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刘明义所说，其实山规就是山中利益划分的一种方式。
山财见者有份，是为了避免内讧。
喊山圈定猎物，则是为了划分山财的归属。
至于喊山避免误伤，则是划分归属过程中的衍生物。
说句不好听的。
真在深山老林里误伤了人命，人都用不着埋，山牲口就会帮你毁尸灭迹。
下山之后，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人是咋没的？
而这又涉及到了山规之中，各个猎帮地盘的划分以及对各种山窝子的保密。
山规究竟是什么，刘明义一时半会也给秦达说不明白。
无非碰上什么状况，适用什么样的山规。
而山规存在的基础，就在一个说法跟利益的分配上。
说好了、分好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山规就好用。
说不好、分不好，跑山的妇女都会带把镰刀防身，真动了刀枪，也必定会有人喋血山林。
而跑山谋生的人，谁身后又没有老老小小一帮子吃饭的嘴？
因此所谓的山规，也就是跑山人的求生方式。
四个人慢悠悠走到小鞋匠金茂林家地头的时候，那车轴汉子已经背了一把三八大盖，等在了新建的窝棚边上。
驱蚊用的松枝点上了，晚间照明用的松明火把，地头跟窝棚附近也各插了一排。
林区的松明子，如今除了引火，以及不得已时候的照明，也没啥大用。
烧火做饭，那玩意儿烟大而且有油，容易堵烟囱、炕洞。
拿在手里当火把，能给你把脸熏的黢老黑，而且松明子的黑油烟也格外的刹眼。
因此，松明火把的主要作用，就是做临时的固定照明。
见众人来到地头，金茂林虽说心里有万分期盼，但见了人却说不出什么场面话。
“明义大爷……”
少言寡语的金茂林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秦达，就把他略了过去，直接叫了刘明义一声‘大爷’。
刘明义看了看金茂林家地头上的一个窝棚一个木屋，指着原本的窝棚说道：
“三小子，我带着你两个姐夫猫那个窝棚里，你跟茂林在新搭的木屋上头。”
“茂林，你跟三小子岁数差不多，就叫兄弟吧……”
知道金茂林是个老实孩子，心里有其他想法的刘明义，就让两人兄弟相称。
“秦达兄弟，今夜里麻烦你了……”
“不麻烦……”
见秦达跟金茂林瞎客气也不唠实在磕，刘明义就帮秦达在向阳屯立了规矩。
“茂林，我老头子托一声大，就把丑话说在前头了。”
“今夜里不管在你家田里打下什么，都是三小子的，你点头，咱爷们就帮你看大田；你不点头，咱爷们也没二话，转头就走。”
在村屯立规矩，找刘明山、刘明歧那样的指定不好使。
向阳屯子按照刘明义之前的说法，就叫刘家屯，屯子里三百来户人有二百多户姓刘。
剩下那百来户，多半也是刘姓各枝的亲戚。
像金茂林家大田旁的老郑家，那就是刘明义这枝的上门女婿，只是他跟马大眼珠子不一样，不算是纯粹的上门女婿。
老郑家的孩子姓郑，马大眼珠子家的孩子姓刘，就是两者之间的区别。
正经来说老郑家算是向阳屯的外来户，而不是刘家的上门女婿。
老金家跟老郑家的大田招野猪，除了季节的原因之外，还有地角的原因。
老金家是向阳屯正经的外来户，虽说也繁衍到了第三代，但外来户的标签依旧清晰。
因此老金家的地，也就处于大田的最外侧。
老郑家是不算上门女婿的上门女婿，因此大田的地角也不好，两家的地都紧邻山根，最容易招山牲口。
刘明义所在的刘姓，在屯子里人多势力大不好立规矩，老郑家是刘姓的女婿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那没了老掌柜的老金家这个外来户，就是最好的立规矩对象。
“明义大爷，就按你说的来，不管打着啥都是秦达兄弟的，我还给帮忙收拾，熟皮子我也不收钱。”
对金茂林来说，熊瞎子是值钱，但他也没有打那玩意儿的手法。
至于大孤公猪，但凡是林区左近的人都知道，那玩意儿的肉又骚又柴。
大集上野猪肉能卖五毛，大孤公的肉尽多给两毛，还不定能卖的出去。
“你金茂林认下就好！”
“三小子，茂林也是屯子里的训练标兵，枪法不错，但他没有正经打过围，今夜里这孤猪怎么打，他听你的。”
立好了规矩，分清了主次，刘明义指挥宋怀军、王常胜进了金茂林家的老窝棚。
他自己却在窝棚外边拢起了火堆。
有些事儿，一旦涉及到集体行动，准备就很充分。
金茂林家窝棚边的木屋，是屯子里张罗搭起来的。
除了搭棚子之外，夜里用的松明、烧柴也准备了不少。
刘明义提前拢起火堆，就是为了让秦达夜里不跟孤猪放对。
山牲口怕火，再加上周围烧的松枝，烟气缭绕几里地，火光映射半边天。
管是熊瞎子还是野猪，闻着了、看着了，心里也得寻思寻思该不该来老金家大田祸害庄稼。
从傍晚到入夜，吃饱喝足没怎么睡够的秦达，靠在木屋二层的小栏杆上冲盹。
少言寡语的金茂林就蹲在他身旁也不活跃气氛。
倒是他家老窝棚里，刘明义跟宋怀军、王常胜聊的不错。
“明义大爷，眼瞅着后半夜了，野猪来是不来？”
金茂林家的老窝棚虽说能容得下三个人，但窝棚的条件也就那样。
蹲里头三四个钟头，再有磕唠人也难受。
有些耐不住枯燥的王常胜，抻了抻腿，就打起了退堂鼓。
“二小子，你等着，我去问问三小子。”
三人唠了小半夜。
刘明义对宋怀军、王常胜的称呼也就变成了大小子、二小子，对上秦达的三小子，就跟家里哥仨没两样。
出了窝棚，刘明义喊醒了迷迷瞪瞪的秦达。
秦达瞄了一眼蹲在旁边没声没响的金茂林问道：
“茂林，大田里进山牲口了吗？”
“秦达兄弟，我是没听着什么声响……”
被秦达问到，竖着耳朵听了半宿的金茂林如实答道。
“刘叔，你不是说要喊山圈地吗？喊两声，咱爷们醒醒神儿……”
慢慢找回状态之后，秦达也侧耳听了一会儿，没听到什么声响，就调侃起了刘明义。
“你这小子，怎么皮嗖的……”
怼了秦达一句，刘明义也不客气，马步一蹲，对着金茂林家大田方向就喊道：
“嗨嗨嗨……老金家地里、老郑家地里，有人不地？你要是人就‘吱’一声，免得挨了咱爷们的枪子。”
“嗨嗨嗨……地里的山牲口听好了，咱爷们可喊了，你再不吭气，咱可就打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再吃让咱爷们磕了，可不兴给山神爷告状哈……”
刘明义喊的功夫，秦达也应景的拿起金茂林的三八大盖对着天上放了一枪。
之所以用三八大盖，不用他手里的八八式步骑枪，也是有原因的。
八八式枪声发闷不如三八大盖清脆，枪声一脆声音传播的也自然相对的远一些。
枪声一响，老郑家大田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传来了回应。
“明义大爷，别地，我在老郑家大田里，你们可别打枪了，我们两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