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昌信身上燃烧着熊熊烈火,缓缓从烟雾中走出,环顾包围他的一圈弟子,目光最后停在顾显一身上,他咧嘴一笑。
火莲温度并不高,与其说是火,更接近一朵真实的莲花。
正如这火焰未曾烧尽洪昌信穿着的破旧衣袍。
对峙之间,地上的火莲从一朵开成数朵。
“莲花有古怪,切不可接近,先把这人抓起来!”顾显一避过一朵朵莲花,身后浮现道道虚影,皆是与他一般无二的持剑书生,言语落下时,这些虚影一道道飞向洪昌信,手中剑却真如实质般甩出无尽剑气。
紧接着,虚影再化虚影,直到天地间尽是白茫茫的一片,直到这数不尽的虚影分化成一张几乎透明的帷幕。
此帷幕上承天之玄,下染地之黄。
这天色便化作一条条玄龙,地色也化为一条条黄龙,一时只得见玄龙翱翔于天,黄龙盘踞于地。
一众黄龙腾起,群龙会首。
天品灵法——龙战于野!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此法抽空使用者内外炁气,内炁化灵,外气化形,杀伤力极强,消耗却也极为庞大。若非顾显一有仙人境修为在身,仅凭他一人也难以撑起此法。
纵然此法有重伤仙人之威能,可在白帝禁制之下,也仅有门境杀力。
剑气扫空烈焰,伴随着高亢的一声声龙吟,浩然群龙蓦然杀下!
一时间天地变色。而洪昌信火势大起,如若举烈焰焚天。
“轰——”
一众弟子奋力配合这一天品灵法,释放出数不清的灵术,一时间术法轰鸣,纵使是仙人在这术法轰炸中也难以生还,更何况是洪昌信?想必他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只是未能知晓,洪昌信明明已死,却又怎能平白复生?顾显一灵光一闪,莫非是魔染!
烈焰再起!
“退后!”顾显一一声暴喝,用尽最后的一点气力,慌忙退后数十丈。
只见熊熊烈火,尽染苍天,烈火之底迅速蔓延出红莲,烈火之中亦是飘出莲花,像是下了一场火雨。
“别碰到莲花!”
在顾显一提醒众人之时,也未曾放下防备,然而一道红莲竟悄无声息地绽放在他脚下。
莲花化成一道五彩斑斓的火焰,缠上顾显一的腿,并没想象中的灼烧之痛,却有难以言喻的焚身之欲,让人欲罢不能。
顾显一浑身燥热,心神难定,不得已一剑划破手掌,以痛疼暂时压过欲火,转眼便察觉到这火焰即将漫过膝盖,他一咬牙,便狠下心来,又一剑砍下半只右腿。
鲜血顺着剑流落在地上,仿佛一朵红莲盛开,又像是从天上飘落下来的花雨。
顾显一以剑撑地,大腿下鲜血如注,曹子意方已分出一半弟子赶来增援,留下两名弟子为顾显一包扎治疗,其余人马便向毫发无损的洪昌信杀去。
一众弟子中招的不只有顾显一,只见到处鲜血飞溅,残肢遍地。
有些弟子没忍下心来切割被火沾染之处,待五彩斑斓之火燃满身后,便沦为洪昌信的贪傀。
这一刻,众贪傀跪伏。
滔天大火万紫千红,似乎全天下所有的花朵都绽放在其中。花团锦簇中有一道人影盘坐,它真的只是一道人影,并无实质,若非要说它像是什么,那便是一位乘着鹤的仙人。
在“缘觉行僧”所著的《九州妖魔录》中,曾记载——五欲染爱,贪而成魔,是为“贪魔罗”。
洪昌信已成贪魔罗。
火中人影便是贪魔法相——显形妙触承事真人。
顾显一盘坐在地上,半条腿流出鲜血一片,被血染红的长剑横于怀,双手飞速结印,苍白的嘴唇念动法诀,鼻息越发短促,双目闭合却不断地抖动。
眉头紧锁间,印诀结毕,随后他向众弟子撕心裂肺地喊道:“结阵!”
“囚邪诛魔阵!”
只见他身下鲜血化成一条条线,有生命般蔓延交错,最后绘制成一张血阵图缓缓升起,顾显一剑指贪魔法相,血阵图一瞬间扩大数百倍,然后飞速转出,停在贪魔法相头顶,随即八面血旗降下,插入八方,在阵旗的引导下,地面上也结出同样的血阵图,转瞬间,阵中邪魔之气尽被封锁!
何为邪魔之气?尸气、鬼气、魔气、邪气……凡是天命地灵十气之外,皆为邪魔!
上一次布此阵法,是在明德先生的率领下,围杀尸狗残魄救陈述,只是后来变阵为“纯阳四象阵”。
这一次,顾显一以满身精血为引,以一己之力,布下此阵。
古往今来,仙人境内,一人布阵,唯有阵师能完成。然而顾显一不惜燃烧自身精血,哪怕耗尽仙人境四百八十年性命,也要瞬发此阵,镇杀贪魔!不是因为书院弟子赢不了此魔,而是因为他曾见过陈罪的痴魔法相——不共明王。
其恐怖程度,令顾显一震惊不已。
虽说凭借书院弟子也能拿下贪魔法相,可是那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气力,甚至填进去多少弟子的性命……
以一人性命换一只贪魔罗,这买卖不亏!
“顾师兄!我来助你!”
一名断了两条腿的弟子引动精血前来助阵。
“我也来!”
一名断了整只手臂的弟子引动精血喊道。
“还有我!”
“师兄,我也在!”
一道道声音响起,皆是受伤之人。
曹子意率弟子杀入阵中,一瞬间便被火光与血光吞噬,不见了人影。
“你们抓我的时候,可曾想过会被我杀死?”
绚烂的烈火中,洪昌信的声音响起。
“你们把我当狗一样拴上铁链,关进笼子里时,可曾会想过成为我的奴仆?”
他高声地呼喊,似乎在愤怒地审问。
“你们确是人中龙凤,我却也不是猪狗。”
他轻声地低语,又像是平静地叙述。
五色欲火中,曹子意与其所带弟子一同结印施法,只见一个浩然大印凝结在火中,那是一个“天”字!
天品灵术——顺天休命!
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
囚邪诛魔阵内,贪魔法相被封锁魔气,至此便是无根之木,水上浮萍,任凭再斑斓的火焰也在弹指间被此大印扑灭。
火光熄灭的一瞬,书院弟子所化的一众贪傀起身,他们只有在这一刻能脱身,所以他们便纷纷拔剑自刎。
这是他们最后能做的事情。
佛前有花,名优昙华,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刹那芳华。
——《法华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