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四月十六日,三月初七,是杨凝和楚歌订婚的日子。
杨凝一早就睡不着了,她看着旁边睡得喷喷香的楚歌,看得出神。
她把手轻轻放在楚歌的胸脯上,打开了手机秒表,开始数楚歌的心跳频率。
一次、两次、三次……她数得很认真,但还是不知道在哪里出了错,数的数乱了起来,有几个数明明刚刚才数了
70!她估摸着得出来这个数字,但她不甘心,她认为自己是刚刚走神那会,多跳了十个数,她决定重新数。
但是第二次还没有数到二十秒,杨凝就被楚歌满是胡须的圆滚滚下巴给吸引过去了,楚歌下巴上有道疤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摔的,杨凝不记得,楚歌也不记得。她有次问起来的时候,楚歌也想了半天,然后跟她说可能是十三、可能是十四,他不记得了。
杨凝试着去拔楚歌的胡子,把楚歌一下子弄醒了。
楚歌没睁眼,而是一个侧身,就把杨凝揽进了怀里来。
杨凝睁着眼的,她看见关着的门吱呀一下子开了,然后一个黑影窜了进来。那个黑影——十一摇晃着尾巴窜一下跳上了床,一个俯身就趴睡在了楚歌和杨凝的脸之间。
杨凝觉得迟早要给卧室安个密码锁,已经会开门了万一有哪一天十一会叼着钥匙把锁打开也说不定。
然后她就在想象着,她有一天突然发现,十一竟然也会使用密码锁,经过一系列仔细跟踪调查,被时空管理局的人发现原来十一是一个从未来穿越过来的超智能猫咪,现在要把它紧急遣返,可是遣返的机器坏了,门怎么都关不上,十一就突然从她的怀里跳了出去,自己也追赶了上去,追了整整一条小吃街,把小吃街吃遍了也没有追上十一,杨凝一回头,原来十一早就变成了人形,他跟自己说:
“还不醒啊。”楚歌用手在杨凝眼前晃晃,“起来,吃早饭啦。”
十一到底说了什么!杨凝一边喝豆浆一边愤愤不平,楚歌什么时候叫她起来不好,偏偏在这关键节骨眼,她还没听清!
“你听我说话了吗?”楚歌擦擦杨凝的嘴角。
“十一说了什么?”杨凝下意识问。
“啊?”楚歌扭头看看如厕的猫猫。
“我是说,你说了什么?”杨凝努力分清现实和梦境。
“打起精神来啊!”楚歌抽一张湿纸巾,擦了擦杨凝的眼角,“今天才只是订婚啊。”
“流程不都去掉了么?”杨凝看着镜子里乱糟糟的头发和懒散的自己,“不就简简单单吃顿饭吗?”
“许鹤说她帮你化妆。”楚歌扬扬手机,许鹤是杨凝闺蜜,杨凝懒得化妆,也懒得在这方面钻研,许鹤不一样,她在一个超市的旮旯里开了一家小小的美甲纹身店,兼职也做妆娘,她早就想好了给杨凝画个什么样子的妆了。
“什么时候加的好友,删掉!”杨凝坐下来耍赖。
“不是搁你们大群说的吗?”楚歌无奈地展示,“你自己看看。”
“嗯表现很好。”杨凝满意地眯眯眼,喝了口豆浆。
“亲一下。”
“凭什么?”
“凭我表现很好。”楚歌委屈地说,“不可以吗?”
“可以。”杨凝还是没有睁开眼来,“过来。”
楚歌把脸伸了过去,杨凝在楚歌左脸颊上蜻蜓点水地啄了一下。
杨凝才发现楚歌早上的胡子已经剃得干干净净的了。
“你属啄木鸟的啊?”楚歌不满地嘟囔。
杨凝假装没听见,她今天心情不错,不想和某人较劲。
门外传来敲门声。
“应该是许鹤来了?”楚歌过去开门。
许鹤扑通一下从门口冲进来,三步两步冲进来,一把抱住了杨凝,在杨凝的脸庞上左亲右亲:“天啊!宝,我想死你了。”
楚歌摸摸被杨凝浅浅亲的那一块,觉得自己亏了。
“别,别别。”杨凝被贴贴得说不出话来。
“宝,快过来,今天好日子,我要给你整超级好看的。”许鹤很积极,急着把她带过来的一整个化妆盒往落地镜那儿跑。
楚歌挪了两个凳子到落地镜前:“我也要化吗?”
“得了吧。”杨凝嘟嘟嘴,她看见落地镜侧挂着什么,她扯了下来,是一盒药,“这是什么。”
“麝香保心丸还有β受体阻滞剂,我见过。”许鹤说起话来就连绵不绝,“之前店里有个心脏不好的顾客,他有朋友是医院的,天天带药就放在我那。”
“这是谁的?”杨凝给楚歌看。
楚歌摸摸鼻子:“行云的,你也知道的,干设计的,多多少少都被boss压榨,他说他难受,让我带带药。”
“你不给他带过去吗?”杨凝伸手。
“忘了。”楚歌找找钥匙,“我现在去看看他那边带过去,顺便看看两位老爷子有没有到城里来了。”
楚歌看了眼手机,朋友圈一个小红点,他点了进去,是楚老爷子艾特了他。
“今天是儿子订婚的大好日子,人生就要过一天开心一天,不要想着后面的事。@CCC”
楚歌扑哧一笑,默默点了个赞。
楚歌打电话给沈清言,却提示在通话中,楚歌刚一挂,沈清言就又打了进来。
“怎么了?两老都给你送到饭店了。”沈清言问。
“我说,你再接一下我呗。”
“你这么急干嘛?我老板找我了,你得往后稍稍。”
“我待不下去了,正好先去饭店看看呗。”
“你可别逮着我一个人薅了哥。”沈清言不满,“你就不能自己打辆车吗?”
“没钱。”楚歌摆手,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沈清言看不看得见。
“草,你到底混成什么样子了。”沈清言大骂,“我给你转100,你先去打辆车。”
“谢谢沈老板。”
“还还吗?”楚歌看着迅速到账的一百块钱,问道。
“废话,你当我什么,提款机吗?”沈清言威胁,“你要是不还,我把你从小到大犯的事全告诉杨凝,让你马甲全掉。”
“谢谢沈老板。”楚歌眯眯眼笑。
“你先别挂。”沈清言那边好像已经发动车了,“我昨天看到杨凝去梧桐街了,我当时就在那边”
“去那边怎么了,我又没禁她足。”
“你想想啊,那边离你家那么远,那边有什么东西是青云路没有的?”
青云路是楚歌现在租的房子的位置。
“喵喵屋?”楚歌试探地说。
“得,总算开窍了。”沈清言按了一下喇叭。
“她去那块干嘛?”
“无论是她瞒着你什么事情,还是她知道你瞒着她什么事情,对你来说都不是个好事情。”
“说什么绕口令呢?”楚歌嘟囔。
“我快到公司了,你好自为之。”沈清言懒得多聊。
喵喵屋是市里有名的万事屋,无论是上树掏鸟救猫,下水捞鱼补路,抑或是问卦求雨、推拿正骨都是在他们的工作范围之内,但这些业务大多没什么吸引力,真到你需要的时候却又想不起来了。而说起来最近喵喵屋新开的业务,是他们新来的一个人,据说这人可以看穿人的想法,在这人的眼里没有任何秘密,所以这才又引起来一大批慕名前去的,有人要看自己的,有人要看伴侣的,反正也算火了一把。
楚歌是无神论者,他大抵是不相信这些歪门邪道的,他认为把钱花在这些上面和十年前流行的星座算命并无二差。
楚歌坐上车,又打了沈清言电话,这下沈清言是隔了几秒钟才接上的。
“又怎么了哥?”沈清言好像在公司停车库,“一天几个电话电话不要钱啊?”
“想听听八卦。”楚歌看了眼窗外,“沈清语,找到了么?”
对方沉默了几秒。
“找到了。”
“然后呢?”
“我带我爸去了隔壁市,在一个工地里找到了他。”沈清言声音压低了,他不想让地下室将他的声音传出去,“但是他已经不认识我了,也不认识我爸,他坚称自己叫王大宇,也不认识什么沈清语,他身上全是七零八落的伤,但我从眉眼里能认出他。”
“他一直说我们是骗子,要把我们赶出工地来。”
“我爸想带他回来,他也不愿意。”
“然后呢?”
“我爸给他宿舍放了一万块钱,我们就走了,有机会再去一趟吧。”沈清言叹了口气,“希望别到处跑,下次还能找到他。”
杨凝是不想叫杨父过来的,但是拗不过楚歌非要请杨父过来,说是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前再怎么有隔阂都过去了,向前看才最重要。
杨父也没有推脱,搭上沈清言的车就一起来了。
楚歌叫了一辆车去饭店,他想着先招呼人过去。
楚歌又发了一遍信息提醒方医生今天要参加宴席,但是方医生还是没有回复,他翻了翻,自从一个星期前,方医生就没有一点消息。
楚歌有点不好的预感。
他赶到饭店的时候,南安戴着个墨镜,站在楼下的阴凉处。
“我有这个,你总不能拦着我不让我进吧?”南安亮亮手里的请柬。
“当然,非常欢迎。”楚歌笑了,“重获新生的……南安。”
楚歌按了电梯,让南安进去。
“那你孩子……怎么说?”
“我会生下来,那个人,死了。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也是我自己的瑰宝。我现在和家里基本断了关系了,也把我的职位推给胡珂了。”南安取下墨镜,“我会去云南旅居一个月,然后看情况吧,在哪里去找一份工作,都可以。”
“从此以后,南安这个人就消失了,我改了一个新的名字。”
“南孚?”楚歌脱口而出。
“想什么呢?”南安走出电梯,“我还没有改,到时候改了再跟你说。”
楚歌定了个三个桌子的餐厅,他估摸着自己跟杨凝两个人都没有啥亲戚会过来,但一到场还是看见两三个桌子还是坐了不少人,有陌生的小孩也有陌生的长辈。
他去找楚父和杨父,在拐角的麻将桌旁看见了二老在打扑克。
“爸。”他喊。
杨父的头发已经花白了,脸上皱纹遍布,还戴上了厚厚的老花镜,正酌着浓浓的茶。
“小子,我也不想在这谈陈年旧事了,杨凝好歹也是杨家一手养大的……”杨父声音听着都老了许多。
“诶别说这事,你杨家这么多年也没少拿,礼金也没少给。”楚天令不乐意了,“两娃子两情相悦,又何必在这说丧气话。”
“到时候彩礼也别少。”杨父摘下眼镜,“要是杨凝在家被家暴了,她得有后路赶紧跑。”
“不会的。”楚歌笑。
“就当说那年的事情,我就一直走不出来,我说我那么大一个娃儿啊,怎么就跟着你们去了鬼门关啊?”
楚天令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像是不认同一样。
“杨凝也没被你们家少打,我们家楚歌可一次没有打过凝儿。”楚天令不满地说。
楚歌找个位置坐下身来:“带我一个?”
“来来来。”杨父开始洗牌。
楚歌不经意地提起来:“方医生没有来吗?我打了他好多电话都没接。”
“方医生?”楚天令问。
“对啊,当年接手我的方医生,我这段时间没见着他。”
“走了。”楚天令摸了一张牌。
“走了?去哪里了?”楚歌没听懂。
楚天令向上指指:“走了,走了一个星期了,朋友圈发了讣告,你没看见吗?”
“走了?”楚歌叹了口气,“真是世事无常啊。”
“人老了,安详地走是再好不过的了。”楚天令叩叩桌面,“一点痛苦没有。”
杨凝在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才来到饭店,楚歌发了好几条信息她也没有看见。
“你去干嘛了。”楚歌招呼着杨凝。
“去看婚纱了嘿嘿。”许鹤抢着回答,“你要不要吃过了一起去看看?”
“别了。”楚歌摆手,“我可没有审美细胞,让我看不如到时候掷骰子。”
“切,真扫兴。”许鹤比着倒大拇指,又拍了拍杨凝的肩膀,走了,“好好教教你男朋友好吧。”
“拉着我的手。”楚歌咬耳朵。
杨凝歪歪头。
“不可以吗?”楚歌表情像只委屈小狗一样,把杨凝一下子逗乐了,她把手伸过去。
杨凝的手很瘦,楚歌的手胖胖的;杨凝的手指骨节分明,楚歌的手指一条一条;杨凝的手冰冰凉凉,楚歌的手是暖暖的。楚歌喜欢杨凝的手,他觉得很好看,他很喜欢。
除了几个起意思的菜品,其余的菜没有一个是不对着杨凝的口味的,杨凝喜欢甜,讨厌苦,不吃辣,不吃蒜,杨凝很开心。
吃饭到一半,楚歌和杨凝几个人被拉着上台讲话。
楚歌完全没有准备,他不知道还有这个环节,但他路过隔壁桌子边上时,手里被硬塞了一张纸条。
他就偷偷摸摸在压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待走到话筒那边,偷偷地把纸条展开来,里面清秀的字迹让他很安心。
楚歌怀念起上学的时光了。
他也会在杨瑞被老师叫上黑板默写的时候,从后面扔一张超远距离的纸条帮助杨瑞度过难关。
下次看看姚老身体怎么样。楚歌这样想。
“感谢各位亲朋好友,今天能来见证我们的订婚仪式。对我们来说,这不仅仅是一个仪式,更是我们爱情旅程中的一个重要里程碑。”楚歌清清嗓子。
好俗,不会是楚行云在网上抄的吧?楚歌暗暗吐槽。
他又展了一道,上面写着“扭头,看杨凝”。
他僵硬地扭过头,看向杨凝的方向,杨凝甚至离他好几步远,就呆呆站着,看着下面。
楚歌轻轻叹了口气,他把纸条揉成一团,走过去,把杨凝牵过来。
“我知道有很多人不支持我们,有些人可能是顾忌十年前的事情,有些人觉得我们性格甚至八字不合。”
“他们不止一次告诉我,我们没有结果,我们最后一定会分手巴拉巴拉的。”
“我想说的是:去他妈的结果。”
“你明知道结尾,你为什么还看书呢?”
“你明知道每天都是重复的一天,你为什么还睁眼呢?”
“你明知道自己最后都是一抔土,你为什么还活着呢?”
“因为我爱凝儿,所以我会奋不顾身。”
楚歌转过头,看着杨凝。
“我希望我还能陪你走余下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你现在不用给我结果,你可以慢慢给我结果。”
楚歌轻轻吻了一下杨凝的额头。
场面一度安静,然后是沈清言带头鼓掌,随后掌声响彻这个不大的包间里。
后面的流程就很通俗了,他们也在无数同事的婚礼中经历过类似的情节。
“兄弟几个,还是我先有媳妇的。”楚歌喝的不多,有点亢奋,但没有醉,他去沈清言、楚行云那桌,“你们几个给给力啊,到时候婚礼你们当伴郎,伴娘里面随便挑,看中哪个冲哪个。”
“你这也长跑了十年了,要我我早拿下了。”沈清言很能喝。
“是是是。”楚歌搭着话。
楚歌去忙着办手续和送几位老爷子回旬镇,他本来还想赖着脸皮去求着沈清言的,但沈清言又有急事,早早地走了。他又想把楚行云拉着一起,结果一问楚行云压根没请假,他吃完饭就急匆匆去上班了。
他没法拉着杨凝,杨凝挺怕回旬镇那颠簸晕人的路的,他只好自己一个人去,让程京把杨凝送回面馆。
楚歌回到面馆时,天已经暗了下来了。
杨凝没有急着关店面,而是在拿行云的电脑打着4399,她最近很爱王国保卫战,楚行云偶尔用不着笔记本的时候,就把笔记本放面馆,第二天上班吃早饭正好来取,杨凝就会用它来打打游戏。
楚歌进门,把卷闸门拉下来,杨凝的视线还没有从电脑屏幕上面移开。
楚歌蛮不讲理地一把把笔记本合上,杨凝身子一抖:“啊,你干嘛!有个兵漏了!”
“别玩啦,这么晚了。”楚歌贱兮兮笑着,含糊不清地说,“不想做点有意义的事吗?”
杨凝抬头一看,眼里的楚歌逐渐清晰,楚歌的嘴里还叼着什么东西。
“变态,一般不是叼枝玫瑰吗?怎么叼这个。”杨凝脸憋得通红。
“你要花?花在这里,不过不是玫瑰哦。”楚歌从背后变出两只百合,插在一边的筷篓里,纯白的花插在简陋的筷篓里,显得有几分滑稽。
百合代表着纯洁、庄严,像极了他们随随便便却又经久不渝的爱情。
“唔。”
“另外,”楚歌吐出嘴里的方片袋子,“这个不是我买的,我看你快递好久都不拆,就私自给你拆了,你不会介意吧?”
杨凝脸更红了:“滚。”
楚歌进卧室,看见十一趴在床上睡得正香。
他一把提起十一,往门外一扔,然后锁上了门。
十一在卧室门外挠了一宿的门,它不明白。
第二天半晌,杨凝一脚把楚歌踹下了床:“去做饭!”
楚歌睡得迷迷糊糊的,一屁股跌落在地板砖上,啪一下醒了。
他也不生气,单嘿嘿傻笑着。
他出去开门,却看见楚行云幽怨地搬个板凳坐在门口。
楚行云看着脖子上被蚊子咬了许多包的楚歌,幽怨地收起板凳,进店里来。
“下次电脑不会借给杨凝了。”楚行云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