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南宫西邸的椒房殿内,缕缕青烟从鎏金博山炉中升腾。十常侍张让把玩着手中鎏金错银的丹药匣,匣内三枚朱红丹丸在烛火下泛着诡异光泽。
“这郭奉孝炼的九转还阳丹,竟真让王美人的咳血痼疾痊愈了。”他摩挲着匣面阴刻的北斗七星纹,朝中常侍段珪低语道:“听说此子乃颍川郭氏之子,倒是个识时务的。”
皇宫内南宫嘉德殿的椒壁渗出缕缕青烟。郭嘉奉诏前来,跪坐锦茵,面前错金博山炉蒸腾着《周易参同契》记载的“铅汞相投“之气。黄门侍郎张让的义子张奉正捧着玉匣,其内九枚赤红丹丸流转着《神农本草经》所谓“日精月华”的辉光。
“此乃第七炉九转还丹。”郭嘉以玉圭轻叩丹匣,金石之音惊起檐下铜雀,“按《太平经·癸部》所言,逢单日配坎水,双日取离火...”
张奉贪婪的目光在丹丸间游移。三日前,何皇后服用仙丹后容光焕发,陛下当朝称赞“颍川郭氏有仙术”如今南宫谒者往来阳翟的车辙,已将官道碾深三寸。
是夜,郭嘉在书案前摊开洛阳贵胄的脉案。来自现代的药理学知识在烛火中跳动:何进的脂肪肝需配伍柴胡,袁隗的风湿痛要加重乌头碱。他忽然轻笑——这些在《武威汉代医简》里无解的病症,正是他攀附权贵的最佳阶梯。
合上卷轴,郭嘉抬头望月。转念一想,自从来到洛阳,已经过了这么久。之前那般境遇如今也是彻底逆转。但不禁又想到现在为了钱财名利忙忙碌碌,没有了之前的清闲。
郭嘉也不自觉得意起来而又凡尔赛的心情于是作诗一首。《风云赋》。
“昔日微尘里,今朝登云巅。霓虹绕身畔,轻风拂锦弦。名利双收处,忙碌亦如仙。闲逸虽堪慕,怎及此华篇。心醉功名地,悠然自得间。人生风云起,金樽对月圆。莫言前程远,且享此刻闲。”
洛阳太学槐树下,郭图捧着错金铜药匣穿过经堂,素色儒衣襟口隐约露出半截鲛绡礼单。之前讥笑他“颍川郭氏出啬夫”的琅琊王氏子弟,此刻正捧着《急就章》凑近:“闻令兄新制'五石清心散',家严愿以《鲁灵光殿赋》真迹相易。”远处博士祭酒蔡邕的竹简堆后,四五青衿学子探头窥视着匣中冰片凝成的薄荷丹。
郭图抚摸着新制的纨绔绣纹,耳边尽是往日同窗谄笑。他故意将《孟子章句》往案上重重一摔,惊得众人噤声。这是入学以来首次有人为他研墨——自从郭嘉献丹获“待诏黄门”虚衔,连陈氏子弟都开始用《汉官仪》规定的“士相见礼”向他作揖。
“诸君可知炼丹需合天时?”郭图端起漆耳杯,看着水面倒影里自己簇新的进贤冠,得意的说道“《淮南万毕术》云'夜烧雄黄,水虫成列',我兄采药必待昴星西斜...”
他忽然住口。几个月前,正是这些人在他讲解《春秋繁露》时嗤笑“郭旁支也敢妄言天人”。如今他们兄弟二人案头堆满各郡孝廉的拜帖,甚至袁氏都送来鎏金竹简——袁绍的附信还特意引用《周礼·天官》“医师掌医之政令”。
时间一转,终于等到了假期。颍水河面结着薄冰,郭氏商队的牛车碾过官道积雪,青铜铃铛在寒风中叮当作响。车队中央的四轮辎车上,郭嘉裹着狐裘斜倚软枕,手中把玩着两颗鸡卵大的东珠。车帘外传来郭图沙哑的嗓音:“奉孝兄,阳翟县界碑到了。”
郭图望着远处的郭氏旗帜,抚须笑道:“然如我郭氏这般以药石之术聚财,又以财货养兵的,颍川独此一家。”车辕碾过荀氏旧田界碑时,郭嘉瞥见田垄间劳作的佃农皆着郭氏赭衣,十日前这些土地还属于荀家库房里的百张地契。
透过雕花车窗,望见远处星罗棋布的坞堡群落。其中最高处新起的五丈望楼通体夯土包砖,楼顶青旗猎猎,正是郭氏扩建后的主家邬堡。之前前在此求学时,此地尚是荀氏别院,如今飞檐斗拱尽换作郭氏家徽。
二十座三丈高的夯土望楼沿河而立,持弩部曲的玄色纛旗在春风中猎猎作响。“去岁购置的四百具大黄弩,可都配给各邬堡了?”他转头询问策马随行的管家。车驾过处,原本属于陈氏的三百顷麦田里,头裹布巾的流民正在郭氏监工的皮鞭下抢种首蓿——这种西域传来的牧草,正是炼制“五石散“的主料。
郭氏坞堡新筑的箭楼上,青壮部曲正擦拭着郭嘉从徐州运来的百炼钢弩——这是用三十匣“九转还魂丹”与徐州糜氏换得的军资。堡内翻新的仓廪堆满益州红花,庑廊下晾晒的辽东人参在霜气里泛着金芒,竟将荀氏让渡的五百亩桑田产出都比了下去。
暮色中的郭氏坞堡前,三百童子正齐诵《急就章》。郭图隔着牛车纱帐,望见族老们竟按《仪礼·士冠礼》规格为他铺设蒲席——去年冬至祭祖,他还只能站在最末阶捧黍稷。
颍川郭氏凭借药材生意,获利巨大。颍川其他家族面对如此巨大的红利很难不心动。
于是各个家族竟然愿意出让其它产业换取药材的部分生意。又通过朝廷多次走动说情担保,最终族长参考郭嘉的意见,家族将低级中级的仙丹药房和低级药材产供链卖出,分担了郭家复杂而繁琐的下游产业。而借此郭氏吞并了荀家,陈家等一些家族的部分田产,工坊等,也将颖川产业规整,各个家族站在了一条战线上。
阳翟城郭府正堂,七重髹漆屏风上绘着《山海经》异兽图。荀氏主管荀绲抖开绢帛契约时,青铜朱雀灯树映出他额间细密的汗珠:“用颍阴的三十座冶铁作坊,换采收权,郭贤侄当真应允?”
郭嘉抚摸着案头新铸的铜雀衔环镇纸,这是用陈家祖传的铸币模具打造的样品。屏风后传来算珠碰撞的脆响,二十名青衫账房正在核算荀氏交出的地契。
最终,荀氏长老拄着鸠杖走出碉楼时,望见郭氏族学孩童竟用《伤寒论》残卷垫着吃麦饭。案头契书上朱砂未干,不禁感慨“颍川地产十之有六入郭氏仓廪矣。”老者望着窗外新筑的夯土女墙叹息,墙垛间浇铸的青铜蒺藜在冬日下泛着冷光。
陈家正厅内,陈氏家主陈纪正襟危坐,面前檀木案上摆着三卷帛书。见郭家管事入内,他枯瘦的手指敲击着《纺织坊让渡书》:“郭家好手段,用三成药材利市换我陈家七座织室。可曾想过颍南三十里桑田,今岁蚕茧尽入郭氏囊中?”
郭嘉轻点着颍阴城郭氏药铺的沙盘,鎏金算筹将陈氏让渡的骡马市、荀氏质押的铁器坊连成片。自去年用三车阿胶丸换得颍川太守默许,郭氏已吞并阳翟七成漆器作坊。
总产业占据了颍川十分之六,暗产不计其数。郭嘉将这些钱投入在了颍川的碉堡修建和加强,翻修了邬堡内的民宿和仓库,以备不远的将来。
后至中平元年,颍川郡的驿道要冲处,七十二座郭氏邬堡已用“五色夯土法”筑成。每堡配十五丈高的砖木敌楼,女墙垛口皆嵌有带倒刺的铁蒺藜。
郭嘉站在阳翟主堡的观星台上,望着下方络绎不绝的药材车队。这些满载着丹砂、雄黄的牛车,将在郭氏私兵护送下经轘辕关直抵洛阳西园。他展开新绘的《颍川坞壁图》,图中用朱砂标出的荀氏田宅所在地,明日就将开挖新的炼丹井。
邬堡东南角的仓储区,三百名南阳工匠正在改造前陈氏纺织作坊。蜀锦与越布间,混杂着炼制“寒食散”所需的钟乳石粉。
郭嘉抚摸着邬堡新设的“流马廊”,这是按未来诸葛亮《作木牛流马法》改良的运药通道。二十头鲜卑马驮着的葛布药囊,明日将沿新修的青石驰道直抵许昌。
廊柱间墨迹犹新的《四民月令》旁,悬着郭氏族老会议定的新规:凡佃户种满三年决明子,可换“消渴丸”三粒——此药以地黄替代丹砂,已在汝南世家间炒至千钱一丸。
邬堡西侧的军工坊火光彻夜不息。三百铁匠在郭氏新得的陈家匠铺中锻造兵刃,砧锤声与远处夯筑城墙的号子相和。
工匠虬髯上结着冰碴,单手举起试剑用的石锁,惊得考工曹掾跌落竹简。管家立在丈高的版筑墙上,看这壮汉挥舞新铸的武器,寒芒扫过之处,积雪竟凝成冰刃。
腊祭那日,颍川郡府送来鎏铜熏炉为礼时,郭氏坞堡东南角的药王祠正升起青烟。郭嘉立在重修的三重谯楼上,望着络绎不绝的牛车将陈留郡的硝石、沛国的芒硝运入地窖。
更鼓声中,他摩挲着怀中洛阳新赐的“尚药丞”银印,那匣作为订金的错金犀角杯——杯中映出的,何尝不是整个乱世求药若渴的众生相。
郭嘉摩挲着漆案上的素绢账目。《九章算术·衰分》章记载的利钱公式在脑中跳动——仙丹生意已为他敛财巨大。得意的郭嘉看着账目暗自开心,说实话现在他一点也不希望发生什么战争,但是他也知道他是无力改变的,黄巾之乱最终还是要爆发。
郭嘉正思索着开拓其他业务,寻思开拓一下酒酿也不错。突然下人将荀府送来幽州的新酒端来,郭嘉被突然打断。
他注意到账册边缘的墨渍——这是荀彧半月前送来的青州羊毫笔痕迹。当僮仆捧出青铜锺时,酒液入觞的黏稠度让他瞳孔骤缩:这分明是麦芽糖化后的醴酒,却泛着蒸馏酒特有的珍珠光泽。
郭嘉的漆耳杯突然倾斜。他猛然夺过酒提,“酿者何人?”不禁指尖发凉。
此时的陈留郡酸枣县市集,枯槐枝头积雪簌簌而落。几个短褐汉子围在药铺檐下,盯着门楣悬挂的“郭氏丹坊”鎏金匾额骂骂咧咧。
瘸腿的老卒敲着陶碗道:“一丸赤霞丹抵得上三石粟米,够俺全家吃半年!”他指着街角饿殍,“前日老张头咳血,不就是为省半丸药钱......”
跛脚的樵夫用柴刀敲着夯土墙,“仙聚楼的五石散要价三斛粟,俺娘咳了半月都舍不得买。”“可这工钱够买两斗麦子!”
忽有铜锣声破开喧哗,两列玄甲扈从策马踏碎冰碴。当先骑士扬手抛出卷黄麻纸,正贴在药铺照壁的上。
斗大隶书“募”字墨迹未干,围观者已炸开锅——“铁匠日给粟五升!”“护卫月俸三百钱!”“采药人包食宿!”
原来是郭嘉要扩大生意,为了运营巨大的商队体系,现在急需人手。在家族帮助下,在贸易线沿途各地发布招募告示。
“天杀的郭氏倒会算计。”绸缎商啐了口唾沫,却见方才骂得最凶的脚夫已挤到告示前,十指黢黑按着“伤残抚恤”条款浑身发抖。
落里戴斗笠的壮汉忽然起身,背上用麻布缠裹的双铁戟撞翻了三筐晾晒的茯苓。
市集骤然传来骚动,二十余人连滚带爬让出条道。青年倒拖双戟走过,刃口还凝着的血冰。这八尺壮汉左额新添刀疤,破袄里露出虬结筋肉,活似庙里踩碎小鬼的镇狱金刚。
“这不是己吾县的那个好汉么?”卖黍饼的老妪扯住孙儿后退半步。
半月前酸枣亭的驿卒在官道上被活撕成两段的传闻,随着壮汉踏过青石板的脚步声再度浮现。几个游侠儿按着环首刀窃语:“听说他为友报仇,单手掀了李永家的门楼...”
“姓名?籍贯?”征告的药房偏厅里,主簿笔尖悬在竹简上。青年把染血的牙牌拍在案几,震得砚台跳起半寸:“陈留己吾人,典韦。”
声若闷雷震得砚中墨汁漾起涟漪,挑选民夫的郭氏管事猛然抬头——那汉子豹头环眼,左颊刀疤恰似当年在葛陂逐虎过涧的传闻模样。窗外偷窥的游侠儿们倒吸一口冷气。
考工掾绕着典韦转了三圈,突然抡起小木锤砸向他后背。“铛”的一声,典韦纹丝不动,木锤反倒震落簌簌灰土。
“好!”郭氏家将掀帘而入,抛来袋五铢钱:“今日起你就是邬堡铁卫教头,月俸......”
“某要现钱。”典韦撕开钱袋,黄澄澄的钱币撒了满地。他弯腰拾钱时,后颈赫然露出暗黑的血疤——那是为友杀人留下的痕迹。
典韦将新领的五十贯五铢钱分作几份:二十贯托驿卒送往睢阳酒肆,偿清杀人逃亡时赊欠的酒债;十五贯装入牛皮囊,系在好友王伯破屋门环上——若非此人帮助,他早成东市刑场无头鬼;余下钱帛悉数换成粟米,散给驿道旁蜷缩的流民。向这个地方做了最后的告别。
暮色渐沉时,三十辆牛车满载新募的流民驶出城门。典韦的铁戟裹在苎麻布里,与制药用的铜甑、铁碾混装在一处。郭氏头旗又长又大,没人能举得动,典韦一只手就把它举了起来。
押车的郭氏私兵头领摩挲着新得的鱼鳞铠——这是用三车朱砂从洛阳武库换来的军资。远处山道上,己吾县追捕的火把如星点明灭,却终究转向了通往东郡的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