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空 第18章

作者:凌风听雪眠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4-07-14 13:4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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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一个鲤鱼打挺,扒拉过来楚行云的眼镜:“让我看看!”

楚歌把眼镜往自己脸上一戴,感觉地面正慢慢地向下坠落,整个人跟踩空了似的,不两秒就感觉头晕眼花,地球在围着他转动。

“算了,头晕。”楚歌把眼镜扯下来,往旁边一扔。楚行云猛地接住,用衣服擦了擦镜片内外,又戴回脸上。

“你考完了为什么不出去玩,还在屋子里呆着?”楚行云怯怯地问。

“懒。”楚歌又趴下身子,“好无聊,除了想打篮球之外不知道该干什么。”

“你爸……”

“知道知道,腿打折。”楚歌打断了楚行云的发问。

“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楚歌指指开关,“风扇开开,好热,闷热。”

楚行云转身,摸摸开关,打了开来。

这些天来,他已经习惯了楚歌的性格,楚歌不让他追问的,他就不会去多问。

风扇吱呀吱呀地摇晃起来,带不来什么风,只起到一些心理作用,但也足以让他们在这夏天感受到一丝丝凉爽。

十一一个纵身往床上一跳,伸个懒腰,趴在楚歌的耳朵旁边开始打呼。

“怎么还不丢?”楚行云突然想起来,指指那只日渐长大,毛发也日渐光润发亮的黑猫。

“把我书全咬坏了,还把我爸的茶给吃了不少,五十块一斤的。”楚歌慵懒地说,“得罪了方丈还想跑?”

楚行云笑了,摸了一把猫耳,十一不满地吱呼一声,把楚行云的手踢开。

“你想锻炼锻炼么?跑跑步什么的。”楚行云说,“肉眼可见的你和十一都变胖了。”

“不想。”楚歌没好气。

卧室门突然被打开来,楚天令提拉着个篮子:“走,楚歌。”

“啊?”楚歌茫然地抬起头,“去哪里?”

“去锻炼。”楚行云收起了一副玩味的表情,“可能还要爬山什么的。”

“不用。”楚天令打开柜子,摸出来一盒火柴,“不过有点路,行云应该认得。”

他们没走多远,在村子稍微偏远一点的西南角,那边是一片松柏的林子,现在还没到松树针最旺盛的时期,所以村子里很少有人来往。

再往深处走过去,是一小块竹林和几棵上了年纪的老木,由于长时间没有人来打理和经过,这边的杂草特别的旺盛。

三两枯木孤独地屹立着,枝条扭曲而断裂,枝头挂着几片残叶,在冷风中摇曳生姿,似是在向过往的行人诉说着它的过往。

绕过林子,是一片空地,零零散散几个墓碑立伫在空地上。它的石碑上刻着模糊的字迹,已经被岁月的风霜侵蚀得几乎辨认不清。坟墓周围长满了杂草,坟墓的周围是一片死寂,布谷鸟为这寂静的墓地增添了几分生机。

“经常来吗?”楚天令朝着楚行云。

“不算。”楚行云面容严肃,“一年至少得来一次吧。”

“那你一个人去可以吗?”楚天令分给楚行云一个黑袋子和一盒火柴,“注意点火,注意安全。”

“所以我妈呢?”楚行云接过来,“一直都是她陪我的。”

“那边有个盒子,你仔细找一下。”楚天令答非所问,艰难地朝楚行云笑笑,“我处理完去接你。”

“说什么呢?”楚歌凑过来。

楚行云避开了楚歌,点点头,摸了根树枝,朝林子里走过去。

“楚歌,过来。”楚天令指指长满青苔的碑,“来看看你的母亲。”

楚歌一愣,尽管已经猜到大概,但还是惊诧于楚天令如此直言不讳。

“人死留碑,挺不错的。”楚歌笑笑。

“你好像不惊讶。”楚天令蹲下身来,把贡品摆下去,一盘鸡,一盘鱼,一碟糕,一碗饭。

“嗯,不惊讶,行云找到了好几封信,情书什么的,收件人是你,落款是我妈,对吗?”楚歌也蹲下身。

“哪里找到的。”楚天令撇撇嘴,“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我还想着瞒着你。马上这儿要拆了修路,所有墓都得迁走,所以我想带你来一趟,把事情说白。”

“爸,你后悔吗?”楚歌擦着火柴,点燃了纸钱。

“后悔吗。”楚天令苦涩地笑笑,“肯定会的吧,毕竟是因我而起,我却一直不敢面对。”

楚天令那会刚刚出名,是正风头的角儿,自然碰了不少人的蛋糕。

但是,如果自己真的勇敢一点,会不会落得殉情的下场?

楚天令不敢去说那句喜欢,哪怕是当那个人,颤抖着抱着襁褓里的楚歌,跪在自己的面前时。

自己亲手杀了那个人,那个人却给自己留下了生的火种,让他选择活下去,将生的火种延续下去。

所以,当楚行云的母亲,以同样的方式跪在自己面前时,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拒绝了。

楚天令看着满脸鲜血的那个人,那个人张嘴喃喃着什么,楚天令始终听不清,楚天令艰难地从嘴型分辨出那个人在说什么。

“爸!”楚歌喊了一句。

楚天令缓过神来,眼前只有楚歌。

“我一直不想你们这些小辈,再被卷入我们老一辈的风波里,我想要你们跑出去,去看看外面更大的世界,去看大海,去看天安门,去看高山,去看天涯海角,敢做我们这一辈不敢做的事情。”楚天令觉得火苗灼烧得脸生疼,都快把自己的眼睛烤干了。

楚歌被烟呛着了,一直咳嗽,他退后一步,换了个方向,但火苗也随着楚歌转变了方向。

“你有没有发现,无论你站在哪个方向,烟火总是往人那边飘。”楚天令指指飘逸的火苗。

“这叫‘故人轻抚今人面,为君散去半生灾’”

楚天令拨拉着塑料袋,放在石阶上,跪上去,死死盯着墓碑,磕了三个头。

“就一个衣冠冢,迁了也就迁了吧。”楚天令摇摇头自言自语,“到时候择块风水好的公墓重新葬一下,请个道士看看八字。”

“什么动静?”楚歌听到了什么声音,“大悲咒?”

“村里老了人了?”楚天令也不知道,他最近忙的事太多了,以至于已经不少天没有到社里去了。

楚天令想去打听打听,毕竟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村子不大,倘若是有人去世了,当然也要拉着点东西去看一下,但是这会儿他正忙着筹备搬到市里安置房的事,三天两头不在村里,自然也不知道这些事儿。

楚歌和楚行云扒拉开一片竹子,向那边山头头望过去,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田间土路上。一班送葬的队伍缓缓前行,有人敲着鼓,有人打着锣。

“怎么搞的?老李子葬了?”楚天令操着一口家乡话问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带着白纱帽的人。

老李子前阵子肚子疼了好几天,舍得花老钱去市里医院一查,他们说是肝癌晚期,但是他不信啊,硬是把医院闹个天翻地覆,回村里就连夜把金大师请过来了,金大师进门看风水说地气阴湿,把了把脉,说是小胃疾,把了些黄符和药粉,就匆匆地走了。但是不过十日,老李子就在屋里咽了气,还是程京路过时才发现了端倪,有些村民自发地去处理尸体,村民纷纷说看到他死前在伙房里极度扭曲的表情,回去连做了几天噩梦,后来他们就没有收拾了,就单放在屋里发臭。

“不是哩,老李子下葬哪里来这么郑重。”那个白纱帽憨笑着,“这是程桂华哩!”

“杨瑞妈?医院不是说是小病吗?”楚天令问,“怎么走的这么快?”

“害,急火攻心,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走哩。”白纱帽摇摇头,“救护车来的时候,人都已经走了一刻钟了,这会儿白事饭刚结束,人就该下土了。”

“去看看?”楚歌急着问。

“擅自闯别人白事,不礼。”楚天令训斥楚歌。

“楚歌,杨瑞刚刚去你家找你呢没找到。”白纱帽突然想起来,“他现在估计到处找你呢。”

“找我?”楚歌有点意外,却一口答应了,连忙推走楚天令,“爹你去看看行云吧,别让他一个人呆久了。”

楚天令半推半就地走了,楚歌一个猛子扎进人堆里,往站队的前面挤过去。

楚歌没有穿白衫,在一群白衫里特别显眼,以至于杨瑞一眼就看见了他,他想招呼楚歌,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楚歌。”杨瑞很严肃,他左手搀着杨凝,一步一步攀过来。

“她这是?”楚歌看着披头散发着的杨凝。

“被我便宜爹灌了半瓶二锅头。”杨瑞骂骂咧咧,“把她带走。”

楚歌搀过来杨凝的手臂,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再一翻身,杨凝就半伏在自己的背上。

“你也喝了?”楚歌闻见了杨瑞说话时散发的刺鼻的酒味。

“喝了一点。”杨瑞摆摆手,“把偷偷她带走,再别往这边来。”

“话都不清楚了还嘴硬。”楚歌偷偷嗅了嗅杨凝的手,“我警告你你他妈别惹祸子。”

楚歌知道杨瑞的酒量一直都不怎么样,尽管是这样,他还不服气,初二时跟沈清言赌两瓶白的,直接连夜把自己喝进了医院里洗胃。

“我知道,他妈的。”杨瑞狠狠锤了一下楚歌,“死了就快葬,搞这么烦死人的。”

楚歌抬起杨凝的脸,她还没有清醒,整个眼圈是通红通红的,还浮肿着,像是一条干死的鱼一样。

“这个拿着。”杨瑞递过来一个全是泥巴脚印的白纱帽,“杨凝的,但是别给她,她害怕。”

“哦。”楚歌心不在焉。

杨凝背上去很轻,又不动弹,就像是在背一个大号的玩偶熊一样。

楚歌把杨凝扶到路边一个亭子里,亭子里有几张石桌石椅,楚歌用袖子擦擦石椅,把杨凝轻轻地放上去。

石桌的中间是一个石柱,石桌围绕着石柱呈六边形排列着的,楚歌坐在杨凝的边上。楚歌这才发现石柱上是印刻着字的,好像是一首诗。

他没学过那首诗,只记得那句“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就连单这一句,也是他瞄到楚行云笔记本扉页上写的。

他以为至少能安静一会了,但是杨凝还没躺两秒就站了起来。

“干什么去?”楚歌问。

“喝水。”杨凝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

“我去给你买。”楚歌拉住她,把她按在石椅上,“你不准动。”

“好。”杨凝乖乖坐下来,温顺得像只小猫。

楚歌去旁边的小卖铺买了瓶矿泉水,又难得细心买了包纸巾,再折返回去的时候,原来的位置上却没有人。

楚歌警觉地一瞟,往湖那边,一个影子一闪而过,像极了她那个白裙。

“杨凝?”楚歌向湖边跑过去。

杨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只有心里一个声音反复地告诉她拼命迈开双腿,她突然看不清路面,眼里只有模糊的影子,深蓝的虚像在她的眼睛里反复横撞。

她的右手被什么粘腻的东西缠住了,那东西狠狠抓着她不放过,并逐渐向上攀爬,她加快了脚步,纵身一跃,跳了出去。

那团粘腻的东西顺着她的手臂爬过肩膀,就快要碰到了她的脸,这让她感到恶心。

楚歌被湖边的碎石绊了一下,一个踩空,手没有抓住杨凝,眼睁睁看着杨凝一个纵身跳进了湖里。

楚歌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没有多想,也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楚歌小时候常在塘里野涧游泳,但是随着父亲的明令禁止,他泳技也早已生疏了。

村里的湖是后来几家建的人造湖,并不深,也没什么乱石,很多地方楚歌甚至可以点一下脚再探出头来换口气。

楚歌向着杨凝那边游过去,拼命地嘶喊着:“杨凝!”

楚歌左手抱住了杨凝,身体却不得力,他想往岸边靠靠,却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越来越远。

杨凝好像是昏迷了,并不像其他溺水的人一样死死抓着救命稻草不放,反而是没有生机地向下坠落着。

楚歌心跳跳得飞快,拼命将右手挥出水面,招摇着,呼喊着。

不过半刻,有人就发现了他们,村里都是擅水的健将,一个大汉一手提拉着楚歌一手抱着杨凝,就渡过来了,一送就送上了岸边上。

他们把杨凝垂着放在石桌上,用力拍打着杨凝的后背,但其实杨凝根本也没喝几口水。

他们察觉到杨凝好像并无大碍,就被众人抬着放在石椅上,人们就稀稀拉拉离开了,就单单留着楚歌在。

楚歌轻手轻脚把东西放在一边,挨着坐下来,屁股刚挨到椅子,杨凝就猛地睁开了眼,楚歌吓得不敢动弹了。

杨凝盯着楚歌盯了好久,喃喃:“为什么?”

“还喝水吗?”楚歌拧开了瓶盖,“算了,你可能喝多了。”

“楚歌。”杨凝像是才发现楚歌一样,惊诧道。

“你像是被鬼上身一样。”楚歌撩起杨凝的刘海,白皙的额头上却有一大片骇人血迹,血迹已经半干了,楚歌的手顿住了。

杨凝吓得打开了楚歌的手,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刚刚撞的?”楚歌沉默了好久,环住杨凝把她抱过来,“还是谁干的?”

“不是。”杨凝怯懦地说,答非所问。

“先清洗一下,好吗?”楚歌蹲下身来,把纸巾用水打湿。

“不要。”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楚歌把杨凝的头发撩起来,杨凝又往后挪了一点,避开了楚歌。

“我想走。”杨凝喃喃道,站起身来,“我要去看我妈。”

“你不是问我可以谈恋爱吗?”楚歌抬起头,正对着杨凝的眼睛,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可以,我陪你走,好吗?”

杨凝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计划会如此顺利。

“现在,可以简单清理一下吗?我看到那个小卖铺里有卖红汞的。”楚歌说。

杨凝的眼角红了一块,再也压抑不住泪水,伏身哭了起来。

……

楚天令站在离楚行云五步远的位置,看着他弯伏在石碑前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想抽根烟,他已经好久没抽烟了,大概是从楚歌出生后,医生说烟味对孩子不好,他就把戒了,之后便没怎么抽过了。

楚天令摸了摸左口袋,口袋里倒还真有大半根掐灭的、上次白事从贵叔那接过来的元宝牌。他以为自己没有打火机,又摸了摸右口袋,那里正好有因为祭祀特意带的火机。

这么巧,总不能不抽了吧。楚天令想。楚天令点燃了烟火。

楚行云点燃了烟火,跪在地上闭上眼,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他站起身来,从边上绕过石碑。

石碑的背后,那里有一个深褐色木头的盒子,带着浅浅的雕花。

楚行云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跳了出来,他不敢去踩土包,便用手去勾那个盒子,把它往自己身边扒拉。

他捧起盒子,里面有些分量,一打开,是一枚玉,玉下压着一张纸。

楚行云拨开玉,抽出来那张信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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