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过去得很快，入了秋以来，楚歌的身体就莫名差了许多，总是喊着这儿疼那儿疼，还总是在咳咳咳。杨凝看在眼里，心里会多想点事，她不止一次提出来去上海查一查好放心。不过楚歌心疼那一两个子儿，每次都被楚歌搪塞过去了。
楚歌被辞了之后，也没有去找下一份工作了，而是就在店里招呼帮忙。店里大多是回头客，一到饭点也忙的很，要是楚歌不占店的话，杨凝往往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
这天杨凝像往常一样，闹铃一响，她就拍了拍旁边的楚歌：“起来了。”
没有回应。
杨凝坐起身来：“起来了，今天是周一，马上就上课了。”
“嗯。”楚歌沉闷地回了一声。
“怎么了？”杨凝察觉到异样。
“今天要不歇一天吧。”楚歌不动弹，不睁眼，“有点不舒服。”
“可是今天是周一……”杨凝把手搭在楚歌额头上，那儿火燎燎的烫，“啊——发烧了。”
“不打紧。”楚歌声音有点颤抖，“睡一会就好了。”
杨凝只好自己起身，她去看看家里还有没有退烧药。
杨凝想把店面的卷帘门拉开，这以前都是楚歌干的，无论是被辞之前还是被辞之后，楚歌都会把店里要打理好的都打理好再出去，可是这一次她只能自己解决了。
杨凝发现自己可能变得已经离不开楚歌了。
杨凝吃力地拉住卷帘门的把手，往上一抬，把手却连带着她的手背一起往上一拉，狠狠地打在了她的手上。
“楚歌呢？”沈清言坐在门面前的一辆摩托车上，手里抱着两个包子，好像已经等了很久了。
“你找楚歌吗？”杨凝问。
“不是，我带薪出来采风，想吃碗面，结果你们现在都没开门，楚歌不在家吗？”沈清言亮亮手里的包子。
“楚歌有点不舒服，在躺着。”杨凝轻声说，“你能去帮我开点布洛芬吗？”
“布洛芬是处方药，哪是想开就能开的。”
“不是。”杨凝把店的门头灯打开，“上次我开过了的，就在小学那边的药房里。”
沈清言努努嘴，他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口：“好。”
杨凝返回店里，她想看看楚歌什么情况了。
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推门进了店里：“一份馄饨！”
“不好意思，今天还没有开锅。”杨凝抱歉地说。
沈清言买药回来了的时候，店门已经关了，门口还挂上了暂不开业的牌子。
沈清言皱皱眉头，打电话给杨凝，杨凝整整磨蹭了十五秒才接通了电话。
“你在哪呢？”沈清言问。
那边的杨凝压了极低的声音：“钥匙我放在了空调外机的花盆下面，麻烦你了。”
沈清言把药袋换到打电话那只手，另一只手拨弄起来花盆，那里放着一枚铜黄的钥匙。
“看到了，你现在在哪里？”沈清言抽出来钥匙。
挂了。
沈清言有点恼火，他总是被当成工具人来使。
他拿下门牌，打开门锁，还没有走进去，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学生的声音。
“叔叔，今天怎么开门这么晚啊。”
沈清言更恼火了，也没有回头：“叫哥哥，还有，今天不营业。”
“为什么啊？”男孩背着书包，想进去，闻言又停下来了，“都这个点了。”
“都这个点了，你还不去上课吗？”沈清言反问他。
“今天语文早读，我们语文老师说看见我就恼火，《伤仲永》背十遍都背不顺，让我早上不要去破坏她好心情。”男孩洋洋自得。
“不知道你在高兴什么。”沈清言今早一肚子火，他直接啪嗒一下把男孩锁在门外。
他去看楚歌，结果楚歌在后面还没有醒，听到窸窣的声音，楚歌眯出一条眼睛来。
“杨凝……你什么时候去染发了？”楚歌虚弱地呓语。
“我，沈清言。”沈清言掏出感冒灵，试了试水。
“清言。”楚歌轻声说。
“嗯。”
“杨凝不在？”
“嗯。”
“你说，我是不是要死了。”楚歌的声音带着鼻音。
“瞎说什么呢，小感冒而已。”沈清言擤了一下鼻子。
“那可太好了。”楚歌翻了个身，“能看见你们真的太好了。”
沈清言把药递到楚歌嘴边：“吃药。”
楚歌坐起身来，没就着水就把药一口吞了下去，然后幽幽地问：“没下毒吧。”
“少看点电视剧。”沈清言被气笑了，“我要想杀你我早杀了。”
“别提了。”楚歌接过感冒灵，一口闷了，“暖暖的，很贴心。”
“完了，烧糊涂了。”沈清言摸了一把十一，十一正值掉毛期，一薅一把。
“凝儿呢？”
“不知道。”沈清言摊手，“刚刚我回来就不见了，电话也不接。”
“希望没事。”
“你嘴他妈能不能放好点，这么大个人了，能有什么事？”
“唉，人行将就木时，以前不怎么相信的牛鬼蛇神，也都开始相信了起来。”楚歌咳了两声。
“别，你别给我这演苦情戏，我不吃这一套，我去把杨凝喊过来照顾你。”
“好，顺便把安神香带给她，她今天出门忘了戴了。”楚歌笑得眯眯眼，“麻烦沈总了。”
今天是他第三次听这话了。
沈清言出门的时候，那个背着书包的男孩还在门口坐着，正啃着一个包子，还是和沈清言早上吃的同款包子。
沈清言皱皱眉头：“你怎么还在这坐着？”
男孩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第一节也是语文课，我等第一节课上完了再过去。”
“那你为什么不多睡会，晚点过来？”
“这不是怕晚了赶不上你们的早饭嘛。”男孩得意地说，就好像是杨凝的忠实粉丝。
沈清言懒得理他，他不知道去哪里找杨凝，但他能猜到杨凝这么宅的一个人，出门会在哪里。
沈清言没有开车，车停在了公司，他瞅了一眼楚歌放在店里破破烂烂的自行车，决绝了三秒之后，还是选择打车过去。
梧桐路离青云路有点路，一般来说，这边的人是没啥大理由去那边的，那边全是老居民区和市井，并不繁华，就单单是开了一个喵喵屋，就把梧桐路抬入了大家的视野里。
沈清言到了梧桐路，就是一条很普通的巷子，拥挤，破败。街上稀稀拉拉摆着霓虹灯的灯招牌，街头糕点铺里传来吆喝声，老人围坐在一块儿打牌或者下棋。根本看不出一点点喵喵屋的影子。
他看着一桌打牌的老人家，凑了过去：“老人家，你知道……喵喵屋在哪里吗？”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名字这么羞耻，也不知道是谁取的这么个名字，让他难以说出口来。
“又有来问喵喵屋的，我们只知道那里有个猫舍。”大爷指指不远处。
沈清言看看不远处，确实有一家猫舍，亮着温和的灯，看上去与破败的旁边店面格格不入。
他决定去看看再说。
他一推开店门，一只猫就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一下子砸在他的身上，然后它一个反蹬，一下子窜出去和另一只猫扭打在一起。他打量了一下猫舍，一个柜台，一排太空舱，几个破破烂烂的猫窝，和一个看上去年龄小半轮的女店员。
“你好，欢迎光临。”店员扬起微笑。
“你知道……”沈清言发问。
“什么？”
沈清言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喵喵屋在哪里吗？”
“喵喵屋？我知道哦。”店员作出神秘的样子，指指店中间的一根柱子，“你看过哈利波特吗？哈利去霍格沃兹的列车要怎么进去？”
沈清言斟酌了一秒：“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对啦，喵喵屋也是这样。”店员作出请的手势。
沈清言觉得自己三观被重塑了，他不敢信小说里的事会是真的。
他长吁一口气，退了两步，闭上眼睛，助跑了两步，朝店中央的柱子狠狠撞过去。
预想的剥离感没有到来，反而是现实实实在在的柱子给他的头狠狠迎面一击，沈清言没有准备，一下子踩空，一屁股摔在了软垫上。一只猫从他肚皮上助力一跳，跳上了架子上。
“哈哈哈，恭喜你已经是喵喵屋的会员了。”店员开怀大笑，“店里猫多，都是软垫，没摔疼吧？”
沈清言觉得今天他就不适合出来采风，他就应该呆在自己的工位上狠狠摸鱼。
“所有进来的人都要撞这一下吗？”沈清言哭兮兮，摸着额头。
“那倒也不是。”店员继续打理卫生，“有些老人身体不好的，我们可不敢让他们撞——不过他们也没有看过哈利波特罢了。”
“你还是……真……”
“话说有什么事要帮忙吗？”店员问。
“我想知道有没有个女孩来这里，大概这么高？”沈清言比比。
“今早一共来了两个人，两个人都是找清梦的，都是女孩。”店员查了查记录，“你要找哪一个？要联系方式吗？”
“你们店里这么不重视客户隐私吗？”沈清言皱眉。
“不会。你要是真问起来的话我也不会真说。”店员戏谑地说。
“她叫杨凝，在这里吗？”
“刚上去，应该还在清梦那儿。”店员指指楼梯。
果真在这里。沈清言心中暗暗窃喜。
沈清言看看不远的楼梯，这是沈清言见过最陡的楼梯，角度不说有九十度也有七十五度了，楼梯的两侧盘旋着枝条与藤曼，扶手是一个铁环，串成串向上延伸着，整个儿透露出一股怪诞的气息。
沈清言觉得这世界多少是有点癫了。
他吁了一口气，一股脑攀了上去。他一探脑袋，上面的房间很像那种老式的列车包厢一样，狭窄拥挤的过道，擦着头发过去的天花板，都似乎在诉说着这里的不平凡。
“杨凝？”沈清言试探地喊一声。
等了几秒的躁乱，一个门打了开来，杨凝从中探出头来：“沈清言？”
沈清言亮亮手里的安神香：“楚歌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杨凝狐疑地说。
沈清言一时无法回答上来，她在想一个好借口。
杨凝摆摆手：“算了，别扯谎了，进来吧。”
映入眼的是一间被木桩环抱的小屋，苍翠的藤蔓如同时间的痕迹，蜿蜒爬满了屋顶和墙壁，不知道是人工的赝品还是真的藤蔓，进门口挂着幽暗的蓝色风铃，每当有人经过时，都会发出幽幽的叮咚声，沈清言觉得这里像是什么不为人知的邪教基地。
最奇特的是，屋内没什么灯，却隐隐约约被什么紫色的劣质LED灯光笼罩着，沈清言试图去找灯光来源，却没能找到。
再往前看是一个人，和一只猫，按道理说，这种氛围应该养一只黑猫镇宅的，可是那只猫却是雪白的，甚至沈清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他好像看见了那只猫有很多条尾巴。
那人也奇特，披着纯白的毛毯，长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操着雌雄莫辨且慵懒的声音：“你好，新来的客人啊~”
“你是清梦？”沈清言保留警惕心。
“是，我是清梦，它是清灵。”
“她叫杨凝，不姓清。”沈清言反驳。
“我说我的猫。”清梦有点不满。
“行，你继续。”
“还要给他讲一遍吗？”清梦看着杨凝，向后靠靠，椅子也往后倾了倾。
“你在宣传什么邪教？”沈清言打断了对话。
“在讲她男朋友的梦。”清梦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你想偷听吗？”
“我不偷听，我他妈直接光明正大坐着听。”沈清言瞄准了一个类似树桩的油光发亮的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杨凝想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清梦抖抖笔记本，翻了一页：“12号没有做梦，睡得很晚；13号做了个噩梦，你没有出场，但是有一个男孩出场了。”
“长什么样？高还是瘦，胖还是矮？”沈清言打断了清梦。
“无法描述，没有脸，只有身子，一脚踩空摔了下去，然后他抓到了那个男孩的手，男孩却把他的手扒开来了，然后就戛然而止。”
“哦~听到有意思的东西了。”沈清言翘起二郎腿。
“14号做了个挺日常的梦，有人投诉店里，说面条不好吃，他直接当着别人面吃了三碗——唔，好奇怪。”
“我感觉他还有心病，可能是放不下什么。”杨凝捧起下巴，突然，转头看沈清言，思索地出神，“你说，能看到吗？”
沈清言觉得背后一凉：“我可以开防火墙吗？阻止她看我的梦。”
“当然可以老板！”清梦突然兴奋起来，凑过来，脸贴着沈清言，带着职业化的微笑，“99包月1280包年，老板你要订什么套餐？”
沈清言吞了一口口水：“我突然又不想开了。”
“或者你可以用其他东西换，比如——你的裤子？”
“嗯？”沈清言身子离了远了点。
清梦凑近耳朵，压低声音：“你屁股下的凳子是刚刚喷的漆。”
沈清言一下子爬起来，他回头看凳子上，是两个大大的半圆印子。
清梦踱了两步：“我不准备再喷一遍了，这儿以后可以留作纪念。”
“操。”沈清言一副苦瓜脸，“你都不早说。”
“早说有什么意思。”
“你们店里都没有什么正常人吗？”沈清言转身想走。
“倒也不是没有。不过这个点，能起来的倒没几个。”清梦叩叩桌面，“清灵倒杯咖啡。”
猫还能倒咖啡？沈清言不信，他转过头。
“你看，回头了。”清梦指指沈清言，跟杨凝说。
沈清言恼羞成怒，直接掉头就出来了。
清灵，就是那只白猫，真的轻轻一跳，一爪子摁在了自助咖啡机按钮上面，然后跳了下来，伏在一边。
沈清言看了眼时间，还没有到半上午。
//CCC:找到杨凝了吗？
沈清言毫无察觉地笑了一下。
//倦：找到了，在喵喵屋。
//倦：还好你有意识把梦弄偏了，马甲才没有掉，不然杨凝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CCC:少说两句，还有，删掉咱聊天记录，你的也要删，楚行云嘴也碎得很。
沈清言一笑，删了前面的聊天记录。
//倦：好。
//倦：但是我还是想知道
//倦：你是怎么知道你是杨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