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骨是未成形的鬼胎,本没有自我意识,只有在受到重创时才会发出类似婴儿的夜啼声。
齐海听着耳中尖锐的声响,只觉得头皮发麻。
再看向沈州时,他的脚下都忍不住倒退了半步。
而沈州自己似乎也没想到,石骨真的能被蛮力破坏。
他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这下顿时就来了精神。
‘既然高温焚烧尸料的目的,是要造成解体后的粉末化效果。
那如果我能凭借气力,直接把这些石骨干碎,不就省了烧尸的功夫吗?
一步到位,简直是经济又划算啊!’
想到这里,沈州立马就从一地的尸料中,挑捡出了十几个鸡蛋大小的石骨,依次码放在了面前。
随即他就像老头盘核桃一般,一个接一个的将这些“青石块”抓在了手里。
沈州如今已是将玄武锻体诀烂熟于心。
但像这般将内息灌注于指尖,同时施力于一点的尝试,却还是头一遭。
不同于站桩打拳时调动全身的气力。
这种把所有力量牢牢锁在一处,再一并爆发出来的精细操控,极为耗费心神。
沈州攥着石骨,慢慢感受着体内气机的流转。
可要让内息配合五指同进同退,均衡发力,实际操作起来却比预想中的要困难太多。
而先前那次惊呆了齐海的意外尝试,显然是用掉了他所有的好运气。
如今再想复刻,这手就有点儿不听使唤了。
沈州闷头尝试了十多次,力道始终把握不好。
不是食指在石块上戳出个大窟窿,就是拇指发力过猛,把原本平整浑圆的石骨,硬生生的掰掉了一角。
炼肉后期的浑厚内息,就像一匹不受人约束的野马。
虽然爆发力极强,可施展起来却偏偏横冲直撞,毫无章法。
沈州攥着青灰色的石骨,额头上很快就见了汗。
他身前的地面上,也逐渐铺展开了一层奇形怪状,又大小不一的碎石块。
而这些有了明显棱角的碎块,受力更加不均,自然也就越发难以被碾碎。
沈州看着面前的一地“怪石”,觉得自己的五根指头,简直是各有各的想法……
齐海一直在旁边围观,瞧着那满地的狼藉,终于是忍不住好奇心,悄悄的从地上捡起了一枚石骨。
但他只有炼肉初期的境界,捏碎普通的石块倒是没问题,可换做尸料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齐海的两只手死死攥着石骨,掰的指节都泛了白,也愣是没能扣下一丝边角料。
倒是沈州在调息间,恰好瞟见了这娃娃脸少年揉面团一般的小动作。
他灵机一动,从一开始的仅靠指尖发力,立刻转化为了双掌同时向内挤压。
比起要同时兼顾十根指头的力道,仅仅把控两个巴掌之间的平衡,显然更为简单。
沈州的内息流转之间,只听是砰地一声闷响。
那被他揉捏在双掌之间的石骨,这次连发出惨叫的机会都没有,瞬间就被汹涌的气劲粉碎,在他的手心里直接炸裂了开来。
双手掰着石骨较劲的齐海,此时自然也被这阵爆裂声所吸引,眼睛不由瞪得溜圆。
“你,你究竟……怎么做到的?”
巧言令色的娃娃脸少年支吾了半天,也只是干巴巴的嘀咕出了这么一句话。
齐海其实早已觉察出了沈州在武道上的天赋。
但他没想过,这人不仅是破境的速度够快,就连掌握这调控内息的技巧,也有着远高于寻常习武之人的悟性。
齐海很清楚,一股脑的灌注气劲于拳脚,纵然也能分金碎石,可那至多不过是以蛮力让石块四分五裂而已。
若想像沈州这般,一举将之轰成细粉,那就需要精准把控气劲的收放,聚力于一点再瞬间爆发。
这其中的平衡极难把握,满则溢,盈则亏。
齐海明白这其中的不易。
再度看向沈州时,他的眼中不由也带出了几分难掩的惊骇。
可沈州此时却没有理会对面复杂的注目礼。
在成功捏爆了一枚石骨后,他对于解决卢蒋留下的一地烂摊子,也已是有了新的规划。
院中如今堆积的石骨,个数至少有四五百枚之多。
如果仅靠他自己,即便能完成,肯定也得累的虚脱。
虽然这活儿用来训练对气机的掌控大有益处,可沈州也没大度到,要免费给他人做嫁衣裳。
他一边拍着袍子上的土灰,一边随手就将撂在地上的铁铲捡了起来。
在齐海茫然的目光中,把铁铲递了上去,说:“愣着做什么!不是你答应的卢蒋,要在明天之前把这一院子的石骨处理完么?
你也说了,那家伙不是善茬,待他再找回来,事情肯定没法善了。
我看你挺惜命的,应该不想年纪轻轻,就缺胳膊少腿吧?”
沈州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说完甚至还礼貌的牵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
可齐海瞧着眼前人彬彬有礼的模样,却是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不知为何,对上沈州视线的那一刻,他的心底没来由的腾起了一股诡异的悚然感。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了沈州那副谦和的皮囊之下。
此时正透过少年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静静的注视着他……
齐海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他想不通,自己为何会萌生这般莫名的恐惧感。
但强烈的求生欲作用下,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接过了沈州递来的铁铲。
给焚尸炉填装尸块是整个尸料场里最苦的活儿,那灼热的高温会把每一个靠近的力工都折磨的生不如死。
齐海只在铜炉边待了片刻,浑身上下就开始变得滚烫,几如高烧一般。
那刺痛感蔓延开来,撕扯着他的每一寸皮肤。
可他根本不敢停手,因为身后噼里啪啦的石块爆裂声,简直就像催命的一般,时刻提醒着他自己的处境。
然而,敢怒不敢言的齐海与埋头“盘”尸块的沈州,全都没有注意到。
就在他们一墙之隔的地方,一个瘦巴巴的老头,也在这时忽而停住了翻搅铁铲的双手。
老头猛的哆嗦了一下,感觉有什么东西迅速缠绕上了他的脖颈。
他本能的想要伸手去摸,可周身却像凝固住了一般,根本动弹不了分毫。
唯有余光中看到,自己的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形佝偻的断臂男人。
而在对方那空荡荡的袖口中,眼下正有一条血色的藤蔓,如蛇一般探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