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秋的指甲缝里嵌着腐殖土的血腥气，陶瓮中的白骨在雨中泛着青灰。当他触碰到颅骨上的青铜锁魂钉时，无数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脑海——雕花木窗外炸响的爆竹、梳妆镜前晕开的胭脂、还有浸在血泊中的并蒂莲绣鞋。“别看！“张老板布满老茧的手捂住他眼睛，却挡不住那些画面。程砚秋看见民国廿三年的自己穿着竹青长衫，正在为镜中人描画黛眉。铜镜里映出的分明是沈清棠的容颜，她簪着点翠凤钗回头轻笑：“砚秋，今晚《游园惊梦》的票券...““这是摄魂术！“张老板的暴喝将程砚秋拽回现实。老银杏树的根系正疯狂吞噬陶瓮，白骨腕间的鎏金镯发出濒死般的嗡鸣。程砚秋突然扯断玉佩红绳，将阴阳鱼按进树根缠绕的缝隙——玉佩与鎏金镯相撞的刹那，整棵树发出类似人类恸哭的呜咽。暴雨在此时诡异地静止在空中。沈清棠的虚影从树洞渗出，戏服上的血渍正逆流回心口。她踩着凝固的雨滴走向程砚秋，染着丹蔻的指尖拂过他眉骨：“那年你说要替我画完《百鬼夜行图》，怎么食言了呢？“张老板的煤油灯突然爆裂，飞溅的灯油在半空燃成绿色鬼火。程砚秋嗅到熟悉的梨花香，那是昨夜沈清棠发间的味道。当他伸手想触碰她破碎的衣角时，女鬼突然化作青烟钻入玉佩，树根间传出瓷器碎裂的脆响。陶瓮彻底消失了。“造孽啊...“张老板跪在泥泞中喃喃自语，“当年程老太爷用锁魂钉封了她三魂七魄，如今倒叫你亲手解了封印。“他从蓑衣内袋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泛黄的《申报》剪报——民国廿三年四月八日，永寿班台柱沈清棠于新编《画魂》首演夜自缢于戏台。程砚秋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剪报照片里，沈清棠的戏装造型与昨夜所见完全一致，而报道角落的剧评人署名赫然是程墨林——他祖父的名字。“你祖父那晚本该在报馆校稿。“张老板用烟杆敲着树根处的裂缝，“却有人看见他抱着个鎏金妆奁冲进火场。“裂缝里突然渗出暗红液体，程砚秋蘸了些在指尖，铁锈味混着檀香——是人血混合朱砂的味道。手机在裤袋震动，三天前的匿名号码发来新消息：「速离戏院！张在瓮底涂了黑狗血！」程砚秋猛地抬头，发现张老板的烟杆正悄悄伸向他后颈。“得罪了！“老头暴喝一声，烟杆里弹出淬毒的银针。程砚秋侧身翻滚，银针擦过耳廓钉入银杏树，树皮瞬间焦黑碳化。他终于看清烟杆上刻着的徽记——湘西祝由科的蛇缠杖图腾。“您不是古董商。“程砚秋退到戏台残柱旁，摸到引魂灯的手柄发烫，“三十年前程家大火，祝由科的人出现在祠堂废墟...“他突然想起爷爷笔记里的记载：祝由十三科专擅摄魂炼尸。张老板撕开人皮面具，露出布满咒文的脸：“程墨林偷走我派圣物时，就该想到有今天！“他摇动腰间铜铃，地底爬出数十具缠着符纸的尸傀。程砚秋点燃引魂灯掷向半空，灯壁并蒂莲纹路突然绽放，将尸傀照成灰烬。混战中，程砚秋怀里的玉佩突然发热。沈清棠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响起：“去我闺房...妆奁底层...“他借着尸傀掩护翻进戏台二楼，腐朽的雕花门楣上果然悬着“沈老板妆阁“的残匾。铜镜裂成蛛网状，梳妆台上积着厚厚的香灰。程砚秋打开虫蛀的紫檀妆奁，底层绢帕裹着半枚带血的玉簪，簪头刻着极小篆字——“秋“。当他的血滴在玉簪上时，戏台突然剧烈摇晃。张老板的嘶吼从楼下传来：“你竟敢唤醒画魂！“程砚秋透过地板裂缝看到骇人景象——所有尸傀正融化成血水，汇成巨大的符咒包裹住银杏树。沈清棠的虚影在镜中浮现，这次她穿着素白旗袍，发间别着那支玉簪：“砚秋，把我葬在梨树下...“话音未落，镜子轰然炸裂。程砚秋抬手遮挡时，掌心突然浮现出墨色莲纹——与沈清棠后颈的黑斑如出一辙。暴雨重新倾泻而下，戏台在雷声中坍塌。程砚秋攥着玉簪跃窗逃生时，看见张老板被树根缠住拖入地底。老头最后喊出的诅咒混着雷声传来：“程家人都要给她陪葬！“次日清晨，程砚秋在古董店阁楼翻开爷爷的日记本。泛黄的纸页上写着：「四月八日夜，清棠求我画完那幅百鬼图。子时三刻，她突然说听见梨树在哭...」手机屏幕亮起，匿名号码发来照片：民国时期的程墨林与沈清棠站在梨树下，两人中间摆着未完成的画轴。照片边缘有行小字：西郊公墓七排四座，梨树开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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