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舞的剑气摧残从天降来的奔雷之池,也劈开自地狱奔涌出的岩浆之柱。
亦绞碎龙众之红鳞,使得其内龙蛇之血气爆裂而出,血气在空中凝成一条条蛇影,或头戴鸡冠、或硕大无比、或尾如钩、或鳞如甲、或眉生角、或背生翼……
似乎天下之蛇皆在此中,然而它们与黑蛇之潮并无异同,只是被剑气如同切豆腐般,轻松且任意地切碎。
随着陈述一剑斩出,在天地间乱舞的剑气蓦然合一,凝为一道夹杂着众人一生光景的剑气,斩向与正落下的地龙换骨尾。
剑气与天柱般塌下的蛇尾相撞,没有想象中的惊天动地,没有众人以为的势均力敌,这道剑气如同用手挖开坟土的老人,而这天柱般倾塌的蛇尾,不过是埋在土下的一根枯枝。
老人轻而易举地拽出枯枝,正如剑气轻而易举斩开蛇尾。
一剑斩龙尾。
陈述的炁瞬间被彻底抽空,头脑昏沉,已是再无余力。
剑气如愿以偿地斩开不共明王,让其未能释放出的杀法尽数胎死腹中。
这一切并不漫长。
痴魔法相化成一阵紫气,又重新凝合。
没有面目的脸似乎在与陈述对望,明明能像拍死苍蝇一样拍死陈述,可它却偏偏一动不动。
“轰!”
紫气忽然散去。
陈罪站在残破不堪的擂台上,望着御剑在空的陈述。
他在那一剑中,看见娘亲还在的日子,还有大哥,与他埋怨了一辈子的爹。
原来他也曾被爱与温柔包裹,原来他也曾拥有期待中的美好。
可是如此幸福的一段时光,为何会被他遗忘?
他想要的究竟是陈明顺的一身修为,还是成为像陈明顺一样为民请命的人?
在明顺堂中,有很多人,有那么多稚童,他曾被迫与他们嬉戏,孙花和刘铁柱两个老家伙想看他笑话,一个没大小的小崽子抱在他腿上喊他爹,一个往他身上抹着鼻涕,那一刻他似乎笑的很大声。
在那时,他会不会想起被他贩卖的孩子?
在他笑中,会不会有人哭?
他忽然记起,自己的家乡,明明曾被正幽丹荼毒,是他爹费了半条命,才终止那场灾难,可他为何还要亲手以孩童之血,浇灌这罪恶之花?
他看见一片黑暗,直到他用手把遮住他双眼的一切拨开,他转过身,看见一个没有面目的人。
原来他的光明,一直被这人阻拦,原来这人垂下的长长的手臂,他落在脚面上的漆黑双手,一直捂着陈罪的两眼,使他不见光明
“小述,对不起。”
陈罪面无表情的脸上流下泪水,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似乎一切都被抽空。
他脸上出现的第一个表情是痛苦,第二个是悔恨,最后一个是希冀,他满怀希冀的目光望着陈述。
陈述走近他。
他的头扣在地上,泪水倒流而下,浸透了擂台上的土地,他磕着头恳求:“请杀了我。”
陈述挥剑,那剑上满是时光。
于是他的头滚在地上,骨碌了很远,卷起尘土,尘土之上拨云见日,耀眼的阳光中,陈罪回到小时候,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和母亲一起唱着她最喜欢的歌。
吉祥如意。
陈述御剑在空,从未落下,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他抬头望向天空,胸口有些闷。
陈罪自裁。
这屠杀明顺堂,制作正幽丹,几乎毁灭西域的罪魁祸首,至此自杀而亡。
陈述不知道这是像明顺堂一切安好那样的幻术,还是二伯陈罪真的就此自杀,无论如何,他已再无余力,所以他落在擂台上。
倒下的无头尸体似乎在诉说着他的胜利。
书院弟子的欢呼声响起。
陈述看向他们,一张张发自肺腑的笑脸,一个个扑向他的师兄,这些人他都不认识,却并不妨碍他们为他活下来而兴奋。
顾显一拍拍他的肩膀,感叹道:“当真英雄出少年!”
曹门并未为难任何人,把三具尸首交给书院弟子后,曹门主亲自把他们送到紫阳飞舟附近。
陈述登上紫阳飞舟,风声过耳,行进白帝东域,他才两眼一闭,不堪疲惫的身子这才倒下。
剑宗一行人等在流云广场,身为剑宗宗主兼师父的王玄黓,理所当然地从顾显一手上接过陈述,轻轻地抱在怀里,眼看着这仅仅十一岁的小家伙,不禁有些心疼。
大师兄杨箴拍拍师父的肩膀,王玄黓甩开他的手。
“人又不是死了,整这套干什么?”
杨箴没吭声,由师父带路,一行人又回到落花巷。
把陈述安放在寝中,一行人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儿。
比如陈月和陈亮,二人虽然担心陈述,却也没忘了锻炼体魄。
二人正在后院中一边担心着陈述的状况,一边扎着马步锻炼,为日后的修行做准备。
杨箴与杨修禅哥俩躲在一间房中,唠着一堆有的没的,其中最主要的,还是杨箴偷偷地说着,他师父最近怎么就是瞧不上他。
杨修禅耸耸肩膀表示自己没感觉,杨箴摸着他的光头,说你没眼力劲儿,不懂很正常。
杨修禅念了声阿弥陀佛,一拳砸在他大哥的肚子上,杨箴干呕一声,擦擦嘴边的唾沫后,二人便扭打在一起。
李安南破天荒地没去睡觉,而是在院中梧桐树下与李执对坐,寒雀落了他们满身,二人却浑然不觉,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仿佛是在照镜子。
跟着李执新来的,背木剑着道装的李静尘,瞅着自己的两个师父,抖走落在肩上的一只寒雀,一时也分不清谁是谁。
至于旺财,守在陈述身旁,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护宗麒麟犬的任务,其实最主要还是担心三师兄。
王玄黓在大堂中,与孔铎会面。
“我说,现在什么情况?我怎么有点懵呢?”王玄黓端起茶碗,拨弄着水面。
孔铎拿起一杯茶,叹息一声道:“唉!等呗,尸狗和天魄的布局,远超我的想象,怪了事儿了,先前竟然一点儿都没察觉。”
王玄黓喝口茶,看他一眼,忍不住笑道:“你天天出去游山玩水能察觉就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