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站得远了?与我等又有何异?”说罢众人又大笑起来。
“我好歹是去了!你们呢?还有脸耻笑与我?此话可有假呼?尔等莫非有话可说?遭逢此事,莫非尔等心中,就无一言一语欲尽之?”
他觉得自己好歹是去了现场,这群人竟然还有脸笑他,这话总假不了吧,难道对这也有话说吗?遇到了这么大的事,难道诸位就没一句话想说的吗?
“如此说来,我等心中,确实有一言欲要相告。”
那人仔细欲听。
“我等……”众人对视一眼,郑重其事道出四个大字:“幸好没去!”
说罢,哄堂大笑。
与此同时,那些下了注的人心怀异样。
“这都半年了,怎么还一个都没死?”
“老家伙,说好的死士呢?”
当初信誓旦旦那人一脸冷汗,“这……阻力太大,不好下手啊,那凌云霄到处在山上转悠,每次都将事情撞破……”
“你就不会派人去看看,催促一番吗?”
那人更是面色惨然道:“去看了呀,谁想到被他看穿,就在刚刚,全被他一剑杀死,这下更不敢有人动作了呀……”
一群人叹息不已。
有些人面色惨然,有些人志得意满。
都过去这么久了,灵霄派竟然一个人都还没死。
赌注可怎么办呢?
有一老者抚须笑道:“不是已经死了一个吗?”
众人大惊,都凑过来问。
“什么时候的事?”
“不久之前!”
那老者缓缓道来。
原来,他通过灵霄派眼线,得知他们的计划缺少了重要一环,那就是一个可以信得过的凡人。
从凡人到真仙境界,都必须要有人负责。
从炼气到真仙都有人选,偏偏就是最后的这个‘凡人境界’找不到人,这才把计划都耽搁了。
经过了大半年的筹备,还真叫他们找到个人,是个叫‘顾白’的女孩子。
她就是那个万中无一,身在灵霄派,却还是‘凡人境界’的那个天选之人。
灵霄派不说灵气氤氲吧,至少也是仙山名胜,能在这种条件下还是凡人一个,也算是一种本事。
她一直不肯测修为,也就几乎消失在了众人眼前,让人无从寻找。
为‘复活大师兄’奔走的弟子们哪里知道,一直要找的人就在眼皮底下。
最后她还是被发现了。
一个简单的小法术她竟然使不出来,被人强行带着去测试修为,她哭着喊着说不肯,正是为掩盖自己修为太低,害怕一旦被人发现,就会退出灵霄派。
见终于找到她,弟子们大喜过望,发现她的背景并不复杂,是个可信之人,就准备将计划告诉她,请求她帮助大师兄复活。
可惜还没等告诉她,她已经跳崖身亡。
众人忙问:“是你派人杀了她?”
“这可是盘外招啊!”
“灵霄派你都敢去?”
“唉!”那老者忙摆手道:“我怎会对一凡人下手呢,那样有伤天和,我不过是略施小计。”
“什么方法?”
那老者笑道:“我以神魂控制,遣了个樵夫过去,向她陈述利害,劝她早些放弃修行,趁早下山去,谁想到她竟然就想不开,我又没动手!”
“你说了什么?”众人忙问。
“嘿嘿,我说,姑娘这般漂亮,不如嫁我得了,修仙做什么,早晚被妖兽吃掉,或被强者掳去做了奴婢,不如就此下山去,等到被人赶走,那时才叫凄惨,多少人盯着你灵霄派姑娘哩!”
说罢,众人大笑,纷纷夸他有勇有谋。
就在大笑之中,有人怒而拍案,冷哼一声。
“哼!”一把拔出剑来,对他提剑就刺。
那老者大笑中毫无设防,被人刺中心窝,大惊失色,握剑大喊:“你做什么!心疼了吗!”
刺他那人是个中年模样修行者,脸色铁青,眉毛倒竖起来:“你坏我等大事!”
那老者狡辩道:“我分明是有功之人,哪里坏了大事!”
那中年模样人咬牙说道:“她若不死,这事反不能成!只要灵霄派大阵开启,她就死不了,即便是死了,也会魂魄永存!”
那老者口吐鲜血,悲愤叫道:“哪有这等事情!”
那中年模样人道:“万道仙宗令我破解灵霄派法阵,你有我懂吗!为何凡人境界如此重要,就是这个境界过于特殊,既然找到了人,你为何不早些禀报!”
原来,在‘复活大师兄’的法阵之中,凡人是最重要的位置。
凡人太脆弱了,太容易被人杀害,而且凡人寿命短暂,修行者寿命长久,若是几十年不能成,待到凡人一命呜呼,法阵不攻自破。
为此,有一个解决办法,就是后边境界的人只保他一个。
这就得找到一个坚定心智的凡人,哪怕已经死了,其魂魄也得想办法去找到下一个人,继续执行任务。
更可怕的是,两个人的魂魄可以无条件融合,天赋叠加在一起,就可以轻轻松松的突破凡人桎梏,不限修为了。
而且前边的人已经将路走通,这个人身上的修为将是无可限量的。
中年模样人喝道:“那女子一死,这茫茫天地,上哪里去找!”
那老者这才明白自己坏了大事,悲哀叫道:“岂有这等事!冤枉,我冤枉,我没有动手啊!”
那中年模样人咬紧牙关,偏过脸去,手中长剑一震。
瞬间,那老者化作灰烬消散。
数天之前。
一个女子站在悬崖边上,正欲寻死。
她叫顾白,是个穿越者。
她心中思绪万千,面露悲色。
忽然有一女子叫住她,正是‘慕逢雪’。
她见终于将人拦住,心下宽慰:“我们想让你加入复活大师兄的计划。”
“复活?”顾白面露疑惑,“大师兄不是活着吗?”
慕逢雪道:“其实他早已化作他人,不再是我们熟知的大师兄了!”
顾白眼前一亮,低声自语:“莫非他也是个穿越者?”
她转过身问:“那,如果复活了原来的大师兄,现在的他呢?”
慕逢雪神色难言,嗫喏着说:“也许……会消失吧。”
顾白摇了摇头,退后一步。
“不……我不要……”
这一刻,她是开心的,也是绝望的。
开心是自己终于遇到了同类,绝望是自己即将要把他毁灭。
这不是她希望的!
见她往悬崖边上挪动,慕逢雪喊道:“不要,你不要寻死,或许,或许还有别的办法,大师兄可以回来,他也可以不用消失!”
慕逢雪见她这般,哪里能不知道对方心思,她一定不忍心现在的大师兄消失!
顾白在偷偷看大师兄的时候,心里也曾想过,万一他也是个穿越者该多好啊,还想过两个人有说不完的共同语言,不停的探索新奇的世界,到处去游山玩水。
可以说,玄灵妃就是她梦想中的样子,可以天天跟在大师兄后边,什么都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生存问题,吃饭问题,安全问题,天天都幸福快乐。
她深吸口气,忽然神色坚定起来,如果这就是她的宿命,那就让它来吧!
她的脚步已退到悬崖边上。
慕逢雪见说不过,这就要施展法术将她留住。
“不用救我了,你能救我一次,你能永远救我吗?”
顾白落下两行泪来。
慕逢雪停住施法,同样是双目落泪,哭着道:“你不用死的,就算死了,你的魂魄也会被留下来,直到你找到下一个人为止。”
顾白问她:“要是我死了,能知道真相吗,大师兄,到底是不是他自己?”
慕逢雪带着泪摇头:“我不知道……”
顾白深吸口气,面带灿烂的笑着,又灿烂的哭着说:“谢谢你,在我死前告诉我这么多,如果真的有来世,那时的我已经知道了真相,我会想办法帮助你们的……我会把大师兄带回来,我也会想办法,帮现在的他……他是失去了记忆也好,还是换了个人也好……他一定也很伤心,很无助吧……”
随着话音落下,她的身影消失在悬崖边上,带着毅然决然。
“再见了,我的大师兄,再见了,我的地球,再见了,我的穿越者同胞……”
……
风轻轻吹着。
一条白绫挂在树上飘扬。
激烈又安静的,等待着。
-----------------
却说大师兄斩断雷霆后。
“看到了吗?”
“看到了,大师兄一剑斩断雷霆。”
山谷中,有两人面对着彼此。
一人叫雷老二,一人叫雷老三,他们两人正是兄弟。
有人问,那么雷老大呢?
这就是他们兄弟决裂的原因。
当初为保护他俩周全,雷大惨死于大师兄手上。
对此,兄弟俩有不同看法。
雷老二认为,大师兄没有错,错的是这整个修行界。
雷老三认为,都是大师兄的错,怪他没有饶过大哥。
为此,兄弟两人走上了不同的路。
雷老二,为复活大师兄奔波。
雷老三,则甘愿出卖自己,不惜一切也要阻止兄弟。
雷老二名叫雷墨,字雨白。
雷老三名叫雷轩,字长驹。
“境界?”
“锻神。”
两人点头,兄弟两人不仅面貌相似,修为都一样。
只见两人,都是高大健硕,上身赤膊,衣服挂在腰间,胳膊上纹着雷霆印记,都是长发茂盛形同刺猬,雷二是一口钢牙,雷三是一口铜牙。
“都是一个妈生的,破不了招啊。”雷墨冷漠说道。
“我得了老大的传承,你不如我!”雷轩喝道。
雷墨道:“我视大师兄如再生父母,你不如我!”
雷轩冷哼一声:“竟拿一外人比作父母,他妈你是活腻了!”
雷墨同样不甘示弱:“竟然连大师兄都当做外人,他妈你才是活腻了!”
雷轩不再与他对骂,反正骂来骂去都是自己祖宗,转而道:“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那帮人竟让我对付你,兄弟残杀,还真让我有些伤感。”
雷墨摇头道:“想必他们清楚,施展此等大阵,是我等共同承担伤害,跨境界则不能相伤,恰好你我修为相近罢了。”
二人不再多言,随着天边一道细碎的闪电冒头,两人身形闪烁。
所谓锻神之境,真气凝练,神魂入体,是在炼气境之上,筑基期之下。
雷墨上去就是一脚飞踢,快如奔牛,这招称之为‘雷霆飞犁’。
雷轩堪堪避过,雷墨却在空中诡异停下,脚不沾地,明明在空中无法借力,楞是将身体旋转一圈,划过一脚飞踢,命中。
原来是他一肘击在空气上,形成借力,一声闷响盖过,竟使远处一岩石碎裂。
与此同时,雷轩抬手便挡,只听一声闷响,似金铁交击之声,另一手没有闲着,抬手就是一道霹雳凝就的圆球,握在手间,就要往雷墨胸前按去。
雷墨同样伸出一手来,手掌前似有水幕出现,硬是将这道雷霆按进虚空之中。
两人飞快退开,只见虚空中轰然爆裂,一个湛蓝色闪电帷幕展开,将周围一切吞噬,凡是雷电犁过之地,全都冒起黑烟,化为灰烬。
雷轩悬浮于半空中,双手双脚展开,身上闪电缠绕,赫然自虚空之中,出现了一架雷霆战车,战车之前,有一雷霆化作的战马,长啸着疾驰而来。
雷墨见状,张口吐出一道黑雾,漆黑无比,又似水墨环绕,化作一条苍龙,身负霹雳锁链,咆哮着与战车战马迎上。
却见这闪电交织瞬间,两人想起了当年往事。
原来他们兄弟三人,战乱中与父母离散,为躲避修行者,到处躲藏,终于找到了一个修行者不敢踏入的栖身之地。
要说这地方在修行界也没有什么名声,后来变得有名,主要是因为这个地方叫做‘雷池’。
修行者害怕渡劫,当然也怕天雷,惧怕雷属性几乎是每个修行者的通病,见他们几个逃到这里,终于是不敢再追。
要问他们几个为什么会被追?
因为饿。
连日以来的饥饿,让几人必须找到吃的东西。
在野地里找食物的时候,又碰到天上有修行者大战,一番交战之下,修行者两败俱伤,他们趁着机会赶紧掏兜,摸到了一颗‘筑基丹’。
后来就是修行者接连赶到,对他们不断搜寻,几人仗着没有修为气息,在深山老林里躲避,终于找到了一个世外之地。
这里有一汪雷池,凡人可以进出无虞,但凡有修为者,进来都会被雷池吞噬。
那雷池看似是一汪清泉,实则底下仿佛是一尊活物。
修行者在雷池之外蹲守,以为他们区区凡人,不信饿不死他们,就在雷池之外架起烤架,以食物香气引诱。
几人饿的不行,仅有一颗筑基丹还互相推让,那雷池之中忽然冒出一道雷电,将筑基丹劈中,使其碎裂成了三份。
三人分着服用了筑基丹,发现吃了它,竟可以常年不饿,而且常饮雷池之水,哪怕身上渐渐有了修为,也可以不被雷池吞噬。
这还不止,他们还能听到雷池之中,似在轻颂口诀,只有他们能听到这声音,竟然是雷池之中的活物在指导他们修行。
于是几人白天与修行者对峙对骂,晚上偷偷围在雷池旁,接受雷池传授心法。
他们也终于有了姓名,是雷池给他们起的。
要问他们为什么没有名字?
因为他们的爹妈也没有名字。
众所周知,修仙世界的发达是修行者的事,这和普通凡人的落后没有丝毫冲突,对底层平民而言,拥有名字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大多只能是一些常见的事物命名,像什么阿树啊,什么阿河啊,大概就是他们爹妈的叫法。
所以他们三个在爹妈嘴里,就只有老大,老二,老三。
雷池的出现,让他们拥有了姓名。
老大叫雷战,老二叫雷墨,老三叫雷轩。
终于有一日,那雷池醒了过来,叫三人赶紧出去,此地不宜久留。
几人不知是何缘由,心中不舍,那雷池叫他们三人去往不同方向,尽量躲避,以后再聚。
雷池忽然发威,如同火山爆发,强大的雷霆之威覆盖了附近几个山头,将周围修行者麻痹。
兄弟三人乘机往不同方向逃跑,终于逃出升天。
原来他们吃的,不仅仅是筑基丹而已,而是一颗金丹级的筑基丹,品级特别高,几乎可以确定,只要吃下去,将来就一定能够成就金丹,修行者对此眼馋不已,这才将他们团团围困。
就算他们分着吃下,也有人要将他们抓起来炼化,几人在这番过程中,不断战斗成长,过去数年也未能再相见。
又因为雷池加持之下,这颗金丹级筑基丹,竟蕴含了雷霆属性,对于感悟修为大有好处,眼馋的人就更多了。
再说那雷池,竟然从天而降一强者,拥有强大威力,将雷池强行收服,大笑而去,此后再无人知。
待到兄弟几人再次相遇,是在‘凤凰城’中。
当初收服雷池那人,在此城中广邀天下修行者,见证他吞噬雷池,助他修为更进一步。
这时,老大雷战,已在修行界中闯出一定威名,号称‘麒麟圣手’,击败了不知多少人。
老三雷轩同样是闯出名声,号称‘雷霆战车’,一路也算有惊无险。
老二雷墨也很厉害,号称‘苍天染墨’,他感念雷池恩情,循着踪迹,欲将其解救,结果闯入城中被捉。
那城中强者,名叫荡风云,是一元婴后期强者,算是颇有背景,听说有渡劫期强者为他撑腰,哪怕行事高调,无人敢惹。
荡风云以雷墨为诱饵,想要将兄弟三人一齐炼化,这才搞出了声势浩大的‘吞雷盛宴’。
雷轩果然上当,盛宴前夜,将兄弟解救之时,不敌遭擒。
荡风云一时乐极,放出消息,叫雷战快来送死。
待到第二天,雷战果然出现,提枪向着荡风云发出挑战。
这时的雷战,连金丹都没有,就敢向元婴后期发起挑战,真叫人笑掉大牙。
结果一战之下,早有准备的雷战差点将荡风云一口老牙震掉。
荡风云不敢小瞧,盛怒中爆发修为,就要将兄弟两人处死。
关键时刻,雷池似有了自我意识,没入雷战胸前。
原来当年雷池传授他们心法,正是为这一后招。
这心法名叫‘凌云变’,修行至后期,可与雷霆相融。
雷战瞬息之间化作雷光——
恍如天上雷霆迅,人间风马不能及!
以雷霆之威,又将荡风云逼退,成功将兄弟解救。
兄弟三人终于齐聚。
那一天,雷姓兄弟三人,大闹凤凰城,彼此之间修为契合,心法互通,真就有如一人,直将凤凰城闹得支离破碎。
那荡风云眼看即将不敌,忽而一招‘玄都伏魔功’,天上显现出一金印来,煌煌盖世,不可阻挡,凤凰城自此不复存在。
远处众人惊呼:“这不是那‘灭灾真人’的道术吗?”
那‘灭灾真人’,正是荡风云背后的渡劫期强者。
荡风云大笑间,忽见金印底下爆发雷光。
竟是那一汪雷池显现,范围扩大至整座城池范围,遮天蔽日笼罩,将金印消融,化作牢笼将荡风云困住。
荡风云惊恐不已,朝天大喊:“灭灾救我!”
可天上并无动静,荡风云再次大喊:“快助我吞了这雷池!”
天上还是没有动静。
眼见荡风云就要被消融,他悲愤不已,当即舍弃肉身,身上爆发出一阵金光,元婴脱体而出,来到天上大喊:“你为何不助我!我不吞了他,你怎么吞了我?”
众人这才得知,原来这背后是有这样交易,怪不得这货有这样底气。
那灭灾真人这才施展招数,从天降下一金鼎来,如有万钧之重,压制一切力量。
在那雷池之中,兄弟三人奋力抵挡金印已是强撑,忽而又受这强横无比的金鼎之力,当即就要粉身碎骨。
就在此刻,天边划过一道雷霆。
刹那间,一切压力消失不见。
金鼎破碎,金印崩塌。
再看,只见一人威风凛凛,如同立定虚空。
黑衣黑发黑袍。
腰间长剑未出鞘,一招已然定乾坤。
那渡劫期强者被他扯住衣领抓在手上,眼看着没了性命。
“你可让我好找啊!”
来人是谁?
正是凌云霄!
原来那所谓‘雷池’,正是凌云霄设下诱饵,其目的,就是为抓住这‘灭灾真人’。
“老朽知错,知错了!”
灭灾真人只剩求饶的力气,那荡风云眼看不对,元婴化作虹光就跑。
凌云霄一个回眸,只眸光一闪,那荡风云瞬间在阳光下如烟尘消散。
雷姓兄弟三人震撼不已。
他们拼死也打不过的高手,竟被人一个眼神就消灭了?
凌云霄抬手一挥,那雷池瞬息缩小落入掌中,就要回灵霄派。
雷战忽然壮起胆子大喊,求他将雷池留下,说是这雷池对他几人有再造之恩,亲如父母,他们不能放弃。
凌云霄一听,思考片刻,就将雷池赠予,并留下一句:“好好使用,莫要辜负。”
几人大喜过望,就在这凤凰城住下,过了几年,原地又起一城池,名叫‘雷城’,比之原来更加繁华富庶。
时间就这么快乐的过去。
可忽然有一天,凌云霄再次前来。
而这次来,是为杀雷战。
原来。
自从雷战收了雷池,修为大幅增长。
凤凰城虽已不见,可那‘荡风云’势力还在,众人尊他为首,重建城池,叫做雷城,此前种种法度运行如常,整座城蒸蒸日上。
雷墨眼见一切越来越好,心里也越来越慌,多次劝大哥,要他收手罢了,可雷战非但不听,还将他打伤,只留下一句:“你懂什么?”
至于雷轩,则被雷战派往别处,与一些修行门派周旋往来。
凌云霄来杀雷战,正是听说雷城作恶多端。
凤凰城已然平灭,可雷城竟然变本加厉,更加为恶一方。
不得已,凌云霄只得来收回雷池,并且诛灭雷战。
那时雷轩正在外奔波,哪怕飞奔回来,也没能见到大哥最后一面,就将一切怪罪于凌云霄,也怪他二哥,没有能够劝住两人。
他俩也受到连累,被凌云霄剥夺了一层修为。
仇恨一直延续至今。
只听‘轰隆’一声炸响。
两人杀得难解难分,各自重伤,飞退开来。
苍龙覆灭,锁链成灰,战马失首,战车崩溃。
雷轩与雷墨两人,口吐鲜血,强撑着坐起来望着彼此。
雷轩红着双眸,告诉了二哥一个秘密:“你可知,为什么大哥要拼了命,哪怕昧着良心,也要赚这么多灵石?我知道的……”
雷墨深吸口气,“你不必讲,不必讲……”
雷轩咬着牙喝道:“你必须知道!大哥这么做,都是为了复活‘雷池’中的神念,那雷池对我们,如同再生父母,你怎能如此不记得恩情?”
雷墨的双眸落下泪来,终于大声喊道:“那雷池,就是大师兄一道神念啊!”
这瞬间,雷轩双眸震颤,久久不能言语。
雷墨更是道:“大哥也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就是不告诉我们,他将自己与雷池相融,就是为了将自己‘祭献’给大师兄啊!”
“怎么会……”雷轩不敢相信。
雷墨流着泪道:“大哥于雷池之中,早早预见未来,见到大师兄所遇劫难,心中难平,不告诉你我,就是想一人承担,大师兄不愿接受他祭献,他竟自愿死在大师兄面前呐!”
听罢,雷轩大笑不已,笑着笑着,又捂着脸恸哭流涕:“大哥啊,大师兄啊……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雷墨摇着头说:“你还不明白吗,你我是同一套心法,大哥早将一切因果隐藏其中,就是怕我俩心境不稳,不能助大师兄成事,我早你一步窥探真相,你却被仇恨迷住双眼,始终停滞不前!现在,我也要和大哥走同样的路,你要阻挡我吗!”
雷轩哭着哭着,大吼一声,心境终于突破。
所谓锻神之境。
心境凝实,神魂如锻。
一道黑雾从雷轩身上飘起,大叫着逃离。
这道黑影,就是当初的‘荡风云’。
他在抓到雷轩时,也曾留了后手。
他见雷轩年纪最小,心境也最薄弱,就将一道神识留他身上。
后来肉身遭毁,元婴覆灭,这道神念果然派上用处。
这也是雷轩心境迟迟未能突破的原因。
如今,雷轩心境凝实,再无半点容身之处,自然疯狂逃离。
雷轩站起身来,身上风雷鼓动。
张开双臂,大喝一声,他身上雷霆化作一匹白马,挣脱锁链,舍弃牢笼,奔向万里长空,纵贯天地之间,霎时间将那神念彻底粉碎。
再看他,已经神情坚毅如铁,向着兄长伸出手来。
两人双掌相握,一切已无需多言。
……
雷霆过后,天空变得清澈,夜也变得透明。
星星点缀的夜,草丛中飞起一只只萤火虫。
空气清新微凉,月如霜。
山下是一片稻田。
玄灵妃正如青黄的水稻般低垂着头。
凌云霄忽然停住,害的她一脑袋撞在他背上。
抬起头一看,见到他埋头走进了稻田之中,弯腰,借着月色瞅着水稻。
他轻抚稻穗,细数着稻谷,这让他感到一阵舒心。
“师兄也懂农事吗?”玄灵妃弯下腰笑道。
“略懂一些。”
“马上就能有收成了吧?”
“今年是个好年头。”
回到田垄边上,他脸上露出了放松的笑。
借着月光,还有一些好心路过的萤火虫,让玄灵妃看到了他的笑容。
这是他头一次笑的这么轻松。
光是看着他笑,玄灵妃就感觉到了舒心,也笑着问:“为什么看到稻田就觉得开心呢?”
“为什么啊?”凌云霄直起身来,双手插腰笑道:“我也不知道,只要看到这些,我就觉得开心。”
当他站在山上时,只感觉与世界的疏远。
站在了这不起眼的田垄边上时,却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归属感。
对土地的眷恋,深深刻在了灵魂里。
这地上本是一无所有的,吃着穿着地里长出来的东西,好像整个人都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又怎能不眷恋这片土地。
他摘下一颗稻谷握在手里,从掌心传来稻尖刺在手里的刺痛。
将它送进了嘴里,连带着壳一起咬了下去。
轻轻的一声脆响,他便长久的没有动作。
玄灵妃望向大师兄,却看见他已经泪流满面。
口里嚼着已经粉碎的稻米,连带着稻壳一起在嘴里融化,带来丝丝的甜味。
这是种好熟悉又好陌生的感觉。
混着泪水,其中滋味更是混沌不明。
“大师兄……你怎么哭了呢?”
他怎么会吃了一颗稻子就哭成这样?
她忽然瞧见大师兄的身上,散发出一阵萤火虫般的光芒。
这种感觉,若非要用个词来形容,那就是,蜕变!
凌云霄含泪笑道:“我不是哭,是开心。师妹啊,我好像有点喜欢上……”
月色朦胧,萤火虫在田野间慢慢的飞舞,寂静中只剩虫鸣声。
玄灵妃心里扑腾扑腾的跳起来。
“这片土地了。”
凌云霄深吸口气,把后半句话说完,他感慨道:“香甜的土地,孕育出香甜的米,就好像师妹,你也很……”
正在此时!
一位挑着扁担的老汉走了过来,见他们笑道:“哟,两位真是神仙道侣啊!麻烦让让,老汉要施肥了。”
神仙道侣?
玄灵妃心头一跳。
两人忙让开位置。
那老汉㧟起一勺大粪就朝田里甩了过去,惊起萤火虫无数,虫鸣声更甚。
凌云霄的眼皮一跳一跳的,强行笑道:“大爷,这田里长势不错啊。”
“那当然!都是自家的肥,可有劲了,别的不敢吹,咱吃得多,拉得也特多!”
见他俩这般青涩,老汉大笑道:“你们仙长可没试过甩大粪吧?”
说着又热情的递过勺子来:“要不要来一勺试试手?”
“不了不了……”
他落荒而逃,完全被老汉的爽朗震撼了,简直过于热情。
不愧是长久生活在灵霄山下的农户,见得多,吃得多……拉的也多!
难道他姓于?
被突如其来的大爷打破了浪漫的气氛,两人落荒而逃,像极了被撞破幽会的小情侣。
路上,田野间的萤火虫绕在凌云霄身边。
一只萤火虫落在他的手上,忽明忽暗。
玄灵妃笑道:“大师兄你看,萤火虫很喜欢你呢。”
她又心说,岂止是萤火虫喜欢。
凌云霄笑道:“你家大师兄我当然是谁都喜欢,就连……”
忽然,他感觉心脏慢了一拍。
眼前的世界变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化作了一只萤火虫,逐渐的朝着天上飞去。
仿佛看到了这只萤火虫的一生。
穿过了溪水潺潺,越过了深谷大涧,翻过了草丛花朵,循着泥土的气息,朦朦胧胧,光芒若隐若现。
偶尔低转蹁跹,偶尔飞上高空。
轻风拂过,一片幽光莹莹。
萤火虫的光芒静静闪耀,他似乎是睡着了。
“大师兄……”
望着他沉静的面容,玄灵妃的额前一缕发丝随着微风摆动,眼中只剩下了他,还有萤火虫的光。
没敢去打搅,生怕破坏了这幅绝美的画面。
那些天上的人们哪里能知道。
化为了凡人的他,才是最为强大的。
他修的根本就不是仙,他修的是心。
他早已超越了仙,达到了更高级的层次。
只是如今,他要一点点的重修回来。
他手中握着的,不是萤火虫。
是缘。
当晚,他站在一座墓前沉默。
他在那墓前沉默了好久,这是他葬白绫的墓,也是他的墓。
墓碑上没有姓名。
看来,他真要自己去直面一切未知。
这墓,就当是埋藏了过去的自己。
他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停住。
一阵风袭来,卷起落叶无数。
他抬头看天,嘴唇哆嗦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天地本无字,我亦本无名。”
“寰宇恒辽阔,大世如梦临。”
他闭上眼睛,一时心如枯木。
“心怀无情木,苦海半浮沉。”
“轮回且休罢,直待我遇缘!”
他看着灵霄派的山水,看着巍峨的灵霄山。
“若山中有灵,能否明示?”
风声更甚了。
一阵狂风刮过,吹起了他鬓角几缕发丝。
也不知是从山上,还是打他的心里边,涌现出一句话——
“修人不修己,修心不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