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十年,恰好对应十天干,书院便也用此分辨学堂,比如陈述在第六年,课堂在第十七堂,门牌便是“己字十七”,是用十天干中排在第六的“己”字,配以排在第十七位的课堂数,而头上这个“丁字十四”便代表着第四年,第十四堂。
是自己调皮的师弟啊,陈述想着,不觉间行入一条四周植满兰花的小路,顺着花径前行,所见一小山,山上苍松翠柏,梅菊芬芳,时而鸟鸣清脆,常有山涧潺潺,此间之盛景,不似人世晚秋。
妙景最慰人心,使得陈述思绪放慢的同时,脚步也越发清浅,似是怕惊扰了这山林一般,悄无声息地漫步在苍松劲柏下,梅菊盛开间。
山径尽处是一片平缓秀丽的竹林。
竹林深处,有一草庐。
踏过草竹叶,行过新笋旁。
风来去,清香拂面,似饮甘冽流泉。
“轰——”
未曾走近草庐,只听得一声巨响,震得整个竹林颤颤巍巍,摇摇欲坠。
竹叶纷纷,飘落如雨。
陈述猛然回头。
书院出事了!
想念至此,陈述疾步奔回书院。
只见浓烟滚滚,似乎正有一场烈火,燃烧在小山之上!
陈述停在紫阳书院启蒙部前,尘烟中整间课堂,已崩塌成废墟。
“咔……”
脚下传来一声脆响,陈述挪开脚,缓缓俯下身子,仔细辨认那被烟尘铺满的字迹。
丁字十四。
就在陈述辨认字迹之时,一道粗壮如千年老树般的红色流光,照破云层,如是一轮大日从天而降!
其内火光染红整片天空,暴虐的气息搅的空间扭曲。
“小心!”
陈述只觉脑中嗡地一声响,随之而来的是不停尖啸着的耳鸣……
头晕、目眩,还伴随着一阵烟尘被炸起。
陈述被这一轮大日炸飞,在地上翻滚数圈,沾了满身尘土。
他起身甩甩头,强撑起沉重的眼皮,望见滚滚浓烟中,有一道模糊的身影颤立。
陈述左手下意识地握紧右腕上的护臂,神思逐渐清明,待他瞧清浓烟中的人影时,这壮硕的人影徒然倾倒。
周围传来嘈杂声,应当是书院弟子闻声赶来了。
陈述深入尘土构建成的烟雾中,望见一个巨大的深坑,本是课堂的废墟,又被碾做飞尘。
深坑中央,有一处平地,上面跪着一道壮硕的人影。
卜明真。
是这位不知名的先生,在大日降临的那一瞬间,闪至陈述身前,为他挡下这足以致命的一击。
陈述跃过深坑,缓步来到他身旁。
只见卜明本是壮硕的躯体,此刻干瘪的像是在太阳底下晒了上百年。
他干瘪的身上尽是血,血是红的,衣袍燃烧在他如煤炭黑色皮肤上的火焰,也是红的。
他跪在地上的两条腿,被大日压碎的下半身,亦是红的。
卜明真仰起头,被摧残的不成模样的脸,一看见陈述通红的双眼,急忙吼出两个字——“快走!”
这位先生用尽全力,一掌把陈述推飞的同时,怒吼着迎接下一轮大日,像是在训斥他顽皮的学生。
“老陶,我先走一步。”他缓缓笑道。
“轰——”
大日降临。
陈述看见那道曾经壮硕的身影,刹那间湮灭在刺眼的白光与暴虐的气息中,像是有人轻易地把他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一阵微风拂来,和煦得宛若阳春三月。
这风把烟尘吹散。
陈述看见远方一众书院师兄焦急奔来的面孔,与方才那群欢呼雀跃的师弟们,一个个傻了眼的表情。
卜明真是在护下一众弟子后,又折返回来救的陈述。
陈述红着眼望向天空,又是一轮大日,骄傲的仿佛在诉说着它的伟绩。
大日下悬浮着一道小小的身影。
这人与陈述曾有一面之缘,但是陈述如今已不识得他。
从明德部赶来的师兄们,一个个脸上露出惊异的表情,因为这道身影正是在钵盂山封印尸狗后,由明德先生带回来的岳复道。
岳复道睥睨着众人,手指下落的同时,蕴含毁灭一切之力的红日,便再次降临人间。
本命神通——圆融寂灭。
“快跑!”
陈述喊罢,护臂下白布旋于掌上,凝成白剑。
于是一剑补天。
可剑气与剑意,皆寂灭在这轮大日里。
明德部的众师兄也没闲着,一见此情形便联手放出各种术法试图阻截,可是无论怎般的术法,打入那大日中都仿佛泥牛入海。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轮大日,将包括他们在内的一切,尽数吞没。
“嗡——”
一只手托住大日。
阻挡在日落前的身影,是一个衣袍被风吹动的光头少年。
大日将他的身影染得通红,如是一朵绽放在业火中的红莲。
杨修禅飘在手腕处的佛珠,一颗接着一颗亮起,这轮大日的暴虐便被平息,然后化成丝丝缕缕,不断地钻进佛珠中。
佛门至宝——四大皆空。
然后,有一道粉红色的剑光,在红色的天空里亮起,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桃花瓣,零落满地。
这一剑,将岳复道斩落。
手执木剑,身着道服的身影落在陈述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出剑者,是李静尘。
岳复道刚落地,便驾日腾起,却见铺天盖地的术法将他淹没。
明德部的师兄们将他擒获。
杨修禅背过手,款款行向陈述。
陈述看见他接下大日的那只手,被灼伤了半个手臂。
李静尘长吁一气,再撑不住耗尽气力的身体,便靠着陈述坐下。
“发生了什么?”陈述向一众书院师兄问道。
其中一人对陈述三人拱手行礼致谢后,便解释道:“六欲天袭击书院……”
“六欲天……”陈述看向被师兄们擒获的小孩,“他也是?”
“这……我们也不知……”
这位师兄并未透露与明德先生有关的事情。
陈述看向这跟他年岁相差不大的小孩,岳复道的双眼是一片漆黑,像是有一层纯黑色的薄膜,贴在他眼睛里。
陈述又看向丁字十四堂的师弟,他们还未曾开始修行,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事,所以一个个都震惊不已。
目光转向深坑底,心中愧疚无比,他缓缓说道:“丁字十四堂的先生……”
卜明真碎成焦炭般的尸块,被几位明德部的师兄捡出,组合成勉强能辨认出人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