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楚歌早就进了门，一直站在玄关处，见父亲一直没有注意到他，便又扣了扣门说道。
楚天令一直在背着门口整理他挂在衣架上的戏服，虽然已经很平整了，他还反复而专心地梳整着，就好像它们是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似的。
“回来了？”楚天令没有回头。
“嗯。”
“跟你说个事。”
“我不是很想回答。”楚歌就好像能猜到楚天令心里在想什么似的。
“不是。”楚天令的神情有点窘迫，楚天令在外人面前很强势，其实实际上却很老实甚至可怜，“你妈，她说她想要回来看看你，毕竟她是你的亲生母亲。”
“就是那个我见都没见过，她根本不配叫做母亲。”
楚天令沉默了一会，手上的动作也停止了，铁衣架在杆子上面打转儿。
“这不怪她，怪我当时只是个戏子，怪我曾经很想要钱，但那只是过去了。”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你还小，不要总对世界抱有仇恨————你这话从哪儿学的？”
“学以致用罢了吧————她在哪儿了？”
“已经在村子里了。”
“所以你找我说这事的意思，不是征求我的意见，而只是和我说一下对吗？”
“你要是不想见就算了，你就出去回避一下。”楚天令似乎有点生气。
楚歌努努嘴思索了一会儿：“好的，我天黑再回来。”
农村人大多迷信，乡村说书人对于黑暗和黑白无常恐怖气氛的渲染，所以到了晚上还在外面的孩子少之又少。
村子放学时间普遍较早，所以楚歌估摸着他还有不少的时间。他临走还带了点零花钱，决定先去小卖部看看。
刚踏进小卖部的门槛，他就看到那个熟悉的微胖身影背对着他。
“杨瑞！”他喊出声来，惹得旁边的人都朝他看过来。
“嘘~”杨瑞回头，对他做出噤声的手势。
跟踪？楚歌对杨瑞的人品在心里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楚歌还是乖乖地抿抿嘴，不再说话，慢慢地跟上去，狠狠地捶了一下杨瑞的腰。
“疼疼疼。”杨瑞蜷缩成虾子状，但还压低着声音，“上次撞清河大石头上去了你别瞎碰。”
楚歌不理杨瑞，又揪了一下：“你小子什么时候有这癖好了，要不要我现在上去帮你搭个话？”
杨瑞似乎在看不远处一个女孩挑选货物，手里提拉着些瓜子坚果什么的，那个女孩似乎很是小心谨慎，拿起东西都轻手轻脚的。楚歌也注意到了，他心里暗暗觉得杨瑞的审美不错，竟然挺好看的。
“搭话你妈！那个就是我妹杨凝了，我爸说要锻炼她让她自个儿来买东西，我可不放心。”杨瑞用手挡着楚歌的攻击。
“你不放心？你不放心什么？怕她被人拐走了？”楚歌挑挑眉毛。
“你少乌鸦嘴吧你。”杨瑞反锤了一下楚歌。
杨凝挑出一株黄白菜，扒拉去表面的烂叶子，递给正在称重的李姨。
李姨笑得嘴咧开来了：“凝儿又买菜啦，以后肯定是贤妻良母。”
杨凝摇摇头，接过菜，耳朵根却红了。
“她买完了，走，快跟上去。”杨瑞拍拍他。
“我为什么要跟着？你自己跟着不就行了。”楚歌正准备问，又想了想，闲着也是闲着，反正此时也不宜回去。
他们一路躲躲藏藏地跟着杨瑞的妹妹，搞得旁边路过的行人都狐疑地看着两人。他们看见杨瑞的妹妹回头看了一眼，两人赶紧向旁边的树丫处一躲，看见她回过头去，才从中间走出来。
“哈哈！你为什么这么……奇怪？”杨瑞大喘气着说，他在脑海里寻思了半天，还是没发现更贴切的词汇。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楚歌略有嫌弃地说。
楚歌一抬头，杨家门匾就在眼前了。
“走，进去吧！”杨瑞说。
“我？我为什么要进去？”楚歌有点受宠若惊，即使他和杨瑞这么铁的关系，可他现在连他的家都没去过。
“唉别废话啦。”杨瑞可不管这些，他伸手从龙口探进去一拨，将楚歌猛地一推，楚歌便已暴露在杨父杨母视线内，他觉得有点突兀。
“叔叔阿姨好……”楚歌抬起右手想要打个招呼，却被杨瑞抢了话口。
“爸妈，这就是我常说的楚歌，他过来玩一会。”杨瑞提高了声音。
“好的好的，来玩好，来玩好！你妹也才刚刚回来在房间里。”杨母的年纪不大，脸上却有了几分皱纹，身上半披着个围裙，带着浅浅的微笑，说，“你去看看她吧，顺便把半个哈密瓜带进去叫她吃完。”
楚歌见状想要接过果盘，却被杨瑞拽住向院子的过道走去，楚歌没接住果盘，杨母也没有追着送过来。
“你为什么不拿哈密瓜？”楚歌质问杨瑞。
“你想吃？”杨瑞皱着眉。
“不是啊你妈不是说带进去吗？”
“那你就别管啦。”杨瑞摇摇头，“你要想吃你就把那半个拿过来。”
“怎么，你妹就不能吃？”楚歌有点迷糊。
“在我家里你少问她。”杨瑞很真诚地看着楚歌，就好像他说的是箴言，“我爸妈可不是吃素的。”
“嗯？怎么了到底？”楚歌有点愣神。
杨瑞懒得跟他再争辩，楚歌也没有再过问下去，就好像他们之间达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就是这个了。”杨瑞敲了敲木门，“我进去咯？”
“嗯。”门内传来一声轻轻的声响，听不出来是不是杨凝发出来的。
“等等，我们来比个赛。”杨瑞并没有着急推门进去，而是压低了声音说，“我们比谁先能让她说了‘嗯’‘啊’‘哦’之外的词语。”
“啊？那你是她亲哥哥，肯定你占优势啊，我不比。”
“那可未必，她平时连我都很少说话的。”杨瑞轻轻推开了门，“赌一张宋江卡，我前两天新开的。”
楚歌向门里看去，一个约摸着比杨瑞小两岁的女孩伏在课桌上不知在写写画画着什么。女孩扎了一个单马尾，头发却反常地凌乱，脸上也不知怎么的被蜡笔画了不少印子。她睁大了眼睛，似乎对楚歌突然地到来很是惊讶。
屋子里倒是显得很干净整洁，没什么多余的东西，相比较杨瑞的房间来说。也可能是因为杨凝相比较杨瑞来说少了很多爱好的原因。
“你好？”楚歌试探着询问。
“嗯。”那个女孩象征性地从鼻腔哼了口气。
“你今天作业写完了吗？”杨瑞斜眼睨了下楚歌。
她摇摇头，却没有回答。
“你喜欢你哥哥吗？”楚歌想了想说。
“你！”杨瑞瞪了楚歌一眼，又转回头面对着女孩，“你来告诉他你叫什么名字好不好啊？”
女孩努努嘴，想要说出来了，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咽下去了，依然是沉默，这让他们俩人都略显尴尬。
“她叫杨凝，凝固的凝。”杨瑞叹了口气。
“你刚刚好像说过了。”
“是吗？什么时候？我不记得了。”杨瑞又锤了一下。
“你敲门的时候，你说我们比赛……嗷！”
“你们知道这个字怎么读吗？”楚歌轱辘转一下眼珠，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来。
杨凝甚至没有看，只单单摇头。
杨瑞凑过来：“让我看看。”
“你看个屁。”楚歌手轻轻地扇过去，笑了。
杨瑞掰了一根玉米，一半递给杨凝，另一半拿着自己啃了起来。
“我的呢？”楚歌问。
“没了。”杨瑞毫不留情，“你要想吃找我爸要。”
“你刚刚哈密瓜都没让我拿！”
楚歌和杨瑞聊了一会，杨凝只是在旁边坐着听着，不看书，一动也不动，显得很乖。
“杨瑞！”杨母从门外喊他，“你出来，有件事说！”
“正好正好，我也该回去了。”楚歌也觉得呆在这儿略显尴尬，他感觉他的鞋里已经有三室一厅了，尽管他并不想面对自己的那个“母亲”。
“哎～不再玩一玩吗，等会直接留下来吃晚饭吧。”
“不了不了，我家还有——客人。”楚歌连忙打退堂鼓，这种环境让他更加拘束。
杨母又叹了口气：“也好，凝儿你送这个小哥哥出门去吧！”
杨凝站起了身。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也不是不会走路。”楚歌觉得有点尴尬，摆摆手。
“瞧你话说的，我也会走路。”杨瑞贫了句嘴。
杨凝不动，执意送他，赶在他的前面开了房间门。
楚歌走进中庭，仰头一看才发现天几乎已经黑透了，有三四点星星点缀在夜空之上，他探出脚步，向门口走去。
就在大铁门关上的一刻间，他清晰地听见一声轻轻的
“再见。”
楚歌感觉他的心头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
再回头望过去时，龙口的门已经关上了。
好，一张宋江卡，还得是80攻击力的，希望杨瑞不要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