顺看见他身后跟着一个光头少年,悄悄收起刀,惊讶道:“小述……你……你怎么也来了?这位是你朋友?”
“爷爷!他是我五师弟,叫杨修禅!”陈述开心地笑着,搀起爷爷,走回木屋。
他知道爷爷想面对什么,他心里的那块石头,压的他透不过气。他觉得自己的心,快被这块巨石压破了。
二伯参没参与,爷爷的行动就是答案,他终于明白爷爷病倒在床塌上时,自己带回灵药,爷爷问过那些话后,所流下的眼泪。
陈述的记忆中,爷爷从未哭过,打他记事儿起,爷爷总是挺着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
眼里含泪算不算哭泣呢?如果是,爷爷也曾“哭”过一次。
那时陈述的记忆还很模糊,但是他记得,在院里的这棵树还是一棵树苗时,爷爷与大伯二伯说了一些话。
大伯二伯点头,便离开了家。
爷爷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
是不是这世上的一切,都能在逝去的时光中找到答案?
弹指间刹那变为永恒。
过去的时光,又将用什么来偿还?
捡到小述前,大伯叫陈吉,二伯叫陈祥,如果他们有个妹妹,想来会是叫如意吧……
不对,他未曾见过的奶奶,似乎叫做如意。
吉祥如意。
那一天,陈明顺亲手废去了两个儿子的灵根。
真灵被废,几乎是断绝了所有修行之路,再无修行之可能。
陈明顺后悔吗?
在他看见正幽花的那一刻,他是后悔的。
在察觉到自己的暗疾,竟是被儿子下毒引发时,他惭愧,恨不得就此死去。
两个儿子成家立业,但是他还有小述需要抚养。
陈述走后,父子和睦。
明顺堂,再次操办的风风火火。
他相信过去的都能过去。
可是许多日前,封锁镇子的那些人让他明白,该来的总会来,他逃避了半辈子,有些事迟早要面对。
他不想让陈述掺和进来,可还是那句话——该来的总会来。
“爷爷。”
陈述借着燃烧的火炉烧了一壶水,翻来茶叶,泡了三杯茶。
爷爷喜爱喝茶。
“怎么了,小述,回家来还不开心啊?”陈明顺吹吹茶水,茶叶浮沉,水色清绿。
“二伯他……”
陈述不知所言。
“啊,你都知道了啊。”陈明顺并未隐瞒,从见到正幽花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的孩子,无论有意无意,都已走上一条不归路。
“我……”
陈述暗自神伤。
“小述,不必纠结。”陈明顺看出自己这小孙子的挣扎与拧巴,为他开解道,“在这个世上,我们不能决定自己对得起谁,但是我们能明白,是否对的起自己。”
“问本心,行所欲。”
“当然了,最好是善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