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你们就认识了？”楚歌听得正入迷，他暗暗思忖，“你命也真大啊，这么摔都没事。”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楚行云瞪大了眼，“站在你面前的人已经死了？”
楚歌一惊，向后退了一步：“你别吓我。”
楚行云大笑起来，愣了片刻，惹得楚歌也跟着笑起来。
楚行云那一脚踩空，足足让他折磨了一个半月，人们都以为楚行云是想不开了才去跳楼导致的，老师、学校、亲戚都劝楚行云要好好想想，为了家里人，不要去做傻事。楚行云想解释但估摸着也纠缠不清，便懒得再去拗。他们想要说，他们就说去吧。
学校也赔了一笔不小的赔偿金，让他们别往外说。这笔钱足够楚行云和他的母亲渡过一段不那么艰难的时光，把催的比较急的几家债务也给悉数还清了，剩下的零零散散的，大家伙知道是苦命人，也都懒得再去要。
陈sir也在休病期间带着水果来看楚行云，楚行云看着她愧疚的样子，反而心里更畅快了起来。
咚咚咚。
一阵敲门的声音。
楚行云赶着去开门，门口站着端着一盘水果的楚天令，带着一撇尴尬的笑。
楚歌想生气，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生气不起来，或许是被楚行云的故事吸引住了，或许是发现自己的生活并没有那么糟糕，他看着，略显尴尬。想发脾气却怎么也发不起来。
“你们刚刚都去哪儿了？”楚天令放下水果盘，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然后你还去上学考试了吗？”楚歌故意不理楚天令，反而扭过头。
楚天令也是聪明人，他也不会自找没趣，有些事等以后慢慢说也不迟，没必要破坏这和谐气氛。看着楚行云能和楚歌融洽相处，他也挺高兴，他知道楚歌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也有他需要做的事情。
楚天令退了两步，关上房门，他正准备出门去打电话。
楚天令不知道楚行云母亲的状况，他有点担心。
街上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大家伙基本都知道村子会拆的消息，空气中似乎洋溢着喜悦的气息，楚天令挺想替儿子守着村子，他不在意那些他们给的东西，就好像那些本来就不属于他楚天令，却也拗不过整个村子的人。但此刻他也顾不着村子里有什么状况。
他在电话亭前伫立良久，叹口气，转头向程家店铺走去。
“打电话。”楚天令敲敲桌子。
“楚款爷来打电话？”程京哥哥陪着笑，从抽屉中抽出本破破烂烂的黄页，“要打给谁？”
“市医院。”
……
楚歌一直死死看着直到楚父离开了，他才从窗口转过目光：“咱要不去看看杨凝，上次太匆忙，我还没好好谢谢她。”
楚行云看着楚歌，憋不住似的笑出声来：“得，你可别再装好人。”
“你少说两句。”楚歌一拳打在楚行云肚子上。
楚行云被打的一叫，又嘴硬着：“啊！嗯，不疼。”
楚歌留了一手，在快打中的时候收了力，不然的话楚行云这小身板已经趴倒在床上了。
第二天早上，楚行云醒的特别早，他拍拍楚歌，楚歌还在呼呼大睡，反手把楚行云手打开了，翻个身继续睡。
楚行云看看外面的太阳，似乎已经不早了。
“起来了，别睡了。”楚行云又推推楚歌。
“别吵。”楚歌不满地说。
楚行云比楚歌还激动似的，冲出门穿好了鞋，等着楚歌带着他去找杨家。
杨家自古扎根在这个村子，一代接一代地传承了下来，在村子的三大家族中是最根深蒂固的，所以他们的院子也被坐落于村子的正中央，大牌匾就是古代官道旁记里的路标，每隔五里就有一块土，画上的“杨家”二字，就是他们从南到北，从古至今的象征。小院前有一棵白杨，后有一座小楼，小楼里有一扇白窗，窗下种着三株腊梅，现在不是花季，只有枯枝。
杨家的小院在村子里显得格外静谧而庄重。白杨树下，时常有几位村里的老人围坐，或持着大蒲扇或捂着热水袋，谈论着过往的岁月。他们也是这个村子里最不想离开的那批人们，他们活了大半辈子了，祈求了一辈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会儿也该是他们偷闲的时刻了。
楚歌轻车熟路地绕了几圈，停在了杨家大门前，叩了叩门：“杨瑞，杨瑞！”
开门的是杨父，他戴着一顶半个脑袋那么大的红缨帽，遮住了半张脸，身上穿着一件干净的夏布衣裳，手上半提着一个洗菜篮，里面的菜乱七八糟地排列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瑞儿跟小凝出门了，要过会儿才能回来，你们要不先去瑞儿房间里坐会儿吧。”
楚歌抬起目光，杨父却躲开了。
“那好，”楚歌一点也不推托，直接闯进门，楚行云想拉，也没拉住，也只好随他一起进屋，然后又回头朝杨父尴尬地笑笑：“哦忘了，叔叔好。”
楚行云不想在外屋待太久了，他总觉得在别人眼皮底下尴尬，但楚歌可不这么想，楚歌一直在盯着杨家的鱼缸，那里有三两条锦鲤，其中两条是蓝色的，一条是红色的，在嬉戏着打着转，掀起一点一点波澜。楚歌没啥心眼儿。
楚行云拉拉楚歌的衣服：“我去哪儿？”
楚歌好像没听见似的：“你看这鱼好像要翻肚皮哩。”
杨父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停下：“瑞儿房间就在那边，你们进去坐着吧，把电风扇开了凉凉。”
楚行云看看他手指的方向，那儿的门没关。
他信步向门里走去，他看到了两个大柜子，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面铜镜，还有一张大床，床上铺着淡粉的被褥，地上放的却不是杨瑞爱的篮球足球，而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布偶，像是被人丢了不要的，房间里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楚行云愣了愣，他知道这里不是杨瑞的房间，这儿是杨凝的房间。
他退了一步，想出去，但是他的腿又莫名其妙向前踱了几步。
楚行云扭过头，楚歌没有在意他，楚歌在逗着乌龟，乌龟向前爬两步，他就往后拽两步。
楚行云轻轻吐口气，他靠近杨凝的桌子。
桌子被整理的很干净，桌上放着果盘，里面的水果有点坏了却还没有怎么动过；桌上一盏铁台灯，两支水笔，一盏杯子里面没什么水，两三本教材和一本破破烂烂的课外书。最让楚行云在意的是那本笔记本，他看着封面，他觉得有点眼熟，直觉告诉他那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但是他也知道私自乱翻别人东西是不好的行为，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摸过来翻开了扉页。
是笔记，没有什么秘密，看来杨凝还是有为升学考做准备的。
楚行云深深呼出一口气，像解脱了似的，他刚刚一直提心吊胆怕被发现，现在反而轻松了起来。
也是，谁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随便放在桌子上呢，也可能只是杨凝买的本子的封面都一样吧，自己还是多虑了。楚行云这样想。
他合上本子，推了过去，确认一下的确放在了原位。扭过头，楚歌还在不远处，也没有注意楚行云现在的状态。
楚行云眼睛转了一圈，他又把本子摸了过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轻轻翻开来，仔细看看本子的缝隙，那里确实有被撕过的痕迹。
“唉。”楚行云叹了口气。
“行云你人呢？诶你在杨凝房间干嘛？”楚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了身，向楚行云方向走来。
“啊原来这是杨凝房间吗？”楚行云皱皱眉头，憨笑着，“原来我走错了，难怪我总感觉不对劲。”
楚行云跟着楚歌走出房间，回头向后眯了一眼。
杨凝啊杨凝，你不会还在记恨着这事吧。楚行云想。
杨瑞房间就杂乱得多了，左边放置着一个写字台，上面放着一堆书籍，横七杂八地扔着，有的书皮上还有些许墨水，零杂的东西全被堆在一边，确保有一块区域是可以放写字的；房间的右边是床铺，床铺上扔着一件薄外套，一条毛巾，一盆粉碎的糕点；顶上的灯和电风扇都还没关，电风扇嘶哑哑地低鸣着，和刚刚杨凝的房间格格不入。
“坐坐坐，别客气，把这当自己家。”楚歌打趣道，对楚行云说，“你也早就认识杨瑞了？”
“不，他我不知道。”楚行云如实回答。
“杨瑞挺好一个人的其实，”楚歌站起身，有点兴奋，“当时我被高年级的抓着打，也只有他敢站出来为我说话。”
“然后呢？”楚行云觉得自己像昨天看的电视里说相声那俩人中左边那个。
“然后我俩一起被抓着打。”楚歌不好意思嘿嘿笑着，“不过这样也好了很多啦，至少没被当时初三那傻大个揍出屎来。”
“你们没有告诉老师？”楚行云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对话上。
“没有，学生之间的事情，干嘛要老师参入进来。”楚歌毫不为意，抓起桌子上一块冻米糖，嘎吱嘎吱啃了起来，“嘴太碎会被所有人鄙视的哦我跟你说。”
“好像他们回来了，我听到他们跟叔叔在说话了。”楚行云打断了楚歌。
“走，去看看。”楚歌拉起来楚行云。
他们走过去，与杨父交谈的却只有杨瑞一人。
“还是没找到？怎么可能？”杨父显得很着急，“菜地去看过了吗？”
“去过了。”杨瑞说，“你们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没有……没有什么啊。”杨父支支吾吾。
“那我怎么可能找得到，这个村子这么大。”杨瑞抱起手臂，“我快把整个村子找遍了。”
“我……我去报警？”杨父丢下手上的工作，准备去拿外套。
“别别，我们和杨瑞先再去找找吧。”楚歌拦住杨父，“才这么点时间，也不至于走的太远。”
杨父顿了顿：“别出事了，别出事了。”
“放心啦叔叔，不会有事的。”楚行云附和道，拉着楚歌向门外走，他不喜欢这种环境。
他在害怕杨凝的安全吗？楚行云死死盯着杨父的眼睛，盯得杨父发怵。
他们一行人走出杨府。
“她是不是去程家小店了？”楚歌问。
“我不知道，我还没有去看。”杨瑞如实回答。
“那你找了哪里？”楚歌问。
“几个地方吧。”杨瑞含糊不清地说。
“那咱赶快去看看啊。”楚歌干劲十足。
“你去看看吧，我们去其他可能地方找找？”楚行云抱抱手，“我觉得很有可能在她同学家里之类的。”
楚歌坚信自己的直觉，他想去程家先看看，他跑了起来。
“你惹着她了？”楚行云看着楚歌的背影，犹豫了一会问。
“我惹楚歌干嘛？我们今天第一天见面吗。”杨瑞有点不解。
“我说杨凝。”楚行云想委婉一点问，但他莫名其妙的就声音大了起来。
“哟你还认识杨凝啊。”
“你骗人了？”楚行云懵懵地看过来。
“我……你怎么认得杨凝，你是谁？”杨瑞才发现不对劲。
“我……我是楚歌表弟。”楚行云留了个心眼，“是杨凝以前的同学。”
“那你觉得杨凝会在哪？”杨瑞有点不服气，同龄人他只服楚歌，还没有跟谁示软过。
“你是故意让她找不到的。”楚行云指着学校的方向，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去学校顶楼看看？敢不敢？”
“那有什么不敢的。“杨瑞很不服气，“她可不可能在那儿，她从小就怕高。”
她怕高，那为什么她经常去那儿？楚行云不解，但他没说。
“发生什么事了？”楚行云问，“为什么要瞒着楚歌。”
“你这么活得开开心心的人是不会明白的。”杨瑞咬牙切齿，“装呗，使劲装呗。”
“我不明白。”楚行云是真的不明白。
“我记得你……你是凝儿班班长对吧？你为什么没有早点跟我说？”杨瑞狠狠指着楚行云。
“我连班上人都认不全，你还想让我说什么？”楚行云摊摊手。
杨瑞被堵得没话说，恶狠狠补一句：“行。但我希望等凝儿复学后你护着点她，别被某些不怀好意的人钻了空子。”
“那就去顶楼看看，我见过她在那儿的。”楚行云坚信自己的直觉，他拉起杨瑞的手。
杨瑞像捏到泥鳅一样，狠狠地把捏到的东西甩下去。
“走。”杨瑞不满。
杨瑞不喜欢楚行云，说不出来详细的理由，也许是因为他看出了自己的想法，也许是因为他那怪异的性格。
从杨家径直过去是一个湖，湖面平静得像一面明镜，阳光一照，跳动起无数耀眼的光斑。粼粼水波，像丝绸上的细纹，光滑嫩绿。湖边是三两荷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夏天倒还不算太热的时候，也还不到梅雨季节的时候，最令人舒服。
穿过这湖过去就是学校了。楚行云突然感觉有点陌生。虽然是同样的红瓦白墙，自己却不是往日的样子了。楚行云伸出手，阳光轻吻着他的手臂，他觉得温暖，但温暖得很陌生。
“你怎么了？你小心一点，别踩空了！”杨瑞拉拉楚行云。
楚行云愣了愣，笑了:“没事儿，哈哈。”
“啧。”杨瑞觉得他会讨厌楚行云，他讨厌这种把所有话压在心里的人，这种人能给他危机感。
他们赶到学校楼底下，那儿只有一个保安叔叔，拿着巨大的茅草扫帚正打扫着些什么。
“不能进去吗？”楚行云嘟囔着问。
“我怎么知道，要不你去问问他。”杨瑞没好气地说。
“那……回去吗？”楚行云声音越来越小。
“那可不行。”杨瑞径直走向保安:“叔叔！能不能问你点事。”
楚行云走过去，拉拉杨瑞：“算了，说不定已经回去了。”
杨瑞不理楚行云：“叔叔，有没有看见一个女生来学校，单马尾，不高的，我们想进去找找。”
保安大爷似乎没听见一样的，继续打扫着已经没有灰尘的地面：“都说过了，双休日不能进学校，你们老师都没跟你们说吗！一个个都在双休日来干嘛？专门来烦我？真是的，一个个学习不好好学，玩的一个比一个狠。”
“对吧，我就说了，放假进不了学校。”杨瑞洋洋得意地转过身，他巴不得看见楚行云掉面子的样子。他跟杨凝说过要等到天黑再回去，她不可能跑到这么显眼的地方来。
“好，谢谢叔叔。”楚行云说。
“好，谢谢叔叔。”杨凝说。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