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凝一个人回家了，回到了这江南水乡——旬镇。
她自诩她不是一个爱旅行的人，开了两年的面馆让她习惯呆在一个不被人知晓却又能时时刻刻注视着别人的角落，听着张妈王姨在絮絮叨叨着自己又花了多少钱买了什么菜，他们的儿子现在混的多么的好，多么的有出息，他们总劝劝杨凝早点备孕，生个小男孩儿给她们抱抱。杨凝总是微微笑着，杨凝不算一个好的说客，但绝对是个好的听众。
杨凝的小面馆在市里的偏远点的地带，离旬镇并不远，绿皮火车只需约摸着一个来小时就可以抵达。
但就这一个小时的路程，让她每次回来都会感觉异常的疲惫，这里封存着她那儿时稀缺的记忆，她想要把这里的一切和过去对上号，然后深深刻在脑海里，她害怕忘记。每次望向山头的常绿树时，她总觉得自己应该会记起点什么，但是没有。她觉得害怕。
杨凝害怕忘记，非常害怕。常年服用药物已经让她的记忆力有所退化了。
这次她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告诉其他人。
街口泛红的海棠也正似乎欢迎着她的到来，招摇着，盛开着。
她打了个车，想去旬山上面去看看。
司机师傅操着一口杨凝都快忘了的家乡话：“姑娘往哪里？”
峡谷的售票员也操着一口家乡话正和其他员工闲谈着，但一抬头，看到杨凝的脸，就换成了职业化标准的普通话，淡淡地问了一句：“又过来了？”
她看看售票员，掏出手机，扫码，付钱，一气呵成。
“唉我跟你说过了，本地人就是回家了，掏个身份证就行，不用付钱，你这不是白送钱吗？”售票员皱皱眉头，打出一张票，压在柜台上，“有这钱不如白送我，我还能跟你说句谢谢。”
她点点头却不回答，摸走柜台上的票，撑了撑遮阳伞，慢慢走过闸机。
“今天早点回去吧，今天晚些会落雨。”
“谢谢了。”杨凝转头，笑笑。
杨凝看看山头，心中默念一句：“回家了。”
她学着其他人的样子骑着马，将脚挂在鞍鞯上，神神气气地牵着缰绳，眼神得意地看向远方，转了好几圈才念念不舍地停下。
“要洗照片吗？照片15一张。”旁边有人喋喋不休地重复着。
杨凝摆摆手，这种照片她太多了，总有一天会塞满她的抽屉的。
她去看猴戏。游客们看似都围在猴戏场旁，然而真正在看着耍猴人逗猴儿玩的，却并没有几个，大多数人只不过是借着荫凉处玩会手机聊会天罢了吧，耍猴人也不甘心，让猴儿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高难度的动作吸引着眼球，也只能引起近处几个小孩子的嬉笑罢了。
猴戏是当地的老手艺了，也算是个流传了几百几千的老传统，曾经街口路脚到处都是的手艺人，这几年也逐渐销声匿迹了。
“你看！它好像猪仔哦！”一个小孩笑着、指着。
“你才像猴儿。”另一个小孩打了一拳，反驳道。
她蹲下身，直勾勾地看着旋转跳跃的小猴儿，看出了神。
小猴儿的眼神犀利，却有几分顽性，像极了他。
他也会像只猴儿逗小孩一样逗自己笑，把球儿扔的团团转。再一个不留神摔一跤，不往其他方向倒，反而扑向自己，轻轻地压在自己身上，抱住自己的腰：“美丽的小姐，抱歉撞到你了，作为补偿，我能和你共舞一曲吗？”
他就好像又走到了自己面前，问自己：“你后悔吗？”
她猛一回神，才发现周围的游客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跟着旅游车一窝蜂地离开了，整个猴戏场上就只剩下她一个。
“飞飞，飞飞过来，来跟我们最后的忠实观众握个手敬个礼吧。”
她看看四周，那个猴儿正揣着期待的眼神地向她攀过来，伸出一只毛乎乎的猴掌，碰碰她的手臂。
她轻轻向后退一步，握住猴掌紧紧攥了攥，小猴的掌心暖暖的，还有些沙石附着在上面。
杨凝又一抬头，发现耍猴人正凝视着她，也凝视得出神。
“真难得，还能看见现在年轻人喜欢猴戏的。”耍猴人叹了口气，又大笑起来，抓住挎包的矿泉水瓶，拧开瓶盖猛灌一大口，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我想找个人接手这门手艺，嗬，我儿子不干，下面估计就该失传咯！”
“白的，不是水。”耍猴人嘻嘻哈哈地解释道，“婆娘不让我喝酒，你不会介意吧。”
杨凝笑了笑摇摇头，好在耍猴人也不在意她的回答与否，只专心拾掇着表演道具。
“师傅，一个猴子的寿命大概是多少年？”杨凝愣了愣突然问。
“二十年左右吧？这我还真不清楚，这还是我第一只猴儿，十岁。”耍猴人有点诧异，“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没什么。”杨凝摆摆手。
那只小猴儿，还活着吗？也会被人当作猴戏的道具吗？
杨凝去走铁索桥，那是她之前从来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她看着深渊提着心，一直到监管人员给她装上保险装置，她才舒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走上去。
“别怕，眼睛看着前方，别看脚底下就行。”监管人员安慰着她，抖抖保险装置给她看，“这个保护措施，安全的很。”
杨凝还是有点害怕，她死死地抓着保险装置，一步一步地向前挪着，越到铁索桥的中央越觉得铁索在反复地摇摆，峡谷之间的穿堂风也越来越凶猛，把她的头发吹乱一团，把沙尘吹拂过她的脸。
她觉得自己有点傻，便闭上了眼睛，停住了步伐。
她握紧护栏铁索的手松了松，又抓紧了点，她想她也许该快点渡过难关。
这时，杨凝突然一脚踏空，铐在身上的保护装置却猛地把她拉了回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风也变得凌冽起来了，像是快要落雨了。
“能回来吗？能回来就快返回吧！”起点处有人在那大声喊，“要落雨了。”
她把踩空的那只脚轻轻地放回铁索上，看着终点，前面却有很长很长的路，她再看后面，退路依然漫漫无延。她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她再次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
如果我当时踩空了
如果我当时根本就没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