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潮生斩龙台**
东海潮音在第七日寅时骤变。
陈慧蓉盘坐在礁石上调息，七十二盏宫灯随潮涨潮落在识海中明灭。新生的羽翼垂落海面，每根翎羽都在咸雾中凝出霜花。昨夜拾到的残碑被海水反复冲刷，现出更多《九霄剑诀》的铭文，却在她强行记忆时化作游鱼散去。
“姑娘可是在寻斩龙台？“
苍老的声音混着海腥味飘来。陈慧蓉睁眼，见个赤膊老叟立于浪尖，腰间鱼篓里窜动着九条金线鳗。他足下礁石布满剑痕，细看竟是半截龙爪形状。
老叟抛来枚鳞片，陈慧蓉接住时掌心刺痛——这分明是青霜剑缺失的剑锷！鳞片边缘还沾着陈年的血渍，与寒潭冰棺中慕容雪的嫁衣同源。
“三百年前慕容氏圣女在此斩蛟证道。“老叟的鱼竿指向暴风雨将临的海平线，“却不知斩龙台斩的从来不是真龙。“
话音未落，惊雷劈开浓云。陈慧蓉的羽翼突然不受控制地展开，带着她冲向雷暴中心。老叟的叹息追着海风飘来：“南宫家的小子没告诉你么？《九霄剑诀》是要用至亲之血开锋...“
雷云中的景象令陈慧蓉呼吸一滞。九根缠着锁链的青铜柱悬于虚空，每根柱上都钉着具龙尸。这些巨龙虽死犹生，金瞳随雷光忽明忽暗，中央石台刻着的根本不是斩龙阵，而是慕容氏祭坛的凤凰图腾。
“你来了。“
南宫羽的声音从石台传来。他正用本命剑撬动台心嵌着的玉匣，剑气在龙尸间激起阵阵悲鸣。陈慧蓉注意到他左臂缠着浸血的绷带，伤口处飘出与墨玉葫芦同源的黑雾。
“这就是下半部剑诀。“南宫羽剑尖挑开玉匣，泛黄的帛书却突然自燃，“或者该说，是慕容氏代代相传的祭文？“
陈慧蓉的翎羽突然根根倒竖。燃烧的帛书灰烬在空中组出星图，与她宫灯里的七十二盏青铜灯方位完全契合。最亮的星辰突然坠落，化作流光没入青霜剑，剑身浮现的铭文竟与寒潭冰柱上的禁制同出一脉。
龙尸在这时齐齐睁眼。南宫羽拽着陈慧蓉急退，原先立足处已被龙息熔成赤红铁水。九道锁链应声断裂，龙尸血肉剥落后露出森森白骨，每具龙骨心口都插着柄慕容氏短刀。
“你家长辈真是狠绝。“南宫羽挥剑斩断袭来的龙指骨，“抽龙骨做阵眼，用龙魂养剑魄...“
陈慧蓉的残翼扫过青铜柱，涅槃火顺着锁链烧向龙尸。当火焰触及短刀时，惊变陡生——那些刀柄处睁开琥珀色竖瞳，刀身扭曲着化作锁链缠住她脚踝。慕容雪的嫁衣虚影突然浮现，伸手按向陈慧蓉眉心。
“不要！“
南宫羽的警告迟了半拍。陈慧蓉的瞳孔瞬间爬满金纹，三百年前的记忆如潮水灌入：慕容雪站在此处，亲手将短刀刺入九位龙族长老的心口。龙血溅在祭坛的刹那，她腹中胎儿突然发出凤鸣...
“原来我才是斩龙台。“陈慧蓉喃喃自语，青霜剑突然脱手飞向祭坛中央。剑身插入凤凰图腾眼部的瞬间，海底升起巍峨宫阙，琉璃瓦上流转的星辉与宫灯遥相呼应。
南宫羽的剑架在她颈间：“现在明白了？慕容氏所谓斩龙证道，实则是将未出世的凤凰蛊宿主...嗷！“
他的话被龙爪穿胸打断。陈慧蓉抱住坠落的少年，发现偷袭的竟是具人形龙骨——那分明是慕容雪记忆里的老仆模样。龙骨五指扣着块龟甲，上面歪斜刻着“小姐快逃“。
海底宫阙传来钟鸣，陈慧蓉的羽翼不受控制地带她飞向殿门。怀中的南宫羽气息渐弱，血染红了她半边衣襟。殿门开启的刹那，七十二盏青铜灯从她识海飞出，与殿内长明灯阵融为一体。
“你终于来了。“
殿中央的水晶棺自行开启，走出与慕容雪七分相似的妇人。她指尖轻点，南宫羽的伤口便止住流血：“老身慕容玥，按辈分你该唤声姑祖母。“
陈慧蓉后退半步，青霜剑横在身前：“慕容氏早已灭族。“
“灭的是陈氏傀儡。“慕容玥挥袖，殿墙浮现水幕，映出陈明渊在密室跪拜的黑影，“当年我们用三十六名死士换得真血留存，等的就是今日...“
殿外突然传来巨响，陈慧蓉转头看见九具龙尸正在撞击结界。慕容玥的叹息带着沧海桑田的重量：“该去完成真正的斩龙仪式了，用南宫家小子的纯阳剑血开锋，方能斩断陈氏气运。“
陈慧蓉的掌心贴上南宫羽心口，涅槃火顺着剑伤探入经脉。当触及那团纯阳剑魄时，她突然笑了：“姑祖母可知，凤凰最厌被人操控？“
青霜剑毫无征兆地刺穿水幕，殿外龙尸发出震天咆哮。陈慧蓉振翼冲向崩塌的结界，身后传来慕容玥的尖叫与南宫羽的闷哼。海天相接处，第一缕曙光正刺破乌云，而她翎羽上的霜花，不知何时已凝成细小的龙鳞。