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在去鲁大的路上，汉克坐在副驾驶不断地询问王阎。
“王，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着急？说实话，我并不想接触你们国家的引擎研究人员。”
王阎冷着声音说道。
“汉克，你的方案对我们造成了重大损失。”
“损失？什么损失？怎么可能造成损失？”
王阎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担忧。
“我不清楚，我的老师没有告诉我更多的信息。”
说完这句话之后，王阎便板着脸不再说话。
看到王阎脸色极差，汉克不禁胡思乱想起来。
可是，围绕着造成损失这个事儿，他怎么想都没有头绪。
他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对于汽车工业落后的地方来说，这份方案的价值他是清楚的。
很快，车子便驶入了鲁大的校门。
在王阎半盒烟大法下，王阎开的这台高尔夫，只要出现在鲁大门口，门卫就会早早的开启滑动门。
一下车，王阎便摸出手机迅速发了条信息。
接着，他带着汉克直奔副院长办公室。
刚进走廊，汉克便听到有屋子里传出来吵架声，而且还是用英语在吵架。
“不不，斐珞尔，你不了解这里的国情。”
这句话，汉克听起来并不是英语是母语的人说的，发音很僵硬。
但对话的另一方，显然是正经的英音。
“教授，这无关国情，只要研究就肯定有收获。”
“上面已经把基调定住了，这是伪商业间谍提供的看似可行且高深的方案，目的就是让我们投入人力物力，进行长达几年的研究，最终研究无果，彻底失去与世界先进汽车制造商竞争的可能。”
“这件事，大家都要受审查！甚至那个王阎，要因为这件事造成的欺骗影响，受到法律的制裁，这是彻彻底底的商业间谍行为！”
王阎听到这句话之后，顿时停下脚步，紧咬牙关，鼓动着腮帮子。
汉克通过屋里的对话，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他盯着王阎，诚恳的说道：“王，这件事绝对不是这种情况，这套方案是绝对行得通的，绝不是为了拖垮你们。”
王阎一言不发再次抬腿走向办公室，而汉克则是略显局促的跟在后面。
敲了一下敞着的房门，王阎用眼色示意汉克在后面。
刘桂山和秦勇立马点头，然后挂上一副气愤的表情。
“进来！”
待王阎和汉克坐下后，刘桂山指了指屋里另一个外国人说道：“斐珞尔你先回吧。”
王阎嘴角抽了一下，心说，这俩老家伙是在哪拽了个留学生过来啊。
见到汉克后，刘桂山的气场明显不一样了，那是一种长期居高临下的特有的官气。
毕竟，刘桂山作为二把手，那是真的有体制级别的。
初来乍到的汉克，哪经历过这场面。
短暂的沉默后，汉克率先说道：“两位教授，王阎带回的方案，是我严格验证过的，绝不存在你说的那种情况。”
刘桂山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是国际友人，按理说，这件事不该叫你过来，但现在事关重大，你说验证过，那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谁来佐证？没有人佐证！”
这种中式扣帽子，汉克显然是第一次经历。
他立马极速的说道：“有引擎研究经历的人，一定能看出方案的可行性，这是一件不需要佐证的事情。”
秦勇接话说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初期我们就是被可行性诓骗了！所以上报了，结果呢？经过仔细的论证，全球顶尖的材料，都无法满足参数要求，真要是把精力放在上面，没个十年二十年，不可能有成果，你们很聪明。”
汉克皱眉道：“那是你们的问题，不是方案的问题。”
“对嘛！聪明就聪明在这里，用一个看似完美的方案，误导我们，等真的投入时间成本了，几年下去了，到时候引擎的前沿方向还在这方面吗？你们当年冷战不就是用这种方式，拖垮了苏联嘛。”
汉克不知道该怎么辩解，说到底，这是纸面上的方案，只要没有成功生产发动机，人家怎么说怎么是。
刘桂山打断了秦勇的话，说道：“汉克先生，我个人是认可你的方案，但秦教授的意思，并不是我们的意思，而是上面的意思，这件事肯定不会影响到你。”
他扭头看向王阎，继续说道：“但总有人要为这件事负责，这次轻描淡写的揭过去了，以后再有外国人用同样的方式，打击我们的制造业怎么办？”
秦勇一摊手。
“对嘛，这种间谍行为，必须零容忍，王阎啊，方案是你带回来的，这要是真的上马立项了，你因为个人缺乏甄别能力，造成了整个工业体系的毁灭性打击，你负的了责吗？”
汉克伸手打断道：“不不，这件事情和王阎无关，他付出了技术，平等的交换了这套方案。”
刘桂山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是外国友人，不了解我们的国情，上面这么认为了，这有什么办法？”
汉克紧忙说道：“我承认，当前的材料无法满足方案中的目标参数，但是，只要对方案进行一点调整，降低一点综合需求，现在的材料完全能够实现快速生产，有详细图纸的情况下，生产是很快的。”
刘桂山说道：“调整？怎么调整？要把原始方案吃透才能调整吧？这个吃透没个两年不可能，你也知道，引擎这么多部件，牵一发而动全身，调整过程又得好几年，这不正起到了拖时间的效果？”
汉克此时，心里无比的憋屈，人家说的这个可能性有吗？
仔细想想还真有。
刘桂山又说道：“还是那句话，你是国际友人，不管怎么都不会对你造成影响，这次让王阎叫你来，我是站在个人的立场上，想问一下，如果是你对方案进行改良，最快多久能生产实机？”
汉克还没说话，秦勇立马阻止道：“桂山，你不要犯糊涂啊！上面发话了吗，就已经定性了，就算可行，你怎么跟上面说？小心连你自己都搭进去啊！”
刘桂山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说道：“我这岁数也到头了！王阎可还年轻啊！你是他的老师，你对他不了解吗？他可能做危害国家危害学校的事情吗？王阎要是被开除了，背上了污点！他这一辈子就完了！”
汉克犹豫了一会，说道：“只要有性能足够的计算机，方案修改根本要不了多久，我有成熟的验算模型，但是，我不可能……”
他话还没说完，秦勇就大声说道：“对！不可能！桂山啊！这时候不能轻信啊！”
“怎么不能信？我不信他，但我能信王阎！”
“好好好！能信！那你怎么跟上面说？怎么申请！怎么审批！”
“我踏马去领导家门口坐着！我不要脸去求！老秦我跟你说，你别天天跟我唱反调！”
“唱反调？我这是为你好！引擎研发的复杂，是在研发之外的，你动脑子想想！”
两人说着说着就开始吵了起来。
“王阎，你先回去！我今天就和这个老匹夫好好聊聊！”
汉克离开时，一步三回头，但那两位教授已经开始用中文，情绪激烈的吵了起来，他一句话都听不懂。
王阎走后，过了好一会。
刘桂山问道：“这么演能行吗？”
“我哪知道啊，这辈子没演过戏，等等看王阎怎么说。”
“赶紧弄点水喝，哎对了，你刚才是不是把心里话骂出来了？”
……
车里，王阎一言不发，汉克愁眉苦脸。
“王，我终于知道这里的可怕了，我看过BBC对这里的报道，没想到真是这样的！”
王阎摇了摇头，说道：“BBC报道都是扭曲事实，夸大其词的。”
“不不，那两位教授完全是通过臆想定罪！这不公平！我想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你？”
王阎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们也是得听上面的，这也不是他们的本意，我……我应该会被开除吧，以后估计也无法从事相关研究了，黑名单，对，我进黑名单了。”
他说着还自嘲的笑了笑。
长久的沉默之后，汉克才再次开口。
“我无法直接参与改进生产的，但我可以让我的女秘书留下来，在最近的观察中，你们中国人，对外国人有着近乎盲目的追随和重视，我不理解，但我逛街的时候发现了，我记住了这个现象。”
“嗯……所以呢？”王阎问道。
“丽雅曾经也是FEV的人，前FEV设计师的分量，应该足够你们招募伙伴和引入资金吧，我……我可以在背后修改方案，让丽雅替我参与工作，但我绝不能站到明面上，这是底线。”
王阎思忖了一会儿，说道：“如果是一开始就这样，说不定能行，但现在估计不太可能了。”
汉克皱眉道：“为什么？我的意思是，我直接对方案进行修改，尽量贴近你们的材料参数，这和我直接参研没有区别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像教授说的，现在基调定下了，就不是学校能左右的，这方面的事情不好解释。”
王阎如此说道，让整件事看起来更合理一些，但心里却是十分的兴奋，虽然没有直接绑定汉克的名号，但也算是曲线救国了。
拖一拖，让事情看起来更加艰难，足够艰难也就足够真实了。
汉克嗤笑了一声，说道：“我懂，我浅显的了解过你们这里，官僚主义，呵呵，难怪发展缓慢，人才，技术，全部被埋没了，不过，我刚才能看出来，其中有一个教授很看好你，你应该放下年轻人的面子去请求他，只要快速的生产出一台试验机，我们就不需要任何解释了。”
王阎装作为难的说道：“我只能尽量联系一下，现在的重心应该放在VPR的挑战上，我昨晚思考了一夜，对改装车型和方案有了初步的打算。”
汉克明显有些兴奋，他说道。
“王，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趁热打铁！你现在就去找你的教授，我在车里等你！我保证，只要有相信的材料参数，修改方案最多一周！相信我！修改后可以直接生产试验机测试！”
在汉克的强烈要求下，王阎下车，再次回到了副院长办公室。
“哎，王阎，怎么回来了？”
刘桂山惊讶道。
“老师，现阶段，汉克无法直接参与研究，但是他可以让其他FEV的工程师站在台前，他在背地里提供帮助，我感觉，现阶段很难让他放弃FEV。”
“哦？详细说说。”
听过王阎转述的话之后。
秦勇说道：“前FEV设计师，名头也够！”
刘桂山也点头说道：“资金方面，没有主机厂投资的情况下，用FEV设计师参研的名头，咱们也能多申请资金，而且，最大的好处是，汉克提供帮助能大大缩短时间，可以节省大量的研发经费。”
秦勇说道：“那事不宜迟，老刘，这事儿咱们校内开个会，尽快提交预案走审批。”
随后，他又对王阎说道：“温建东那边，你可以直接让FEV过去参观一下，之后让他们点名，这年头外国人长个嘴，比我们这些老家伙还管用！”
王阎点了点头深表赞同，说道：“中汽那边我信不过，难说不使绊子，还是咱自己来吧。”
“行，那就先这样，我和刘院长赶紧召集开会。”
秦勇话没说完，电话响了起来，接完电话后，他皱着眉头说道。
“奇怪了，高新专项办给我打电话，让学校这边赶紧起草联合实验室的申请，他那边等着审批。”
这让王阎也疑惑起来，中汽明显是要等着他这边回头，怎么联合实验室的事儿，没什么阻碍？
莫非是温建东那边找到新的靠山了？
看来见面的时候，得旁敲侧击的问一下。
回到车里，汉克紧忙问道：“你的教授怎么说？”
“尽量试试，我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联系他的熟人去走关系了。”
汉克再次嗤笑，道：“明明是重点项目，竟然还要通过人际关系，才能顺利进行，王，我真的建议你去国外发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