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州看着那堆的如小山一样的石骨,心里大致估算了一下体量。
他感觉除非用上现代的焚化炉,不然就算这铜炉连轴转一天,也没法把这么一地的石头疙瘩烧成灰。
所以,卢蒋提出的这个要求,在常规条件下是绝无可能完成的。
‘这贼眉鼠眼的家伙,到底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都是被发配到焚埋地的人了,哪还能挤的出什么油水?’
沈州有些猜不出卢蒋的目的,忍不住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这个浑身脏兮兮的汉子一眼。
因为焚烧炉溢散出的烟气极重,卢蒋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泛着一层油腻的黑灰。
初见面时,沈州并没有察觉到这人身上有什么不对。
可如今仔细一瞧,他却发现卢蒋的脖颈之上,有一片很明显的肿块,像是一个肉瘤嵌在了喉结下方。
‘怎么感觉,跟周隆脖子上突然出现的东西有点儿像呢?‘
而在沈州微微出神的功夫,齐海也后知后觉般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
在卢蒋皮笑肉不笑的注视下,他肩头的剧痛犹在,闻言根本不敢开口。
齐海急的焦头烂额,只能是冲着沈州挤眉弄眼,想让人来讨价还价。
谁曾想,沈州却根本不理会他的疯狂暗示,反倒很干脆的拿起了地上的铁铲,走到了焚尸炉的跟前。
铜炉中跃动的火光映照在沈州的身上,勾勒出了他笔挺的背影。
肩臂线条紧绷,似那未出鞘的利刃,暗藏锋芒。
卢蒋瞧着面前神色平静的少年,不自觉的扬了扬眉。
他倒是头回遇见,有人被发配来了焚埋地这种鬼地方,还能这般泰然自若。
卢蒋心里觉得有趣。
见沈州并没辩驳什么,只是任劳任怨的开始用铁铲翻动炉膛内的尸块,他终于是收了捉弄的心思,正色说:“既然你们愿意代劳,我也就不客气了!
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再过来检查你们铲出来的炉渣。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烧尸可是个水磨工夫,不是把尸料堆进去烤火就行的!
只有用铁铲反复翻动拍打,待到石骨彻底化作细粉,才能从炉中铲出。
希望你们不要应付公事,让我失望才好……”
卢蒋意味深长的撂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这狗舍般的破烂小院。
齐海看着那高大的背影走远,一直紧绷的身子这才放松了下来。
他做小伏低的谄媚神色一收,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了沈州跟前,叫嚷道:“沈州,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啊?
你知不知道?这卢蒋可是个出了名的疯子!他手底下是有着人命官司的……
难道你以为,他所谓的从咱们身上拿东西,是钱财一类吗?”
沈州听见了身后齐海聒噪的吵嚷,但目光却始终盯在炉膛内的石骨堆上。
他握着铁铲,试探性的搅动了一下这些大小不一的“青石”。
结果就像卢蒋先前说的那般,这堆石疙瘩被火燎了大半晌,除了一直在发出尖叫外,表层根本没有多少裂纹。
哪怕用铲背拍上去,也依旧只能听见清脆的金石撞击之声。
看那模样,距离烧成渣滓,至少还差了个把时辰的磋磨……
“啧,还挺皮实的……”
沈州暗骂了一声,终于是放下了手中的铁铲。
他看了一眼脸色黑成了锅底的齐海,慢悠悠的开口说:“卢蒋刚才说,要从咱们身上拿走一样东西,你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吗?”
齐海瞧着沈州波澜不惊的神情,就觉得来气。
但此时此刻,身处焚埋地绝境之中,只靠着他自己,肯定解决不了这一院子的石骨。
沈州有着炼肉后期的境界,无论如何都是一大助力。
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齐海就强压下了心头的不爽,开口解释说:“卢蒋这人脑子有病!
他被发配来焚埋地,就是因为他虐杀了一名力工。
据说那人死的时候,身上的骨头基本都被抽了出来。
尸体软塌塌的,就跟张皮子一样……”
齐海一边说着,一边心里发寒,忍不住抬手搓了搓胳膊。
而沈州听着他话里的意思,不断翻动尸块的手,忽而一顿。
作为曾经的法医,他非常清楚,人的骨头与筋膜肌肉之间的牵连极深。
就算一小截指骨,想整个抽取出来都需要一点儿技巧,更何况是那些支撑躯体轮廓的大块骨节了。
“这听上去,不太像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呢?
就算能做到,这卢蒋也得是个仵作出身……”
沈法医在心里简单模拟了一下剔骨流程,做出了很中肯且客观的点评。
齐海预想过,沈州惊恐和不安的反应。
但他没想到,对方听闻了卢蒋的凶残事迹后,竟会来这么一句!
然而,被一整个震惊住了的齐海并未发现,沈州看似跳脱的几句感慨过后,眸色却是逐渐暗沉了下来。
‘这么大面积的抽离人骨,绝不会是人类的手笔,很可能跟某种诡物有关。
这个卢蒋的身上,肯定还藏着什么秘密!
看来在这焚埋地练级,风险也不小啊……’
沈州在心里默默敲响了警钟。
但眼下他首先要解决的问题,不是潜在隐患的卢蒋,而是摆在眼前的这一地石骨。
想到这里,沈州就暂且收拢了思绪。
他在乱石堆前蹲下身,将一块拳头大的石骨拿在了手中。
自打突破到炼肉后期,沈州还没怎么试验过这新境界带来的提升。
就算是每日的库房晨练,他也都是收着力气,不愿再惹人注意。
而如今身处焚埋地,没有了那好事的几十双眼睛,沈州自然也少了顾虑。
他端详着手中的石块看了几眼,忽而心念一动。
凝神之际,内息已是精准的调运到了指尖。
只听是嘎吱嘎吱的一阵闷响过后,那青灰色的石疙瘩上,顿时就多了五个深深的指印。
石块本身虽没有完全崩裂,却也出现了数道裂痕。
齐海从旁看的目瞪口呆,脱口而出道:“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就算你是炼肉后期的境界,想把这石化的骨头捏……”
这娃娃脸少年刚想说,尸料不同于普通的石块,若想破坏,少不得诡器的助力。
哪曾想,他话音还没落下,一声凄厉的惨叫就忽然从沈州的手心里炸了起来。
齐海低头一看,才发现先前已然出现了裂纹的青石,居然被沈州生生攥成了碎块。
一阵灰绿色的烟尘过后,噼里啪啦的落向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