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蓼这辈子没这么后悔过走捷径。
洗髓池的血水粘稠如粥，每走一步都能踩碎几根小臂骨。烛阴的鲛尾已经褪成惨白色，正用最后几滴毒泪腐蚀缠住脚踝的青铜发丝：“老子要是死在这儿，墓碑上就写'被先帝头皮屑害死的冤种'！“
萧烬的青铜右臂彻底失控，正跟池底钻出的青铜骷髅互殴。阿蓼右眼的绷带渗着星辉，突然扯过虚白大喊：“把你肚里那玩意放出来！“
“使不得啊！“老僧死死护住肚皮，“这娃儿还没学会唤魂咒......“
池心突然升起九根青铜柱。每根柱顶都蹲着只衔尾凤凰，喙部滴落的金液在血池凝成法阵。晏九韶的声音从凤凰口中传出：“时辰正好，该换骨了。“
阿蓼的银项圈突然浮空，拽着她撞向中央铜柱。萧烬掷出冰剑斩断锁链，自己却被青铜骷髅拖入池底。烛阴情急之下咬破舌尖，喷出本命毒血：“给爷炸！“
血池沸腾的刹那，阿蓼看见了真相——池底累累童尸的胸腔内，都嵌着青鸾镜碎片。无数镜面折射出同一画面：皇帝寝宫里，晏九韶正将最后一颗青铜珠塞进帝王眼眶。
“他要把皇帝炼成阵眼！“阿蓼甩出玄冥灯芯，“烛阴！唱碎这些铜柱！“
鲛人刚张开嘴就被血水呛住。虚白突然扯开袈裟，透明肚皮里的人脸胚胎竟发出婴啼。声波震得青铜柱裂纹密布，阿蓼趁机攀上柱顶，用鸟骨针刺向凤凰喙。
“没用的。“晏九韶的声音带着讥讽，“这洗髓池是......“
“是你祖宗十八代的粪坑！“阿蓼拔出刺入喙中的骨针，带出团蠕动的青铜脑浆，“以巫血为引，百禽听令！“
灯芯青芒大盛。血池中浮起万千鸿雁虚影，衔着青铜碎块撞向法阵。萧烬破水而出时，右臂青铜壳寸寸剥落，露出冰蓝色的鸑鷟骨翅：“抓住我！“
阿蓼纵身跃向冰翼的瞬间，整个洗髓池开始坍缩。晏九韶的怒吼声中，他们跌进条布满星图的密道。烛阴吐出嘴里的半截指骨：“这特么又是哪？“
“观星廊。“萧烬的骨翅正在消融，“直通天柱祭坛。“
阿蓼摸着墙上熟悉的蛇巫符文：“我娘来过这里。“她指尖抚过某处刻痕，突然触发机关——暗格里滚出颗干瘪的乌鸦眼，内里封着张字条：“涅槃是骗局“
虚白突然抽搐倒地。他肚皮里的胚胎撕开胞衣，钻出个浑身沾满粘液的青铜童子。那东西歪头打量众人，开口竟是晏九韶的声音：“游戏该结束了。“
烛阴的毒箭贯穿童子眉心，却只溅出些星辉。阿蓼右眼剧痛，星图显示祭坛方位：“他在用傀儡拖延时间！“
震耳欲聋的钟声突然传来。廊外响起万民哭嚎，阿蓼透过琉璃窗望去——岱宗山下，百姓正如蝼蚁般将孩童送进青铜巨鼎。鼎中腾起的火凤虚影每凝实一分，天柱便多道裂痕。
“他在用涅槃祭喂混沌卵。“萧烬捏碎廊柱取剑，“走蛟道。“
“等等！“阿蓼扒住窗棂，“那些鼎...鼎壁上刻的是蛇巫祈文！“
她右眼突然流出银血，星图强行解析出铭文内容：“以巫血熄天火，以凤骸补地缺“。记忆闪回五岁那年，母亲抱着她跪在青铜鼎前，族老的匕首悬在颈侧：“天生巫雀，合该为祭......“
“原来如此。“她踉跄后退，“晏九韶根本不想复活凤凰，他要重演蛇巫灭族......“
话未说完，观星廊地板轰然塌陷。众人坠入冰窟时，阿蓼看见晏九韶的本体悬浮在混沌卵前——那巨卵表面布满帝王面容，正将岱宗山体转化为青铜。
“欢迎观礼。“晏九韶的三只眼同时弯成月牙，“萧大人可想起来，百年前你是如何被抽骨剥魄的？“
萧烬的剑光劈开寒雾：“想起来如何杀你。“
冰窟突然伸出无数青铜手臂。阿蓼的银项圈被某只巨手拽住，星图在窒息中显现过往：鸑鷟（yuè zhuó）狂吠烏神鸟被钉在岱宗山巅，羽翼化作霜雪覆盖九州；晏九韶剖开祂（tā）的胸腔，取出一截闪着星辉的脊骨......
“那是你的...仙骨？“她挣扎着摸向萧烬。
刑官斩断青铜手的刹那，混沌卵突然裂开缝隙。万千青铜珠倾泻而出，每颗珠内都蜷缩着个帝王魂魄。晏九韶张开双臂：“看啊！这才是永恒的王权！“
阿蓼的右眼突然脱离控制。星辉裹着孔雀瞳破眶而出，在空中凝成实体：“终于等到这一刻。“
“不——“她捂住血淋淋的眼窝，“你休想！“
寄生瞳仁化作流光没入混沌卵。巨卵表面睁开密密麻麻的星瞳，晏九韶狂笑着与卵融合：“萧烬！当年你镇我于岱宗山下，今日我要这人间......“
剑鸣截断了他的宣言。萧烬的冰剑贯穿混沌卵核心，鸑鷟（yuè zhuó）骨翅完全展开：“百年前能镇你，今日便能斩你。“
阿蓼在剧痛中摸到虚白掉落的药瓶。吞下腥臭药丸的瞬间，她听见母亲的声音在脑内响起：“巫雀泣血，百禽归巢。“
混沌卵的裂缝中突然伸出青铜利爪。阿蓼扑向最近的火盆，将玄冥灯芯投入烈焰：“鸿雁老祖宗！借个火！“
青焰冲天而起，化作鸿雁撞向混沌卵。烛阴趁机吐出所有毒液，在卵壳蚀出缺口。萧烬的剑锋顺着缺口刺入，却见晏九韶的本体早已与星瞳融合。
“小心！“阿蓼甩出腰带缠住萧烬后撤。
惊天动地的爆炸中，混沌卵迸出万道星芒。阿蓼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萧烬用鸑鷟骨翅护住众人，以及晏九韶消散前那句：“你以为...只我一个？“
再睁眼时，岱宗山巅插满青铜剑。烛阴的秃尾巴盖在她身上，虚白正在给萧烬喂鸟蛋。远处传来百姓的欢呼，说天降神火诛灭了妖道。
“赢了？“她哑着嗓子问。
萧烬抬起正在青铜化的左腿：“你右眼还在渗血。“
阿蓼摸向空荡荡的眼窝，却触到颗冰凉珠子——是那颗刻着“涅盘是骗局“的乌鸦眼。星图残影突然闪现：三百里外某座小镇，青铜鼎正在熔化孩童。
“晏九韶...不止一个。“她捏碎乌鸦眼，“有更多傀儡在......“
霜雪突然覆上唇瓣。萧烬的指尖按在她碎裂的银项圈上：“先治伤。“
“治个屁！“阿蓼扯过虚白的袈裟擦血，“没看见那些鼎还在......“
她忽然顿住。岱宗山脚的庆贺人群里，有个戴孔雀翎的货郎仰头微笑，第三只眼在额间若隐若现。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